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终结于公元二零一九年十二月八日，造物主的沉睡比我还要晚上一些……比周明瑞要晚上六个月左右。
也就是说，我最开始的推论完全错误，祂并非苏联时代的遗老，而是与我相距不远的现代人……
按照公元纪年法，现在该是第二十个千年初？
福生玄黄天尊与上帝的战争持续时间不会太长，彼此间激烈的厮杀使祂们失去了绝大部分非凡特性，还有神秘的源堡和切尔诺贝利地底的黑暗，这之后世界陷入混沌，来自祂们和未知存在的非凡特性散落至世界各处，从灾难中侥幸存活的生物继承了权柄，最初的疯狂在一代代繁衍下逐渐被降解，最终八位古神登场，第二纪元……黑暗的旧夜拉开帷幕。
呼……足以容纳数头巨龙的广阔山洞内，嶙峋的灰色树丛破坏了地面的完整性，克莱恩靠在最粗最大的一颗钟乳石下，静静复盘着所有的已知信息。
阿蒙和罗曼把时间交给了他，两人心照不宣隐瞒了某些关键线索，克莱恩选择理解。
很久之前，“提灯天使”弗雷德里希·查拉图就提醒过他，不成为天使，许多知识仅是了解就会招致毁灭，就像不完整神话生物之于半神以下的非凡者。
不过，克莱恩大概能猜到模糊的方向。
星空。
第四纪，“门先生”伯特利·亚伯拉罕被风暴之主和黑夜女神联手放逐，亚伯拉罕家族走向衰败。
从那之后，荣光的代名词亚伯拉罕再没出过一位天使。
最初他们认为这是受到先祖的影响，受困于星界与现实夹缝的伯特利·亚伯拉罕曾是最强大的天使之王，时间磨灭了祂的理智，动摇了祂的精神，使祂渐渐向非凡特性本质靠拢，变成只有本能的怪物。
血脉的联系难以抹除，亚伯拉罕们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动用了仅剩的人情，从巨人聚居的高原到精灵统治的海洋，却始终找不到摆脱血脉诅咒的可能。
每当满月，呓语自红月传来，那些优秀的亚伯拉罕族人也就迎来了死亡。
越是靠近神性，越是会受到呓语的影响，即使在“宣告天使”罗曼·安布罗修斯的帮助下，一些亚伯拉罕侥幸晋升，也至多稳定序列四的位格。
哪怕后来他们不再坚持纯洁，愿意将知识和资源分享给外族，广招没有血缘关系的学生作为家族新的继承人，也难逃这一影响。
人心是不可揣测的，就算以公正手段让所有人满意，规则的门槛又该如何逃掉？
亚伯拉罕的学生最多走到过序列三，特里斯坦·欧根这个关系不紧密的学生就是最好的例子。
再之后，似乎半点可能都没有，一千多年了，没有新的“旅法师”诞生。
圣典对“旅法师”的描述少之又少，帝国的天使们对这一序列相关的信息也是讳莫如深，唯一能作为参考的，只有“门先生”伯特利·亚伯拉罕尚且自由时，留下的传说轶事，以及罗塞尔与祂的对话。
祂很喜欢去星空旅行，非凡途径的晋升很有意思，所有看起来困难的仪式，基本放到下一序列，都是随手可为，再稀疏平常不过的。
用下一个序列的能力来完成仪式，是很多背靠组织的非凡者最多的选择。
那由此可以推理，“学徒”途径在成为天使之前，并没有掌握遨游星空的能力？
或者，没有安全通行于星空的办法？
克莱恩觉得这应该很接近真相了。
他倾向于相信，“学徒”的序列三已经掌握了前往星空的能力，但碍于位格和能力的不完全，没法长时间驻足于星空。
就像是“秘偶大师”可以操控秘偶，却不能像“诡法师”那般，将秘偶当作身体的延伸，如臂使指灵活自如，更没有预防污染沿着灵体之线污染本身的手段。
看来星空中该是存在着某些危险，未知的高位存在或者极度危险的污染，只有天使之上的位格能够抵御。
不过……克莱恩有些疑惑。
连了解都不行，这得是什么层次？
