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京都事了

若非老太太事先铺路,陆知遥有勇有谋,陆氏被抄家流放都有可能,只能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陆陵川从大牢出来,回府洗漱一番便去灵堂上香,他跪在老太太棺椁前久久不愿起身。

宋氏看着儿子瘦脱相的侧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她声音低沉道:

“陵川,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难过,虽被降爵却未伤到根基,日后只要用心经营,未必比先前差。”

陆陵川面无表情的烧着纸,火光将他脸映照的忽明忽暗,待纸烧成灰烬,他才淡漠道:“陆陵砚去了哪里?”

宋氏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眼神晦涩道:

“他带着桃夭出府了,放话要同府里断绝关系,以后自生自灭不需咱们过问,他那样桀骜不驯的性子留着也是祸害,随他去吧。”

陆陵川缓缓站起身,眼神犀利的望向宋氏,声音冷酷道:“娘,你还要瞒我多久?我爹真就非死不可吗?”

宋氏脸色煞白,她静默一瞬,方才肃声道:

“你既已知晓,我也就不隐瞒了,他活着只会带咱们一条道走到黑,将新帝得罪的更狠,最后满府跟着一起陪葬。”

陆陵川紧抿着嘴唇,眼中满是迷茫和悲伤,他痛心疾首道:“若你不想他出去,可以限制他行动,将他锁在府里也使得,不至于……”

宋氏听了这话,只觉儿子向着陆简行,情绪激动道:

“怎么不至于?是他和淑妃欺辱我在先,他利用我感情,冷落我折磨我,我为何不能反抗?”

陆陵川紧紧握住拳头,表情中的无力和沮丧一览无余,他抑制住内心的剧痛,嘶哑道:

“他是我父亲啊,这杀父之仇我该如何是好?还有祖母也是被您气死的,旁人不清楚,难道您就不愧疚吗?”

宋氏脸上血色尽失,她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哽咽道:

“他是你父亲,我却是十月怀胎生下你的母亲,我为了你们兄妹俩隐忍憋屈,最后换来的却是你偏向着于他……对老太太我心里有愧,但陆简行死有余辜!”

陆陵川眼中透出的失落和伤心令人感同身受,他语气沉重道:“此事我不会同任何人提起,待丧事处理完毕,母亲禁足反省一月,请您切记,日后这府里我是当家人,任何人不得违背我的命令私自行事!”

宋氏眼泪滑过脸颊,她抬手轻轻拭去,声音哽咽道:

“娘听你的……是不是陆陵砚告诉你实情的?他始终是个隐患,只怕留不得了。”

陆陵川眼眸深邃的看向她,低声道:“他大仇得报不会再发疯了,陆家本就子嗣不丰,他若能在外闯出一番天地也是好事,不必抓着不放。”

宋氏还想要再说什么,见儿子态度坚决也就歇了心思,顺从道:“都听你的,待高姑娘进门,我把管家理事的担子也卸下来,日后安心养老,不再操心了。”

陆陵川表情复杂道:“这门婚事怕是不成了,朝堂更迭高家未曾受影响,高首辅瞧不上咱家了。”

宋氏手微微颤抖,她焦急道:“这怎么可能,两家定亲过了明路,再不济你还是承恩伯,如何就配不上高姑娘?”

陆陵川苦笑道:“一代而终的承恩伯和世袭罔替的国公爷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娘何必自欺欺人,况且我还得守孝三年,本不该耽误高姑娘的青春年华。”

宋氏看着儿子受委屈心如刀绞,她恨不得冲到高家质问高首辅何故如此欺人太甚。

可理智上又做不出如此不上台面的举动,她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叹息,忍不住道:

“既然高姑娘等不急要嫁人,那咱们就另聘新妇,我看夏里就很好,她虽在咱家当了几年丫鬟,但样样出挑,半点不比高明钰差,且方家底蕴深厚,将来……”

陆陵川不等她说完就恼羞成怒道:“母亲,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凭什么认为夏里可以任由你挑挑拣拣?若是先前她没有认亲归家,你为我聘她为妻,尚有可能,如今却是想也别想。”

宋氏不满道:“我让你娶夏里,是知道你心里有她,也唯有夏里有与你并肩而行的魄力与胆识,并非只是单纯的看上方家,你懂不懂我的良苦用心?”

