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在御花园的巧遇,鱼徽玉回去后便去了解了沈朝珏的事迹。
沈家祖上名臣无数,门楣清白,后辈皆是谢庭兰玉。然沈朝珏的祖父得罪了先帝,被贬下洛阳做了小官。
得知沈朝珏是当年的京考状元后,鱼徽玉多了分讶异。原来大家口中的年少才俊就是他。
后来鱼徽玉知道沈朝珏也在国子监,她不再每日抗拒去国子监,反倒有了期待,想与他见面,以询问课题为由寻他。她开门见山,自己是平远侯之女。
沈朝珏面不改色,直至听到鱼徽玉说喜欢他。他正在倒水,手上的茶水洒了出来。是热茶,手背很快被烫红。
鱼徽玉被吓到,连忙拿出手帕给他擦拭,手指相触,沈朝珏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鱼徽玉找了国子监祭酒,想要询问沈朝珏课业,祭酒看在平远侯的面上,与沈朝珏说过此事。并不强求,但说了平远侯如何霸道。
沈朝珏不在国子监任教,只负责末节之事,他对鱼徽玉的求学请教没有拒绝。每次说及文章上的事,他的话就多了,讲得十分细致,可见他在才学上的造诣颇深。
沈朝珏说话时,鱼徽玉看着他,面对这样一张脸,她很难听得进去他说了什么。
对方像发现了什么,停下来不再讲解,鱼徽玉掩饰地装作若有所思,再是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好像懂了。”鱼徽玉心虚道。
“那你说说看这是何意?”
沈朝珏目光落在一句诗词上。
鱼徽玉凭着方才零碎地记忆断断续续地回答,沈朝珏也不说她答得对错,冷笑了一声。
鱼徽玉不在意,她第一面就觉得他与旁人不同,想撷下这高风峻节的雪山之玉。
沈朝珏只在文章上会与鱼徽玉说上两句,鱼徽玉与他说及其他的,他总是“嗯”或是“别吵”。他明明在国子监是得了个清闲的差事,没有什么要事要做,却时常在写文章。
鱼徽玉想与他多些话聊,竟也开始多看书写文,有了沈朝珏的点拨,当月的试题还得了女师赞赏。平平无奇的人有了小小的成绩,就连父亲都在同僚间渐渐有了脸面,在文才方面,也能带着女儿挤进去聊两句。
鱼徽玉将此事告诉沈朝珏,说她父亲如何面上有光。沈朝珏在看鱼徽玉写的文章,圈点了几处,他本是不在写文期间看这些的,会影响他写文章。
鱼徽玉看过沈朝珏的文章,惊其才华,承认他确实有过人之处。后来鱼徽玉对诗文也有了些兴趣,看了不少的文章,心境受此改变了些,她还看过当下其他文人的诗文。
在二人成婚后,由于沈朝珏的职务,鱼徽玉看的文章更多些,有时看到不错的,她在沈朝珏面前无意提及了一两句。
沈朝珏向来少有对旁人给予赞赏,听到鱼徽玉的话后沉默不语,像是没有听到,鱼徽玉以为他是自负,看不上那位文人写出好的文章。后来鱼徽玉才知道,她在他面前提到诗人曾经在文人之间传过沈朝珏的恶语。
沈朝珏冷淡,早年一些文人与他交好不成,便拿他性子说事。添油加醋,人口相传,以至不知情的人对沈朝珏的印象是自以为是,难以相处。
外面多有诋毁虚假的话,纵使沈朝珏不与鱼徽玉提过一二,鱼徽玉也能有所耳闻。
沈朝珏从不在意,鱼徽玉则见不得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她为他打点过人际往来,他非但不领情,反而不悦让她去做这些。
她为他做的一切,彷佛都是多余的。
鱼徽玉看着淡漠的丈夫,顿然心累。
“沈朝珏,为什么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为什么总要走最难的路。
换来的只有冷冰冰的言语。“没人要你这么做。”
没人要她这么做,没人要她嫁给沈朝珏。鱼徽玉听后,自己也开始觉得做得多余。
当初因为沈朝珏,鱼徽玉打听了以往历年的京考状元,也开始关注了在他之后的京考状元,知晓原来要成为状元并非易事。这样的难事,也仅仅只是开始。
大多往年的京考状元或在朝中,或被安排到其他州府任职,其中离开上京的不在少数。
人生不是事事如意,起起落落才是常态。有太多湮没在这条路上的人。
在沈朝珏之前,太师张试是京考状元中最为出名的,然张试是暮年做的太师。与其他京考状元相比,沈朝珏已经算得上是平步青云,能这么快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他是第一个。
不过鱼徽玉相信,很快又会再出现一个名字。
林敬云。今年的京考状元,也是鱼徽玉的新相识。
听闻今年京考的状元是由太师张试与左相一同决定,二人都看过林敬云的文章。
今日寿宴的主角是九公主,她是新帝唯一一母同胞的妹妹,自幼被先帝太后捧在手心照料,此次宫宴是太后应允的,破例大邀各家千金公子进宫热闹一番。
富丽堂皇的宫殿,年轻的欢声笑语。
有郎君趁此吟诗,念的是前段时日京考状元的文章,刚好关于贺词,适用于此情此景。
九公主付挽月被同龄的年少男女环绕,他们哄得她掩面轻笑,稚气未褪的丽面上浮现绯红。
让身边人散去后,付挽月小声问身侧的宫女。
“沈大人今日可是来了?”
