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竟不知老太太瞒着他们做了这样的好事,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仿佛谁都无法阻拦她的步伐,声音干脆道:“大嫂只管放心,我知道该如何行事。”
宋氏也不想让国公府沦为京都笑柄,可如今面子没有里子重要,她的一双儿女得在京都立足。
她语气平静道:“老太太和国公爷都去了,孩子们理应披麻戴孝,王妃无论身份有多贵重,嫡亲的祖母走了,她总该回来上柱香。”
罗氏眼眸深邃,跟着附和道:“理当如此,就算她贵为皇后也不能忘了孝道才是。”
陆简风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显然也是赞同妯娌二人这做法的。
另一边夏里精神萎靡的回了屋,石蜜和巧荷要跟她走的事,在大太太那儿过了明路,该给的赎身银夏里一分都不少,大太太身契也都给她了。
宋氏大抵是想同夏里结个善缘,她身边又不缺伺候的人,老太太身边的老人留着反而不好安排,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石蜜虽为老太太的过世伤怀,但她有了新的着落,倒也没有那么惶恐了,巧荷怕府里混乱有人冲撞到夏里,也早早过来守在她身边。
两丫鬟本就对夏里打心底里信服,如今虽身份有变,她们适应的倒快,周嬷嬷也不是倚老卖老之人,三人事事以夏里为主,一时间相处很是融洽。
周嬷嬷瞧屋内行李都收拾利索了,态度恭敬道:“姑娘,这都快到晌午了,二爷还未过来接您,要不老奴回府瞧瞧去?”
夏里正拿着谢嬷嬷常戴的手串摩挲,她抬起眼眸淡声道:“二哥那边必是有事绊住脚了,嬷嬷回府一趟也好,知会二哥一声,待他将事情处理好再来接我也不迟。”
周嬷嬷听到这话心里暖暖的,只觉她家姑娘跟幼时一样贴心懂事,她温和道:“老奴知晓了,定会快去快回,你们俩别让姑娘单独待着。”
巧荷点头应允,石蜜则端了杯茶递到夏里手上,嗓音嘶哑道:“嬷嬷放心,姑娘这边我们不会疏忽大意。”
周嬷嬷虽跟夏里相处时间不长,却看出她是极有主见的姑娘,因此走的很是放心,待巧荷将门关上,石蜜压低声音道:“姑娘,府里这次会渡过难关吗?”
她们一家人都在国公府当差,虽因婚姻大事时常闹得不欢而散,石蜜却真切担心他们的安危,夏里轻抿了一口茶,淡声道:
“我也不知能不能安然渡过,得看咱们二姑娘怎么想,还得看世子爷的态度,惠王记仇是肯定的,倒也不至于到抄家的地步。”
石蜜眉头紧皱,她心里清楚,此次国公府必会元气大伤,没有老太太坐镇,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她不好说出让夏里搭救的话来,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巧荷对府里没任何牵挂,卢娘子那儿,轮不到她惦记,所以她这会儿最在意的反而是陪夏里归家以后的事。
她语气轻快道:“姑娘,咱们日后是去方大人府邸生活,还是长住莱州啊?”
