此刻,混乱的会议室已然变成人间地狱。人群大抵被分为了两侧。克劳利站在靠近主座的大门一侧,对面则是他进门的地方。
许多头目靠在那侧门口,狼狈地用身体撞击门扉,两片门却纹丝不动,显然被人在外面动了手脚。
至于靠近主座的人们,他们被夹在马克尔与诡异物体之间,随着店长掏枪,克劳利也将自己应急带的手枪掏了出来。
诡异物体伸展躯体,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随着它的伸展,这个事物居然拥有类似人的四肢,他用两条肢体站立,而另外两条则紧贴形似身躯的部位。但绝不可能是人类,克劳利虽难以在短暂的观察中给出定论,但它……似乎是由无数把刀剑搭建而成的。
它更像是个机械人,不论是双腿还是双手,看起来都是令人眼花的繁杂结构,可再仔细些看,便能发现由肋差穿插组成的肱三头肌、贯穿小臂的长刀骨骼、由弯刀构成曲面的背脊,支撑身体的匕首足趾……它活动起筋骨,构建身体的刀刃们相互摩擦,铿锵作响,还闪烁着耀眼的火花。
更重要的是,它浑身萦绕着一股苍青色的光。
“要素。”
克劳利嚷嚷道。
刀刃机械人一甩双手,将克劳利以为是骨骼的长刀伸出手背,成了两把武器。
“吼……”
喉咙里传出声音。毫无意义,像是死者嘶哑的吼叫。它先向着对面的门口逼近,所有人都看出了这一趋势,由于撞门而丧失了体力的家伙率先瘫软在地,只剩下嘴巴还在大骂。
“*云端城粗口*,你可要搞清楚了!马克尔!杀了我们你们追尾狗帮也逃不掉,我们……我们……”
刀剑机械人的双腿踩上他的躯体,同样,他先是被横着切成无数段,像是整块被拿出的午餐肉。提醒那些切口存在的则是渗出的血。然后,他化作雾气炸裂开来。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杀了我吧,你敢杀我么?我身上可是绑有‘契约’的,只要我死了……”
从手臂中伸出的刀锋指向他。整具肉体在切割下急速塌落,机械人刀再一转,从破碎的身体中挑出一块暗红的肉块,它还保有完整的形状,它将其甩出楼外。
“求求你了,别杀我!我……我有很多钱,我有,我可以给你一切,我可以……”
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还没有……”
死。
“我……”
死。
从失去玻璃的地方跳出窗外。
死。
刀刃机械人如同行走的死神,游走在整间会议室,将血红遍洒。室内刮起猩红的雨,克劳利持枪的手颤抖不断,在他想把枪收回来的时候,马克尔接了过来,几枪杀死了躲在主座一侧的头目,他们试图撞开另一扇门,同样失败了。克劳利看着他们身后的标志,蒸汽火车,棍棒与性暗示符号,铁锤,枪械与子弹。
他将尸体一具又一具拎起,奋力扔向刀刃机械人,随后看着他们被绞碎。
他似乎乐此不疲。
终于有个人做出了实际的反抗,克劳利虽已麻木,却没有提醒马克尔这件事。带来了“新型火药”的,那位装着铁下颚的老大还未死亡,他已经从桌上收回了袋装火药,将其放在了房间一角,随后,在机械人持续杀戮的时候,将点燃的火柴扔了过去。
“轰!”
火光与冲击波迅速占领了整处房间,似乎是距离太进,铁下颚一侧的手似乎被炸得粉碎,但因祸得福,剧痛将他拉回了现实,没有就此昏迷。
黑雾散去,眼前的墙壁俨然出现了一个大洞,他踉跄地出逃,接伴的还有几位侥幸活到最后的家伙。
刀刃机械人并没有跟过去。它矗立在原地,似乎陷入了休眠。
“店主”看着他们逃窜的背影,问马克尔,“他们逃了,没事吗?”
相比刚才的闲聊,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关键人物已经解决干净。剩下的都构不成威胁,只会耗费多些时间罢了。”
店主又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些,还要和他们合作?”