他认知中，不可言、不可说、不可知的秘辛，能够达到这个等级的，除了那位“时天使”的兄长，没别人了吧……
“不论怎么说，把一段失落的历史带回现实，不容易啊……”
克莱恩拍拍裤子上的尘土站起来。
“奇迹师”的仪式，本质是挖掘和分享的过程。
带回现实很重要，广而告之也很重要，必须让已经封闭的历史重新和外界联系，嗯，至于这段历史会对外界造成怎样的影响，不重要。
望向洞口，克莱恩大概有了想法。
东大陆和外界的灵界并不互通，而灵界是仪式生效的基础，重新构建的联系必须在灵界内有了对应的记录，才能反馈给魔药。
这就意味着，我不能借助灰雾取巧，否则随便找些证据，把阿蒙说的：埋葬在巨人王庭后山，巨人王奥尔米尔的父母尸体运出去就好了。
只要证据充分，加上被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带走的，巨人格罗塞尔的灵魂作证，让效忠帝国的巨人相信不会太困难，只要这段历史接驳，再传播引导“巨人是人类变种的确凿历史”回归，也就简单了。
可惜……克莱恩不由苦笑。
我现在既没法登陆灰雾，也不可能用外界的灵界记录来完成仪式。
东大陆上失落的历史并不算多，虽然叛乱将文明砸得粉碎，那些教堂、广场的确消散在了岁月，但形而上的却大多保留，“山门城”的大司书库就保存了大量史料。
这不能当作失落的历史。
东大陆遗民忘却的东西不算多，那场叛乱的真相，“诡秘之神”早期的一些事情，还有就是八位古神的事迹。
叛乱……想到这，克莱恩沉默了。
东大陆毁灭的责任，不能不负责任的全部丢到叛徒们身上，虽然他知之甚少，却能肯定当初的灾难，绝不是由叛乱一方策划的。
救赎蔷薇的存在，意味着“造物主之死”从最开始，便是造物主本人自导自演的一幕戏剧。
克莱恩尚且不清楚造物主导演自杀剧目的原因，但他确定，被称为“神之左手”的天使之王萨斯利尔，是绝不可能被腐化的。
“诡秘之神”的记忆里，虽包含了太多对萨斯利尔的厌恶，却从未真正视其为敌人。
祂好像是将萨斯利尔看作了某种发泄渠道，某个不好未来的标杆，所以疏远。
大叛乱的水太深……克莱恩排除了一条道路。
“诡秘之神”早期可供挖掘的并不多，古神诞生的秘密倒是有不少细节可以做文章，还有就是……
他想起了阿蒙的提议。
净化巨人王幼子徘徊的平原，将切尔诺贝利的存在公之于世，只散出：这里是造物主苏醒之地的消息，绝不开放，建立可见的屏障和围墙，让历史回归的同时，又不会有害现在的世界。
操作起来很简单，以罗曼的名义召集东大陆各个城邦，纠集一定数量的代表队伍，在那些人面前公布造物主来自于上一个文明的事实，将祂美化成被文明之死唤醒的神，人类真正的庇护者和主人。
这是造物主一直在做的事情，祂期望成为真正的人类之主。
克莱恩猜测，这或许和大叛乱在祂留下的伤痕有关。
只剩下“倒吊人”权柄的祂没法时刻保持理智，不断与疯狂对抗，在正常和非人的悬崖边行走，虽然不愿承认，若事实没有改变，总会有失足的一天。
而那时，彻底沦陷的造物主，失去了自我的桎梏，束缚祂的还有几何？
锚会成为唯一的保险，这个人造的污染，不断向造物主输送人类之主的概念，用信仰的形象束缚祂，是最后的手段。
揭秘造物主的过去和造物主现在的计划不算冲突，某种意义上，反倒还帮助了造物主向祂希望的概念靠拢，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唯一的问题是……克莱恩算了算时间。
把秘密广而告之，也就意味着东大陆的幸存者们的情绪将达到一个新的顶点。
与其让他们继续在封闭的环境下内耗，寻思生异端，不如找到合适的时间点，比如在外界战争开始的前夕，散出秘密并打开东大陆的封印。