夏里声调和缓道:“应该是去莱州吧,我父母长兄都在莱州,那儿还有很多族人,我肯定是要回去的。”
巧荷托着腮目露向往,她声音清脆道:“莱州靠海,那边人应该都爱吃海错,我会做的不多,去了得好好学学怎么烹饪。”
夏里还真没想过这些,如今她重获自由,对巧荷和石蜜也不会太过束缚,她们想做什么都可以大胆尝试。
夏里轻声道:“你还年轻,重新学习也不迟,我又不会给你压力。”
新生活总是让人格外向往,石蜜唇角也不自觉上扬,她温声道:“姑娘身边除了我们三个还不够,得再添两个会做针线活的。”
夏里沉吟道:“会针线活的有一个就够了,有些衣裳我空闲时间可以自己做,再要个会看账本的丫头更好,瞧二哥对我出手那大方劲儿,想来日后私房必不会少。”
石蜜捂嘴笑道:“还是姑娘想的周到,将来打理嫁妆也少不了人,婢子也得学学怎么管账。”
毕竟伺候夏里跟伺候老太太的要求是不同的,老太太需要的是贴心伺候饮食起居,夏里需要的则是帮手,石蜜没有再换主子的打算,因此只能多学点技能。
夏里直接忽略嫁妆二字,鼓励她道:“技多不压身,将来你若想出去过自在日子也能更有底气,我随时可以放你俩自由。”
石蜜和巧荷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就跟着姑娘过活,哪儿也不想去。”
有些人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夏里倒也不勉强,她轻笑道:“这事随你们自己决定,人到不同年龄总会有不同想法……”
她话音刚落,外头响起了敲门声,周嬷嬷声音沉稳道:“姑娘,二爷来接您归家了,如今他人已到府中,正在灵堂给老太太上香,让老奴先来知会您。”
巧荷赶忙去开门,周嬷嬷身后还跟着六个丫鬟,瞧见夏里忙躬身行礼,夏里迈步上前抬了抬手,轻言细语道:“那我这就过去。”
周嬷嬷回头朝丫鬟们吩咐,“将姑娘行李拿到马车上,再到府外侯着去。”
石蜜和巧荷目不斜视跟在夏里身后,她们都见过世面的,包括夏里也见惯了勋贵府邸的主子做派,因此适应良好。
方靖直从宫中出来后,立刻让长随回府安排马车,他穿着朝服就到梁国公府来了,心里满是对幼妹的担忧,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梁国公府多待一日便会多一日危险。
宋氏等方靖直上完香,客气道:“多谢方大人前来吊唁,夏里昨儿晚上并未受到惊吓,方大人若是公务繁忙,让她在府上多住几日也无妨。”
方靖直朝她拱了拱手,态度恭敬道:“舍妹已在府中叨扰多年,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实在不愿同她分离,我们方氏一族姑娘珍贵,莱州那边的亲眷都盼着她回去呢。”
宋氏微微颔首,再次遗憾自己错失了这么好的儿媳,罗氏她们去了惠王府还未归来,宋氏见方靖直穿着朝服,忍不住打听道:“不知方大人可知我儿境况,他被押入大牢前可有遭罪?”
方靖直看在夏里在国公府长大且未受磋磨的份上,也得记国公府这份恩情,因此知无不言道:
“陆世子并未对新帝不敬,只是受三皇子连累而已,他在宫里未受皮肉之苦,想来不日就会归家,太太不必忧心。”
宋氏得知儿子安然无恙心下稍安,她从前竟不知方家还藏着这么个好儿郎,想到卿禾还未定亲,不免有些意动,正欲多询问一二,便听到夏里声如温玉般唤道:“二哥,你来啦……”
方靖直看到妹妹面露喜色,想到这是在灵堂,赶紧收敛表情,满脸宠溺道:“我有事耽搁来晚了,你昨夜吓坏了吧?”
夏里先朝宋氏行了个晚辈礼,而后才道:“府里有护卫,我并未被吓到,二哥放心。”
方靖直见夏里眼睛有些红肿,知她昨夜定是没有睡好,沉声道:“你若没有别的事,那咱们就回府吧。”
夏里轻轻点了点头,看向宋氏道:“多谢太太这些年的照拂,夏里要归家了,您多保重,若有机会再来给您请安。”
宋氏对夏里的喜爱都是发自肺腑的,如今她要走了,难免心里感伤,她拉着夏里手,声音柔和道:“你定要多回府坐坐,卿禾同你要好,有空与她多联络,莫生分了。”
夏里微微点头,临走前她又给老太太上了柱香,谢嬷嬷已先一步下葬,曾经给过她温暖和维护的老人都不在了,前方的路只能她自己慢慢摸索。
兄妹二人从国公府出来后,方靖直陪着夏里上了马车,待马车驶离国公府,方靖直才声音低沉道:
“夏里,我那宅子暂时只有我一个人住,堂姐偶尔过来看看,曹尚书府里出了点事儿,她走不开所以未过来接你,她也是惦记着你的,你莫要介怀。”
夏里轻笑道:“二哥不必如此担心,国公府昨夜尚且如此凶险,别的府邸就更别提了,只是你为何不唤我幼仪?”
