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Chapter.72

《垂杏春淌》全本免费阅读

浓雾中的山庄,孩子们脸上净显惊慌,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走水了快跑!”,吓得孩群争先恐后奔逃门口。

拍门声砸得比暴雨还急,守门的影卫却无动于衷,甚至踹了一脚门作警告。

“回去,吵死了。”

七嘴八舌的解释在隔着铁门传来后,便只剩嘈杂。影卫满脸不耐烦,又踢了一脚,“闭嘴!再叫就把你们扔井窖去。”

门后声音渐渐微弱,影卫忽嗅到了一丝刺鼻浓烟,按下机关,门开后瞬间变了脸色。

“来人!快去通报大人,后庄失火!”

竖起的高领掩着口鼻,滚滚浓烟中,左右环视了一圈都不见人影,影卫后脊背逐渐发凉,慌张逆着前来救火的家丁,登墙直奔山庄后门而去。

马车拉载,听见急促脚步声,戴着面纱的女孩抬起头,皱眉道:“你们快走。”

“哎你不走吗?”男孩叫住了她,却见她脱下了长衫,露出一身合身的玄色短袍和腰间的短刀。

他接过被丢来的长衫,抬眼却不见人影。

眨眼工夫,不远处像是有兵戈碰撞的声音,他连忙转身跟上其他孩童,出了后门。

最后一辆马车缓缓起步,车内并排挤满了人,男孩坐在门边,正惊魂未定望着手里的衣衫出神,忽然角落里有人细声道:“我们这样逃出来,母君知道了会生气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一人提议,紧跟着又有几人附和同意,男孩无措地挡在门前,正不知道要如何劝,忽而车身一重,有人拉开门,如蛟龙般灵活的身子从车顶上一跃而入,男孩躲避不及,被脸朝地压在了身下。

“啊抱歉抱歉。”青禹连连道歉,起身时顺便将人包揽在掌心,扶了起来。

靠近时,鼻间钻进了一丝腥气。男孩回过头,见是方才让他先走的女孩子,也不禁松了口气。

小路颠簸,车身左右摇晃,车门也吱呀作响,青禹手扶着车顶,低头笑道:“想要回去的,现在就跳车吧,摔不死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你是谁?我在后庄中从未见过你。”

“是呀是呀,还戴着面纱,看着就鬼鬼祟祟的。”

“我?”青禹摘下了面纱,“不过是和你们一样的人罢了。

面纱之下的脸庞清俊而又巧致,若不是她说话声音依旧是女声,男孩都要以为先前认错了性别。

”我知道你们此刻内心不安,当初我逃走时,也和你们一样,因为害怕和不适应,甚至起了回去的念头。”

她寻不到位置,干脆盘腿坐在了车地上。

“但是,既然能适应被圈养,世间又有何日子无法适应。”

“哼,你说得倒是轻巧。你是女人,自然有大把好去处,而我们大多都是被生母抛下的人,无人可依,无处可去,离开母君,便只能终日提心吊胆,再次流落街头巷尾,被人捡回去作童侍,被人卖到后华庭当马骑。”

他说得也不无道理,青禹努着嘴角想了想,“我只负责把人救出来,至于你们之后会怎么样……我想应该总比不知哪日得罪了人,睡梦中被沉塘好。”

“你们若是想回去,我也不会拦着。”她关上车门,拔出了短刀,在手心盘绕玩着,“只是你们看到了我的模样,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我要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才放心。”

此言一出,吓得人跟小鸡崽似的围挤一堆,青禹见有了空位,拍拍屁股坐了下来。

身旁有人默默挪了过来,她瞥了一眼,淡淡问道:“你不怕我?”

男孩只是将叠齐的衣衫放在她腿上,“那个……姐姐,你收徒吗?”

青禹皱了皱眉眼,狐疑地将人打量了一番,“人不精健,倒是挺会自荐。”

男孩红脸垂下了脑袋,“我,我只是对练刀感兴趣。”

“我也没误会,你解释什么。”

眼看他脸越来越红,像是熟透的山楂,青禹晃了晃短刀,无奈道:“我刀法不精,怕是教不了你。不过我院子里缺个洗衣的,你要不要来?”