“集中权利。”
马克尔终于收回了笑容,他在火光与血迹中看见了足以严肃的事情,面目像是带上了一张铁质的面具。冰冷,理性。
“危机就要来临,不能再玩过家家游戏了。”
“砰,砰,砰。”
会议室外突然传来几声枪响,从被炸开的洞进入,打断了简短的交谈。
三双眼睛看向大洞。砰,时隔许久,又一声枪响传来,枪声的主人随后在洞口现身,他披着一件黑色斗篷,脸上还带着布口罩,简直是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他手上拿着一把枪。
那把枪似乎极大地吸引了克劳利的注意力。观察者克劳利发觉室内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那把枪格外清晰。那是把白色的左轮手枪,其上有花瓣样的图案,整体看起来保养精良。像是女性会用的手枪,设计轻巧,用与爆力毫不相干的颜色装潢,掩饰其带来的争端与死亡。
眼前的景象不断模糊,似乎要将他带离这个时空,去往另一处记忆。观察者克劳利觉得还需等待,看完这段回忆再说。他脱离了眼前的视野,双手枕着头,开始在一片虚无中吹起口哨。哨声在这处空间回荡,自带混响,让他想起以前在厕所哼歌的日子。
有对话从记忆里传出,他又回到眼前。
“全部解决了。”持有白枪的斗篷人说到,他的声音比较男性化,“希望,他们如你所说,在计划中必须杀死。”
“是的。”
马克尔向面前的人鞠了一躬,随后说道。
“代我向巫女问好。”
斗篷男点了点头。
“革世军向你问好。”
——
克劳利以一种别样的方式遇见了革世军。要不是有巫女小姐留下的美好印象,彼时的自己一定会觉得这是个神秘恐怖组织吧。大搞袭击灭口,还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力量,这究竟是在干什么啊……
对话仍在继续。斗篷男与马克尔依旧在商讨着接下来一些具体方针,似乎完全忽略了一旁“店主”与克劳利二人。意识到这二人在场时,他有一个很明显的惊讶动作。
“啊?山……店主先生,还有,你?”
斗篷男很没礼貌地指向克劳利。克劳利没好气地回嘴:
“我什么我。你认识我?”
克劳利或许是不信世界这么大,碰上个恐怖组织里的人都能认识自己。可斗篷男看似懊悔地摇了摇头,将那把白色的左轮枪藏入了披风底下。
是自己想多了还是他在表达什么?他很明显知道克劳利认识这把枪!哪来的熟人能根据一双眼睛一头发型认出自己?还参加了这种恐怖组织?
一阵寒意划过克劳利的脊柱,他决定从现在起一句话都不讲。
斗篷男向马克尔询问:“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马克尔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怕你们那位帮手不认人,把我也砍了,所以我叫来一位他的熟人,帮他辨认下友军。至于这位戴面罩的……呃,也带面罩的小兄弟,是斯科特兄带来的。”
“店主”狠狠盯向马克尔,眼珠子都要飞出眼眶了。
他指着刀刃机械人大声斥骂:“我也不认识这鬼玩意啊……刚才差点就吓尿裤子了好不好!”
马克尔只能摊手应对,他将话题拉回正轨:“这块肉我能带走吗?”
他指了指仍旧放在桌上的肉块。它依旧散发着猩红的光,
斗篷男摇头:“不行。这玩意,就当做给督察的奖励了。他们不辞辛苦帮我们清剿帮派的参与势力,总得给些奖赏,不然下次就不听我们的话了。”
“好吧。”
看得出马克尔对其十分不舍,他无可奈何地说道:“那我们收尾吧。”
他走动几步,将手靠在了主座后侧的门上。光芒似乎扭曲了一阵,克劳利觉得是马克尔从门上收回了某些透明的东西,随后,他双掌一推,门扉轻松开启。
门外,一位穿着正装的“追尾狗”帮成员正在等待,他的衣服有些不合身,有点太大了。他对会议室内地狱般的场面毫不在意,只是直勾勾盯着马克尔,等待他的命令。
“我需要死去,这样才能重生。”
他拍了拍面前的人的肩膀。
“是,地下的王。”
那人点头。
“再见了,兄弟。我们为共同的信念而战。”
马克尔没有多言,撤下了手,背在身后,踏步离开了会议室。在走之前,那人拦住了他,同样说到:
“为舍潘的意志。”
克劳利刚想跟上马克尔的脚步,但“店主”拉住了他,这中年人似乎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你不是想了解诺德,了解他身上的印记吗?留在这看看吧。”
听见这话,克劳利急忙刹住脚步。他确实对两人刚才的对话感到疑惑,马克尔说着自己需要死去,然后逃之夭夭,为什么这个成员要留下来呢?
随后,他明白了。
帮派成员从口袋中拿出一撮头发,放入嘴中,咀嚼着服下。
逐渐,他的脸上像是太过干燥一般,无数死皮从面浮现,卷曲,脱落,鼻梁仿若被板块挤压的山脉,不断伸长、拉高。虹膜的颜色被入侵,不可思议地转化为发亮的蓝。脸型也在一次次皮肤更替间悄然改变。身躯也在改造,多余的脂肪排出体外,骨骼吱嘎作响,听起来有一股莫名的爽快感。
不一会,他变成了马克尔·何塞的模样,就连装束也变得贴身。看来,他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马克尔·何塞”一步步走着,姿势有些别扭,像是在适应这幅新的躯体。他走过克劳利时,克劳利突然发觉,一切都能变,但眼神却无法改变,陌生人使用着马克尔的身体,眼中却喷发出无与伦比的狂热。
那是信仰。
对谁的信仰?
我将死去,才得获新生。
他一步又一步走向刀刃机械人。面罩之下的人叹了口气,拍了拍脚下的家伙,呼唤道:“荆棘!干完活收工啦。”
被呼作“荆棘”的机械人重新突然启动,将他切作千万段。
一缕冒着热气的鲜血溅上克劳利的脸颊。他用手指抹下,看着指节上的颜色,突然发觉,身上的衣物早已浸满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