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宝珠是如何想的,佛拉娜这边说是不计较了,就真的不计较了。她之前和二格格在庄子上学了好些天的算学,现在得空了,就想沉下心来好好钻研一番,顺便,这不是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开学了吗?她也打算预习一个功课。
这样早起早睡的,每天的时间规划的刚刚好,坐卧有规律,再加上吃的好,睡得好,整个人就肉眼可见的状态好起来了,脸色也白里透红的,身体也比刚重生回来的时候轻盈了许多。
不像是以往,早上睡醒,就感觉身体沉甸甸的,好像是鬼压床一样。现在睡醒,就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不管做什么,都心情很好。
这样一连在府里呆了十多天,章佳氏就看不下去了——自古以来,做父母的,大都是这样这样的为难,儿女们出去玩儿吧,担心玩野了心思。不出去吧,又怕给闷坏了。
章佳氏特意提前一天找了佛拉娜说这事儿:“你外祖母也说是想你了,自打你病愈到现在,也才见过你一面,现下也放假了,你自己在府里也是无事可做,不如到你外祖家去一趟?”
佛拉娜原本是不太想去的,外祖家适龄的表姐妹没有,她又不能和表兄弟们一起玩耍,去了也挺无聊。但是吧,章佳氏都说了外祖父母想念她了,不去也不妥当,最终也只能应下了。
第二天一早,是富尔敦将她们母女给送到章佳家的。
到了门口,这马车就被挡住没办法前进了——前面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也不知道是在闹腾什么。
到底是自己娘家,章佳氏就有些担忧:“富尔敦,你去看看前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富尔敦忙亲自过去,然后,这一去就去了两柱香时间。章佳氏就越发的担心了,佛拉娜不停安慰她:“没听见大吵大闹,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额娘您也别太担心了,还有舅舅在呢,舅舅肯定不会让家里出大事儿的。”
章佳氏有点儿听不进去,时不时的就要掀开车帘往外面看一眼。然后,就听见有人喊,说是雍亲王那边派人过来了。
佛拉娜有些疑惑:“雍亲王?”
若是她没记错,雍亲王和自家外祖家里,好像没什么姻亲关系吧?雍亲王自己也不是九门提督,也不管这些事儿吧?无缘无故的,他怎么会出现?
章佳氏倒是多说了几句:“估计是看了十三贝勒的面子。”
佛拉娜恍然大悟,十三阿哥胤祥的亲生额娘,是佛拉娜外祖父的亲妹妹,章佳家出了事儿,十三阿哥定然会心里惦念。雍亲王和十三贝勒向来兄弟情深,想在十三贝勒前面也是正常的。
雍亲王府的管家一出现,围在周围的人群就慢慢散开了,佛拉娜也就得以和章佳氏一起进门了。
一进了大堂,就见外祖父坐在太师椅上涕泪满面:“对不起祖宗啊,我有罪啊,我养出这么个孽子来啊,我实在是没脸见人,我以后就是死了,我也没办法见祖宗,我也闭不上眼!”
他跟前,章佳家的小儿子,佛拉娜的三舅舅脸色灰败,跪在那儿一声气不敢吭。
雍亲王府的管家耐心问道:“老爷子,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您先和奴才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有了事儿,咱们解决就是了,不管对方是要什么,咱们只要给得起,给就行了,您说是不是?”
“不能给!”老爷子忽然暴起,大约是情绪太激动,一起来就一个踉跄,差点儿没直接摔倒了,旁边大舅舅赶紧扶着:“阿玛,您当心些!”