宫女早已打听到,“有侍卫看见左相大人来了。”
“在何处?”付挽月追问。
“花亭。”
今日热闹,花亭来来回回过了好几波人,男男女女,形式各色。
鱼徽玉从花亭往宴会去,路上与林敬云相遇。
“玉娘。”林敬云在鱼徽玉身后几步,他只身影就认出面前的女子。
果不其然,鱼徽玉转过身,与姚诗兰说了两句,姚诗兰无奈地摇摇头,先行离去,临走前叮嘱她快些跟上自己。
见她身侧的贵女离去,林敬云这才上前,“玉娘,我知道你要来,找了许久,可算找到你了。”
“你找我做什么?今日九公主生辰,来的都是世家豪族,你可以趁此结交志同道合之友。”鱼徽玉建议道。
“我在此处,只认得你。”林敬云道。
鱼徽玉是在江东与林敬云相识。半年前,她初回江东,江东变化很大,十多载未归,鱼徽玉已记不清家中街道,路途中询问了一个青年才知道去路。
青年面相隽秀端正,一副文人风骨。彷佛文人身上都有一种相似的风度,有些孤清,鱼徽玉与沈朝珏相处久了,很容易辨认这样的人。她很快与对方搭上话,得知对方正是要去老师家中,也得知对方要参加半年后的京考。“我叫林敬云。”“我要考的是状元。”这是鱼徽玉从青年口中听到印象最深刻的两句话。
“恭喜你,你真的考上了状元!”
这是二人江东一别后,在京城的第一次重逢。
几日前,京考放榜,鱼徽玉得知了京考状元是熟悉的名字,真心为他开心。她文采平庸,却能认识两个京考状元,真是难以置信。
“玉娘,说来多亏了你,旁人都不信我,只有你说我可以考上。若不是你告诉我一些道理,我也不会有今天。”
受了鱼徽玉诚心的赞扬,林敬云有些不好意思。他一直觉得,自己能考上状元,有鱼徽玉的功劳。
林敬云出生贫苦人家,自幼起刻苦学习,大多诗文之作都是自学成才。鱼徽玉是林敬云见过最有人情味的富家小姐,在江东的那半年,她对他多有鼓舞,还告诉他一些京考的重要事宜。甚至对考卷文章上,她都了解甚多,林敬云受益匪浅。这次京考,他误打误撞中了考官的偏好,太师张试甚至说,他的文章,隐约有当年左相的影子。
“你能考上凭的是你多年努力,如今终有回报,日后定会越来越好的。”鱼徽玉笑道。
在林敬云记忆中,鱼徽玉总是眉眼弯弯,从未见她显露愁容,像是不曾有过任何烦恼。她本就生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林敬云又想,像鱼徽玉这样性子随和貌美的女子,又有这样的出身,怎么会有烦恼呢?
说来惭愧,二人相识半年,林敬云这两日才得知她是平远侯的独女。在江东时,鱼徽玉只告诉了她的名,没有说过姓氏。这样遥不可及的贵女,竟然愿与他这样的小人物谈论琐事,想来何德何能。
“嗯!”林敬云随之一笑,真心道,“玉娘,还是要多谢你。”
他想说的不止是这个,可如今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个。林敬云有很多话想在等到考上状元后与鱼徽玉说,在得知她是平远侯之女后,与她之间再次变得望尘莫及。
平远侯闻名遐迩,英勇神武,他出自江东将族,是江东之傲,江东少有人不知平远侯的名号。
鱼徽玉纵然性情随然,但举手投足之间不失分寸,在江东又住的是地段繁荣的古宅,林敬云懊恼自己太过迟钝愚笨,他理应将鱼徽玉与平远侯联想到的。
林敬云看着眉目温和的女子,他与她的距离,远不及面前的几步之遥。有在朝中掌有重权的父亲,上面还有两位才学过人的同胞兄长,她应是自幼被溺爱长大的,不然也不会是这样的性子。
二人相谈。
全被不远处楼台上的两个男子收入眼底。
其一男子相貌俊逸,目色清冷,视线始终在楼台下的女子身上。
他身侧的男子察觉到了这一点,有些诧异,“倾衍,还真是少见,你竟会对哪家的女娘有兴致。”
男子也注意到了那位女娘,生得的确娇媚,他初到上京半载,不知这是哪家的贵女,只一心劝道,“你若是喜欢,以你的世家,尽管将人要来,上京哪家女子拒绝的了你?”
难得碰上铁树开花,男子对这位女娘起了兴趣,“不知这是谁家的女郎。”
男子是他的同僚,从未见过他对哪家女郎有过关注,本该到了适婚之龄,也迟迟没有婚配。
“她是我的妹妹。”
男子语塞,有说错话的懊悔,是听说过他有一位妹妹。不过不是从他口中得知的,他似乎与那位妹妹感情并不好。侯府那位嫡小姐在外面传的是不太好的,听说总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如此说来,这位女郎也是左相的前妻。
鱼倾衍敛了目光,不经意看到另一楼台上的沈朝珏。
沈朝珏正在看鱼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