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鹿鸣涧微感诧异的是,叶拾之这个喉痹患者也不可避免地吸入了白圭喷的烟气,但他表现得反而安之若素,至少没有在面上显示出任何不适。
不知道是他对这类呛人的味道真的不敏感,还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但鹿鸣涧直觉地认为,这是不正常的。比之健康人,喉痹患者的鼻腔、咽喉就是要更娇贵一些,遇见富有刺激性的恶味,一般都会不舒服。
……哦,还有一种可能。
他对这个味道比较习惯了,故而降低了敏感度!
叶拾之难道暗地里真与这丧尽天良的毒烟生意有关系,还是说根本就也是个烟鬼?兴许,他就是抽多了草才得了喉痹……
侧头望向叶拾之那瘦削锋锐的脸部线条,想到那些瘾大的烟鬼们各个都也皮包骨头,很神奇地,她越发相信起自己这个没什么道理的联想来。
一旦产生了这有嫌隙的念头,鹿鸣涧悚然一惊。她陡然发现,事实上,这位叶拾之的来历、过往、目的,皆只是他自家的言语,和鹿鸣涧从他与旁人相处中自然而然观察得出的结论,根本就未经过验证——
她暗暗检讨,自己真是对他有些掉以轻心了。
倘若他真是包藏了什么祸心,关键时刻反戈一击,以鹿鸣涧之前把他逐渐当了盟友的心态,还真是极有可能悔之晚矣。
明明第一次见面就看出他是个心机深沉之辈,绝不易与,怎么扮作假夫妻、朝夕相处了一阵子,自己竟然真就被潜移默化地降低了戒备!
奸商林落之和文吏叶拾之,哪个才是他的真实身份?也或许,两者都是假的。
黑白两道都走上一些门路确实方便,只是不知道这趟折腾,他究竟是为了官家任务的替天行道,还是暗地里给他自己以权谋私的黑吃黑……
鹿鸣涧有些自嘲地释然想到,以姓叶的这厮如此精湛的演技,此般推断才算合情合理。
稳妥起见,她决定暂时就把叶拾之当做居心叵测,一句话都不信他的,以保全自己和唐珂为最上——至于阿珂她爹的事,即便是这回真的没能靠上姓叶的,遗憾归遗憾,以后自己再帮她另想办法就是。
鹿鸣涧一旦打定了主意,就发现自己之前看叶拾之犯病咳嗽时油然而生的那种担忧和关心,一霎就再烟消云散——好像她之前没发现或者说没承认,自己是稍微有些入戏了。
故而此时,她仍以貌似深情专注的大眼睛望着他,但更多的已是冷静地旁观,深处实则审视和戒备,退回了清醒意识到对方是自己对立阵营的人、不过是暂时合作的心态上。
朋友都算不上,别提旁的了。
她暗自舒了口气。
这样才比较好,安全,且不必担心考虑什么立场之类的狗屁问题。陈迁时的事情之后,鹿鸣涧虽然没专门再去想情爱这方面,但确实是有了一缕倦意,不复过去的天真勇敢。
……无怪江湖儿女多有作茧自缚的传说。脑袋都成天挂在裤腰带上,还要巴巴地让情丝缠上,岂能不命比纸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