老爷子再说什么,佛拉娜就听不太清了——大舅妈出来将她们娘儿俩迎到后面去了,不管出了什么事儿,都是家里男人出面,正在商议的时候,女眷是不好在场的。
本来呢,到了后院正房,佛拉娜该是由表姐妹们带着出去玩儿的,但今天可能是府里出了大事儿,表姐妹们都不在这边,大舅妈呢,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反正是没提起来让佛拉娜躲避的事儿。
于是,佛拉娜就跟在章佳氏后面听了个全场——实际上,也就是一两句话的事情。
三舅舅本来是嫡幼子,本身就受外祖父母宠爱。大约是十年前吧,十三贝勒正风光的时候,三舅舅是跟着十三贝勒的。但后来,在蒙古出了事儿,太子被废,十三贝勒不是圈禁更胜圈禁,先是被关在养蜂夹道,又是被挪到贝勒府反省。
别说是提携章佳家了,就是十三贝勒自己都自身难保,接连十年,因为康熙不喜,连进宫都进不去。活生生的,一个皇子阿哥,倒是变成了外人。
三舅舅本身没多大出息,他就是十三贝勒看在自家亲额娘的份儿上,才给了个差事的,现在十三贝勒倒霉了,三舅舅就完全赋闲了,整日里就在府里呆着。
就是好生生的人,十三贝勒自己,以前多风光的一个人,关了十年还差点儿成废人了呢,更不要说三舅舅这种本来就不太坚定的人了。
然后,前几年,他就开始喝酒作乐,偶尔耍耍银子——耍银子的意思就是去赌坊玩一玩儿。
章佳家有钱嘛,十三阿哥虽然不太行了,但是十三福晋有四福晋的提携,家里还是有产业的。章佳家就算是只帮着干干跑腿儿的事情,也能赚不少。
外祖父母就想着,让儿子散散心也成。
可没想到,赌博这事儿就是沾不得的,三舅舅一开始是小赌怡情,这两年就慢慢大了起来。但以前小的时候和家里会说一声,现在大了,倒是隐瞒下来了。
一直到今儿,赌坊的人找上门来了,三舅舅这两年,在赌坊一共输掉了三百万两银子。
三百万啊,那得是多少?将章佳家的宅子卖掉了都凑不上这数字。
赌坊也是有背景的,要不然人能上章佳家来要账?刚才围在门口,就是在吆喝让章佳家还钱。
章佳家的人不信,那边就拿出来账本,什么时候写了欠条,什么时候输了多少,什么时候赊账了,每一样后面,都有三舅舅的随身印章盖印。
又有印章,又有三舅舅的画押,这事儿怕是抵赖不得。
章佳氏听的嘴巴都张大了:“三百万?”
这要是换成银子,得堆满一个大屋子了。寻常人家,也不说寻常人家了,就说章佳家这样的人家吧,上有老人,下有孩子,中间兄弟三个没分家,一年的花销也就三千两银子。
三百万够花用多少年了?
三百万要是买宅子,能在京城买至少三十个三进的宅子了,还是地段特别好的,在内城的,靠近皇宫那边的。
章佳老太太哭的都快背过气儿了,一边哭,一边斥责旁边的三舅妈:“你就是个死的?他一呜呜呜的天天在外面干什么,你一句都不带过问的?你花用多少钱,你心里没个数?他是你男人,你这个枕边人,天天一句都不带问的?”
三舅妈木然着一张脸,脸色灰败,像是个木偶——她怎么问啊,本来男人就只喜欢侍妾不喜欢她,她要是问的多,男人上来就是一巴掌,谁受得住?
她是个要脸的人,她从不愿意盯着一脸的青肿出门——让孩子们惶恐,让妯娌们笑话,让公婆不耐烦,让下人们轻视,所以,她宁愿离那男人远远的。
他是死是活,她都不想过问。
反正,他心里也从没他们母子几个。说不定没了他,他们母子几个的日子才更好过——侍妾们在主母手底下讨生活,谁还敢站在嫡妻头上拉屎?到时候,她也不用担心庶子会分走了本该属于她儿子的东西。
甚至,可能会因为没了男人,公婆对他们三房更多怜悯,会更愿意照看他们母子几个。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那男人就是再不成器,再不是东西,他都是公婆的心头肉。
大舅妈的脸色也不好看:“额娘,现在不是责骂三弟妹的时候,三弟妹也不过是个女人,她是能跟着老三出门还是能捆着老三不让他出门?这事儿,现在得想个解决办法,这三百万,咱们从哪儿凑?公中满打满算,也就三万两。”
老太太一听这话,停顿了片刻,又开始哭起来:“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割肉也卖不到三百万!我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能为了老三一个,让你们全都去喝西北风是不是?”
这话说的,大舅妈的脸色总算是稍微缓和了一些,老太太还不算是老糊涂了。但她也知道,老太太也不是一点儿不在乎老三了,以退为进,老三说不定还有点儿活路。
要是一上来就强硬要求非得救老三,寒了她和两个妯娌的心,那老三才是真的没得救了。
人老成精,老太太也是有端平一碗水的明面上的态度的。
相比较之下,二舅妈就没有那份儿稳重了,当即阴阳怪气的说道:“那您舍得那赌坊的人,用老三的一条命来那三百万?再说了,就是您给,人赌坊的人要吗?人是为了人命来的吗?说到底,这钱,不还得咱们家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