方靖直抿唇微笑道:“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方夏里,乍然换名怕你不习惯,日后族谱上你还是方幼仪,小字唤作夏里不就成了,外在的东西不重要,你开心才最要紧。”
这世上有太多以爱之名强加逼迫的事了,夏里听到这么贴心的回答,感受到了方靖直对她的尊重与呵护,他并不介意自己为奴为婢的这段过去。
夏里笑意在唇边轻漾,“父亲母亲……可知晓二哥找到我了?”
方靖直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快马加鞭送信回莱州了,最迟月余家里就会派人来接你回去,这段时日就由二哥来照顾你,我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只管提出来,莫要生闷气,气坏身子不值当。”
夏里六亲缘浅,没有跟哥哥相处的经验,她轻笑道:“二哥尽管放心,我从不内耗抑郁,只是偶尔会折腾鼓捣些小玩意儿,府里若有不能动的物什,你得提前告知我。”
方靖直就喜欢她这样明朗大方的性格,语气轻松道:“家里你想怎么折腾都无碍,闲暇之余我还可以陪你四处走走,想来你在内宅不得自由,这京都好些地方都未去过吧?”
夏里眼前一亮,她点头如捣蒜道:“除了逛集市就只陪老太太出去上过香,然后就是去京郊庄子上小住了,旁的地儿都没去过,大多数时间都在府中做绣活。”
方靖直心疼道:“日后绣活尽量少做,免得弄坏眼睛。”
夏里轻笑道:“我有自己的护眼法子,不会有大碍,有时难免技痒,二哥不必担心。”
兄妹二人明明才相认,说起话来却毫无隔阂,两人交谈的越多,对彼此也就越了解,很快马车就行到了方府门口。
夏里被方靖直搀扶着从车上下来,一行人入门之后穿过前院,曲折的游廊映入眼前,往前走几步,上方耸立着几间房舍,阴暗相间。
再沿着石阶向上行走几步,便进入一座花木繁茂的庭院,整个庭院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有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宁静之感。
方靖直见夏里眼角含笑,声音沉稳道:
“这宅子有些年头了,当年爹娘就在这里成的亲,这东厢房是特意留给你的,你进去瞧瞧,若缺什么只管让周嬷嬷安排。”
夏里不是挑剔的性子,她径直往东厢房走去,见屋檐下摆放了十几盆生机盎然的花卉,多看了几眼。
当她伸手推开门,只见屋内床榻、衣柜、桌椅俱全,正中还摆着一架黄花木雕百鸟博古架,陈设之物都是闺房所用,极尽用心。
方靖直指着梳妆台上妆匣首饰道:“二哥不懂你们姑娘家的喜好,搜罗来的都是市面上最贵重的首饰,改日让堂姐陪着你去重新挑选。”
夏里目光闪烁道:“二哥说了不日我便要去莱州,你何必准备这么多首饰呢,太浪费银钱了。”
方靖直满不在乎道:“这才哪到哪,娘那里给你攒的才叫多呢,咱家只你一个姑娘,这些东西不给你给谁,你只管好好打扮,不必在乎外人怎么说。”
夏里从未被亲人这般用心对待过,不免生出些许无措来,她上辈子实现财富自由后也收藏过珠宝,这些东西有钱就能买到,可亲情却不是。
方靖直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累了,体贴道:“昨夜想必你也没休息好,先回房补个觉,这朝堂乱糟糟的我说不得还要回去办差,你有事吩咐直接管事嬷嬷去办,不必有所顾虑。”
夏里收敛起心思,笑容轻浅道:“我知道了,二哥只管忙自己的,不必为我操心。”
方靖直见幼妹这般乖巧,忍不住继续唠叨道:
“午膳我让人送到你房里来,晚食前我若在家就陪你一道用餐,我若不在你只管吃自己的……”
他恨不得事无巨细的交代清楚,周嬷嬷听的哭笑不得,不禁打趣道:“二爷,姑娘身边还有老奴呢,你再这样啰嗦,姑娘该嫌你烦了。”
方靖直意犹未尽道:“行吧,那我不多说了,国公府那边我替你留意消息,左右波及不到你身上来,你只管安心待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