洗衣跟学刀相差了太多,但男孩还是不假思索地答应道:“来,我来。”

时隔多年后,青禹跟着玄家庄主进宫赴宴,宴会上,天子身边的带刀御侍频频向她眨眼,她抬眼望天,全当看不见。

庄主察觉了,笑着问道:“还在置气?”

”没有。”

“是我安排他进宫参选,你若生气,便气我吧。”

“庄主不必替他说话,你是没看他在台上那股狐媚样,生怕天子看不见他似的,还故意被人划破了衣衫,露出了半截腰。”

玄凝眉眼笑了一下,“那也是我安排的。”

“什么?”青禹低头问道:“为什么?”

“此番安排,不过是走个形式,好让某些人掉以轻心。你放心,天子不会碰他。”

“切,那他岂不失望。”

嘴上那么说,青禹还是抬起头,朝着不远处的身影望去。那少年见她望过来,两眼放光,就差飞扑到过来,摇着狐狸尾巴。

她瞪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低头时,女君正举杯独酌,目光望着舞台上抚琴的乐师,几分黯淡和思愁皆在曲中,化作喉间清灼,断了三分情肠。

“庄主……”

青禹不忍望她神伤,跪下来抚上她的手背,将还剩半白的酒杯拿了走。

“喝酒伤身……庄主还是少饮些。”

“呵……”玄凝捧着脸斜睨过去,“学什么不好,非学他劝我戒酒。”

“我这是自发关心,哪里是学他。”

“关心……”玄凝垂眸苦涩,“是了,他关心我的身子,才会明知没用,还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劝我,而我……”

“甚至在他死前,还在为一件小事与他置气。”

“庄主……”青禹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只得将手里的酒杯还了回去,“庄主想喝便喝吧,喝醉了便不会再想起他了。”

旭和二十六年,中秋宴会,玄家庄主醉倒杏花园,被随身护卫背走时,口中还念着已故君夫的姓名。

“棠宋羽……别走……”

“骗子……明明是你先丢下我……”

“我就不去找你……气死你……”

一声轻叹,天覃望着离去身影,终究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道与夜风。

“我曾羡慕你可以自由翱翔,可如今,连你也被困于此,不得抽身。”

身后女官脚步匆匆,“陛下,黄大人喝醉了,嚷嚷着要你回去。”

“喝醉了便送回去,难不成还等着朕背她。”

“黄大人她……”

“怎么,她又在念叨朕以前的那些浑事?”

“呃,是。”

“她长着嘴就是要说话的,朕还能捂住她的嘴不成。”

天覃回了身,头上的金蛇拥凤冠在烛灯下流溢着光泽,贴晶纸,描丹红的眼尾华而不媚,朱唇轻勾,直教人不寒而栗。

“走吧,再不听,可就听不到了。”

花香薰缭的水雾冉升,水面之上,不见人踪。

步履在房间转了半圈,但听几声咕噜水声,闷闷从水下传来,玄凝回到木桶边凑头一看,不由得抱手笑道:“画师这是做什么,要变回美鲛人了?”

明知她来,他还是不肯出来。玄凝抚上腰带,装作要宽衣的样子吓道:“既然这样,那我只好下去陪画师洗了。”

“……”

片刻,棠宋羽一脸不情不愿,从水下探出了湿漉漉的脑袋。

“殿下有事吗。”

“有事。”

他终于舍得看她一眼,“何事?”

“我身在祠堂,听说某位画师拒绝成衣匠量尺寸缝制嫁衣,所以就想来问问为何。”

玄凝伸手想拨开紧贴在他脸上的头发,棠宋羽却只身往后,躲开了她的手,“殿下自重。”

“……好,我自重,那请画师好好回答我。”

她退后一两步,与他保持着距离,水中倒映的眉眼不觉添上哀伤,对影轻启,话语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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