陆陵川面色复杂道:“一切都来不及了,无论什么原因都无用,不提这非分要求,我与夏里见面还留有几分情面,若提了,真就再无干系了。”

宋氏面露颓然,她眼神空洞无光,半晌才认命般道:

“总会有其他合适姑娘出现的,你得守孝,咱们不急。”

陆陵川微微颔首,他语气平静道:“劳烦母亲明日就去退亲,就说不耽误高姑娘花期。”

宋氏没料到他竟这般着急,迟疑道:“就不能再等等吗?这丧事还未结束,想来高家不会那般不体谅人。”

陆陵川淡然道:“何必让人心焦,结亲不成让高家欠下人情,总比与他们交恶来的好。”

宋氏立刻明白了儿子的意思,想想也对,此事已成定局,倒不如尽可能从中获些好处,她想明白过来,声音温和道:“我明日就去准备,你不必担心。”

陆陵川对宋氏办事能力从不怀疑,此事了结后,他也能好好沉淀心思打磨自己了,未来的路在自己脚下,其他都是浮云。

自打陆家之事明朗后,其他府邸才陆陆续续上门吊唁,丧事办的才像那么回事。

麦冬也没想到,她在庄子上待了几天,府里会发生那么多事,若不是事情都解决妥当,周管事还不会让她回府,情况最差的那几日,他全家都做好被再次发卖的准备,李家那桩婚事也差点告吹,幸亏李昂坚持。

麦冬回府收拾行李,瞧着乐寿堂如今只剩下粗使丫鬟,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大概也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临走前想去看看香薷。

临风居丫头不多,陆陵川很多事都喜欢亲力亲为,香薷虽是通房丫头,在临风居却无人搭理,除了单住一间屋子,其余的跟普通丫鬟一样。

麦冬过去时瞧见她正在卖力搓洗衣裳,身上穿的还是在老太太身边当差时的那件,脸上未曾涂脂抹粉,发髻上簪着几朵廉价的绢花,浑身上下透着寒酸。

麦冬惊讶的眼睛瞪的溜圆,仿佛要从眼眶中飞出来,她恨铁不成钢道:“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过得日子?这通房丫头当真比一等丫鬟更有脸面?”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香薷吓的手一抖,她缓缓抬头看向麦冬,眼神冰冷道:“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麦冬上前两步,没好气道:“你有什么笑话值得我看?你不是野心勃勃要当姨娘么,怎么让自己沦落到这幅田地?”

香薷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自嘲道:“世子爷压根没正眼瞧过我,哪怕进了这临风居,他也未曾见我一面,我在这里连个粗使丫头都比不上,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麦冬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来,她吸了吸鼻子,声音低沉道:“实在不行,让我爹娘给你寻摸个好人家,你嫁到外头去吧。”

香薷将衣裳往盆里一扔,戾气很重道:

“凭什么我要去伺候那些贩夫走卒?我为世子爷生下子嗣就是小主子,给他们生世世代代当牛做马吗?你休想拉我入火坑!”

麦冬表情微怔,她耐心道:“如今世子爷已是承恩伯,他肩上担子重,得支撑起门庭,现在他不搭理你,以后更不会理睬,你就不怕蹉跎一辈子吗?”

香薷眼神有些恍惚,她嘴硬道:“伯爷既然将我留下,那就说明他对我还有几分怜惜,他只是在磨我心性罢了,不会一直不搭理我的。”

麦冬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我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了,我要回家待嫁,以后大概是进不了府了,你自己珍重。”

香薷诧异道:“你要嫁给谁?”

麦冬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道:“我嫁的就是家里有些田地的普通富户,家境还算殷实,勉强吃穿不愁罢了。”

香薷嗤笑道:“你娘替你挑选的人家必不会差,你踏实过你的日子去,老太太走了听说谢嬷嬷也殉主了,那方夏里去哪里当差了?”

