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不明,为何师尊有此断言……那李将军既已得一身本领,怎却不能入宗师之道?还望师尊解惑……”康三郎对武学境界甚为向往,故而立马提问请教。
“蠢材、蠢材……随老祖修参大道日久,竟连这等小处都自行领悟不了?与那些练了半辈子的二流高手又有何异?”鬼谷宗主本想抽出手中长杖,将自己这“不争气”的徒儿好生训道一遍,但又想起如李归仁这般情况确属罕见,便顿了几息,才又传音道:“……也还罢了……高手入宗师,看似一线之差,却有如鸿沟之深远,多少人终其一生不能登堂入室,可还记得为何?”
“师尊宝训,弟子不敢忘,自然永记……是谓‘后天证道者,意不坚、识不达、神不明、大道不成也。’修身者为下,修心者为上,正是师尊前日点破薛家戟法之明意。”此论真知灼见、一语中的,足见鬼谷一门传承渊源绵长,比起这天底下多少有名有姓的门派,都要高出不少。
“咳咳、还好你小子并非蠢笨到家……已明正道,就自能通晓歪门邪路差别……那李归仁天生神力,筋骨不凡,是上佳的练武料子。可惜未遇良师,学得驳杂……虽不知其本门功夫根基怎样,似有些五雷山功法的影子,可实则内功吐纳、心法境界不见高明。凭其日夜习练不辍,还能勉力及得上一位下品宗师,已属难得。老祖亦多时不见‘歧道境界’的高手了,有趣、当真有趣得很……”
“若真刀真枪以对,那以李将军比之……比之郑家金刀铁剑,又当怎样”康三郎说出此话,眼神不时瞟了眼二位郑家家主所在位置。
“呵呵呵,你这徒儿,是为自己,还是为你家父兄焦心?”老祖意味深长的看了弟子一眼后,方才扶须作答:“……暂不说使刀的主……和拿剑的那位若是寻常比试较技,二人多半谁也奈何不了谁;可要真生死相搏,一线求取生机之时,为师自是更看好郑家老二……”话虽未说满,却也透出对宗师境界实力的信心。
鬼谷师徒这边所谈可先行搁置,且看回台上正主之位尚空,如今雄武军一干精兵强将几近聚齐,想来这位当朝受宠,位高权重的开国公现身之时亦将不远矣。
待司射官李猪儿又一番处置得当后,再次走到台前,向众宾客行上一礼,呼道:“诸部已安坐,请主家明公上台,启宴开礼!”伴随着众人“开礼”的传唱声,鼓响三通,就见一道宽大壮硕,体格非同寻常的身影打头,外罩金纹虎面寒光甲,通身赤丝黑裘锦绣袍,正重步迈上木台来。此人褐肤赤脸、斜眉怒眼、恶须从生,再加那胡风胡貌,似天生了几分杀伐果断;可再看几面后,心许是上了年纪,久居高位,又养出了些贵气……此等气度外表,在场客人无不心中明白,想来无他,应正是柳城郡公——安禄山到场是也。
李晟此时眼中已容不下其他,看着登台之人,不禁双手微颤,紧握腰间刀柄,穷尽目力,要将安禄山之相貌深刻心中。林欠亦双眼有神如无神般,看向那宽胖腰间所悬三尺兵铁,似魔怔作祟丢了魂,更无暇顾及后面紧跟上台的安家庆一干人等,暗自念道:“奇了怪了,为何竟对一件死物生出些熟悉之感……”
无独有偶,在场灵觉超常之人不止一位,还有数人也都感知出这位宴会主人的随身兵器不同凡响。连“十武”之一的隐云庄主,亦凝眉察看,只觉一旦放出气机,就如见一头似虎生翼、穷凶嗜血、奇恶怪丑的猛兽盘踞那处,死盯着自己这散发凛然正气的死敌,随时要择人而噬般……如此倒让他对这器物有了些推断。
“咳咳……竟又见识到此等邪物现世,大老远来此一趟也算不枉了……”在场见识无人能出鬼谷其右者,虽这位宗主心中对新奇事物欢喜,可此时也暗自较着劲,化运神功,压制着手中长杖的奋起暴动……“神兵凶器争锋之象?既然非‘九方’,想来应是那难得一见的‘四凶’无疑了……嘿嘿……看得老祖心痒难耐,真想上前夺来把玩一番,探明究竟……”
见师尊又入了魔性,兀自神叨起来,康三郎虽有些担心,却也不好打断提醒。台前那些人事物象,他早已交熟日久,就算刚刚让老祖兴致大起的那柄“猬剑”,他多年前亦把玩过,当时已然领教过其慑人兵锋煞气,故而未感一丝好奇……
接着再看缀于领头之后者,除去安家一众身在幽州的公子,还有一名名列其外,却身置其中的阿史那承庆格外显眼,只不过想来他与众公子称兄道弟之义,倒也无人敢多说碎语。
康三郎只是多瞄了他几眼,怎知下一刻做瞠目之相,如遭当头雷击,却也顾不得打搅师尊思悟,直说道:“师、师尊快瞧,那红衣胡汉腰间所配……是何物?”
“……看来之前深藏不露的事儿主见形了……你小子心心念念之物又现眼前……该不会做出不智之举吧……”以老祖目力,自然瞧得真切,立马调笑几句。
“……弟子知道厉害,谢师尊提醒。只是……那‘明鬼剑’如何到了阿史那承庆之处?诸多疑问,定要查个清楚明白,看清谁与弟子从中作梗才是……”
此话老祖并未回应一二,多因此时正主上台,依礼开宴,敬请诸位贵客满饮了一杯后,雄声说道:“今日承蒙各位赏光至此,可说令我雄武城蓬荜生辉,本公幸甚至哉!虽本公射术不精,亦愿当先请开首射,做个表率,与诸位同乐!哈哈哈……”边说边拍了拍自己壮硕得胸腹,接着放声高笑开来,其中却参杂了不弱于高手境界的内力劲贯全场,在那凶邪长剑煞气助力下,让近处不少功力较弱之人,也只好双手掩耳以蔽,更遑论那些功力全无,却在左右侍候的婢女……
好巧不巧,一位侍女实在经受不住笑声振聋发聩之劲,随即颓倒,手中那酒盘子一斜,杯、盘、瓶、盏碰撞,“叮呤哐啷”间翻倒掉落,洒了一地。
被此阵声响打断,开国公笑声戛然而止,慢慢偏过头看去,瞧不出面上喜怒来。片刻之后,只听冰冷厚重的声音响起,“司射何在?此贱婢公然搅扰会场,坏了本公雅兴,按礼法该当何罪?”
“……按本朝律:‘奴婢贱人,律比畜产’……明公可自行决断便是,无人敢有异议。”一旁的李猪儿也不闻听那婢子的哭号告饶,顺着主子心意道出话来。
“哈哈哈……猪儿所言甚得吾心。那就予这下贱的‘忽里’,作为本公利箭箭靶的高贵赏赐,哈哈哈……”安禄山说罢一把扯起伏在地上的婢女,探入衣襟狠狠摸了几把,深深嗅上一口后,看着对方乱发垂下的惊惧面庞,讥笑道:“嘿嘿嘿……若你能挨过三箭不死,本公就且饶过你性命,充你去扶军里做活。”然后直接把人推向手下士兵那方,将其拖到三十步开外的会台东面,绑定于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