这需要和滞留在东大陆的“圣言天使”商量，还需要联络“命运天使”乌洛琉斯。
最重要的，必须取得东大陆人民的支持……
克莱恩目光渐渐坚定，熟稔打起响指，橘红焰流自脚底爆发，将他吞噬。
……
白银城。
刚刚完成试炼，证明了自己状态稳定的戴里克，来到了圆塔顶部，见到了首席科林·伊利亚特。
这位强悍的“银骑士”正擦拭着常常背在身后的两柄直剑，沧桑面庞上挂着愁容。
科林是鲜有不会随意表达情绪的，他好像白银城大门两边树立的石像，总是沉默着解决所有危险和困难，从不让他身后的人们看到他的悲与愁。
见到首席反常的表现，戴里克心里一下没了把握。
“首席，您找我？”
他试探着问道，头发花白，脸有陈旧伤痕的科林·伊利亚特这才抬起头。
“我们即将迎来几位特殊的客人。”
“嗯，特殊的客人。”
他很少见地把一句话重复了一遍。
作为一名优秀的“银骑士”，作为白银城的首席，他一直都很有耐心、有城府、沉得住气，从不做不必要的冒险，应对任何变化都抱以最高的戒备。
所以，当得知某个消息时，他无法第一时间做出决定，只能冒着冒犯的风险，将那一行人拒之门外，劝其稍作等候。
不等戴里克反应，“银骑士”科林·伊利亚特放下手中长剑，语气平静地说道。
“他自称‘世界’格尔曼·斯帕罗，受造物主的旨意来东大陆行走，消化魔药完成仪式。”
科林曾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也是他召戴里克来的原因。
“世界”先生？
乍一听首席的话，戴里克心中是止不住的喜悦。
塔罗会中，“世界”可以说对他帮助最多，而且即将成为他在现实中见到的第一位塔罗会成员。
但很快，戴里克便冷静下来。
他想起了前不久塔罗会上“愚者”宣布的那些。
“世界”先生叛逃了，他背叛了“愚者”先生，背叛了……
等等……忽地，戴里克愣住。
首席刚才是不是说，“世界”先生自称奉了造物主的旨意？
他该是知道自己叛逃的事瞒不住，但还是来了我在的白银城，又说自己是来践行主的命令。
“世界”先生的确是造物主的二十六位神使之一……
一个猜想在戴里克脑海中缓慢成型，他抵触这可能，艰难咽了咽口水。
“他自称也是那个会议的一员。”
戴里克的表情变化，科林尽收眼底，但他没有点破。
“是，没错……”戴里克微微颔首，“‘世界’先生可以算是那个会议的首领，除另一位主之外。”
“他是会议中最强大的非凡者，是序列三的‘古代学者’，或许很快能够取得天使位格。”
戴里克不知道该如何向首席解释这里面的事情，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放“世界”进入白银城，但也不能就这么拒绝。
于情，他做不到立刻将“世界”视为敌人，于理，果断拒绝说不定会激怒对方，造成更大的损失。
当机立断，他向科林提议道。
“首席，‘世界’先生一直在外界活动，他突出出现……我想我可以跟您去见他一趟，看看是不是……”
很好的把话卡在了快结束的部分，戴里克的提议也很合理，科林思索了片刻便同意了。
“可以。”
“银骑士”看向侧方。
“他们暂时停在了城外的荒野上，离城墙不算远。”
……
离开圆塔，除了戴里克，科林还召集了另一位六人议事团长老——“黑骑士”洛薇雅一同前往。
这位造物主权柄下的半神，将充当某种意义上的第二层检测，她会尝试沟通造物主，判断“世界”所称是否真实。
走出城门一公里左右，科林看到了那衣着古怪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