麦冬面露错愕,“你不知道夏里家里人来找她了吗?她原是莱州世家大族方家姑娘,与我们有云泥之别,哪里还用当差。”

香薷身体微微颤抖,眼中流露出无法遏制的怒气,她被拘在临风居不得外出,消息滞后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你是说,夏里要当千金小姐了?这怎么可能。”

麦冬淡声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她本就与我们不同,吃了这么些年的苦,还能被家人找回去也是幸运。”

香薷如同野兽般怒视着她,歇斯底里道:

“你在替她庆幸什么?她就应该嫁个低贱的奴仆,生一窝低贱的奴才秧子,熬得不成人形了才被找回去,她的一生就该这样过。”

麦冬眼神中闪烁着怒火,她大声数落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如此没有善心,就不能盼着夏里好吗?她又没对你怎么样。”

香薷冷笑道:“她抢走了伯爷的心,在我这里就是罪不可恕,她凭什么这么好命可以做人上人,我对伯爷真心一片,他却糟蹋我如斯,老天何其不公!”

香薷破防了,她接受不了夏里比她过得好,麦冬见她这幅癫狂的样子彻底失望,疏离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这日子即是你自己选的,日后莫要怨怪她人,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麦冬走的决绝,香薷目光呆滞的看着她的背影,一滴泪从眼角悄无声息滑落,她面无表情的抬手抹去,喃喃自语道:“我不后悔,将来我定要当高高在上的主子……”

远在方府被精心呵护的夏里,并不知道承恩伯府里的事,就算知道了她也只会一笑而过,猛然从繁重的差事中解放出来,夏里还有些不习惯。

她睡了几日懒觉,府里也没人说教,方靖直忙完公务归家还会带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送她,真真是拿她当孩子宠。

巧荷见了都忍不住感慨,若是她没被拐子拐走,不定被宠成什么样。

莱州那边也快马加鞭送来了书信,不仅爹娘长兄欣喜若狂,连带族中老小都很高兴,父兄要亲自过来接她,待她归家还要大摆宴席。

夏里光看书信就感受到了亲人们炙热的亲情,她难免生出近乡情怯之感,也担心父亲年纪大了,跋山涉水接她太过劳累。

方靖直与她相处几日,对她性格也有所了解,贴心开解一番,告诉她父亲年轻时曾带着母亲远游,身子骨硬朗的很,就是母亲这些年为她担忧,身子大不如前,让她只管安心等待即可。

怕她在家胡思乱想,方靖直亲自到曹尚书府把堂姐接回家来与她作伴,夏里初见姐姐方棠梨,就被她身上那温柔似水的娇弱给惊到了。

方棠梨眼神如秋水般流转,她眉梢微微上扬,声音带着一丝丝慵懒的妩媚道:

“妹妹不愧是我们方家姑娘,瞧这身段模样,完全继承了叔父与婶娘的优点,你这一归家,族中长辈又有的忙活了。”

夏里疑惑道:“长辈们要忙活什么?姐姐快教教我如何应对。”

方棠梨被她这单纯的模样逗乐,她眼神闪烁如星,声音轻快道:

“你只需陪他们一道玩乐就好,咱们家同旁的家族不一样,你回去便知道了,妹妹这么些年在外头受苦了,那该死的拐子绝对不能放过。”

候在一旁的方靖直插嘴道:“那人已经被押解去莱州了,到了咱家地盘,他只能自求多福。”

方棠梨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夏里有些意外,方棠梨怕吓到自家妹子,忙收敛表情道:

“你别怕,日后谁也害不到你,这几日我那婆婆又作妖,府里有事不消停,这才耽搁了来看你,你在国公府的事我都听说了,知道有你这么个心灵手巧的妹子,我欢喜的不行,若不是怕耽误你上族谱,我定要留你多住些日子。”

方靖直见缝插针道:“待我爹来了,姐再留他们也不迟,我还没跟妹妹待够呢。”

方棠梨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也不晓得为婶娘着想,她盼夏里都快盼瞎眼了,你也好意思真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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