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拉娜并不当回事儿,反正当时钮祜禄大少爷也不好过了,但是富察家不能不回事儿,不然人人以为他们家好欺负呢。于是在佛拉娜回来之前,富察家就针对这事儿做出来了一系列的反应。
先是钮祜禄大少爷再次被套麻袋,这是富尔敦带着兄弟们干的。然后是钮祜禄家的铺子什么的,被人针对了,生意最近有点儿不好做,这是章佳氏干的。
再然后就是钮祜禄大人,在朝堂上被马齐三番五次的给上折子参奏了,一个是说他教子无方,一个是说他心怀祸胎。教子无方这事儿当然不能扯出佛拉娜,说的是钮祜禄大少早前干过的一些混蛋事儿,但凡纨绔,身上就不可能一点儿纰漏都没有的。
反正钮祜禄家这段日子不太好过,别人不知道,但他们自家是心知肚明。
“前两天,钮祜禄夫人带着你那同窗宝珠,说是要上门道歉,我说你没在家,就打发了,怕是过两天还会来,你到时候自己决定,看要如何应对,要是想看在宝珠的面子上将这事儿放过去,那就放过去,要是不愿意放过去,那咱们家得让他们出顿大的。”章佳氏笑着说道,佛拉娜摇了摇头:“额娘,我不在意这事儿,既然阿玛额娘都为我出过气了,那这事儿不如就算了吧。”
她不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只觉得自己受委屈了,家里人为自己出口气是件儿很畅快的事儿。她知道富尔敦现在才刚开始上朝,几个兄弟还没出仕,日后指不定是在谁手底下干活儿呢。
钮祜禄家现在是落魄,但到底是世家大族,姻亲遍天下,再加上一个十阿哥胤誐,想要针对几个刚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还有马齐,皇上看重他,让他上朝是干什么去的?肯定是干朝廷大事儿的,终于皇上,认真当差,要是为点儿女之间的小事儿,就咬着同僚不松口,那像是什么话?朝堂上的地方,是让你们解决私人恩怨的地方吗?
还有章佳氏,无缘无故的针对别人的店铺,能得什么好?这商场上的事儿佛拉娜不太懂,但她知道一句话,和气生财。
她真不觉得自己受委屈了,几句话而已,她当年听过更难听的话呢。
佛拉娜虽然没仔细说自己的意思,但章佳氏和马齐都能听出女儿的体贴来,章佳氏就笑着摸了摸佛拉娜的脸颊:“我的宝贝女儿,越发的懂事儿了。”
然而,也就是因为佛拉娜越发的懂事儿了,章佳氏才越是心疼呢。
马齐摆摆手:“行了行了,自有我们做父母的疼爱她,既然这事儿佛拉娜说算了,那咱们就算了,佛拉娜赶路半天,想必是累了,先让她回去休息吧。”
章佳氏忙应了,让身边的嬷嬷亲自送了佛拉娜去休息。
第二天,钮祜禄家那边就得知了消息,钮祜禄夫人带着宝珠急匆匆的赶过来。宝珠有点儿心不甘情不愿的,面对佛拉娜,也是绷着一张小脸儿,像是佛拉娜欠了她几万两银子。
佛拉娜性子好,也不在意,照旧是笑着给钮祜禄夫人端茶:“夫人请喝茶。”
钮祜禄夫人忙笑道:“多谢,富察夫人,我也是羡慕你,你看看,你这女儿多贴心,多懂事儿,再看看我家这孽障,哎,我提起来都是一肚子气,我这心口都疼。”
宝珠想说什么,但张张嘴又不吭声了。
章佳氏也没客气,笑着点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如珠似宝,平日里那真是恨不能将她养在蜜罐子里面,可这孩子,就是天生的懂事儿,就是受委屈了,也都自己憋着不吭气,生怕阿玛额娘为难。她越是这样,我也越是心疼。”
“对对对,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儿,那肯定是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含在嘴巴里的。”钮祜禄夫人说道,大约是觉得当着晚辈的面儿道歉有点儿太没面子了,她转头打发了佛拉娜和宝珠:“我给佛拉娜带了些首饰,你们小姐妹去看看?”
佛拉娜乖巧,忙起身,招呼宝珠:“走吧,正好,我家院子里有几株花开的正好,咱们去看一看,你若是喜欢,我回头送给你。”
宝珠跟着出门,忍耐良久,到了没人的地方才说道:“佛拉娜,你一定要如此欺负人吗?”
佛拉娜有些诧异:“欺负人?你觉得这事儿,是我做错了?”
宝珠抿抿唇,到底是没那么丧良心,只挪开视线,不敢和佛拉娜对视:“一开始确实是我哥哥做错了,但是,人做错了事情,改了就好了,你何至于一次次的欺负过来?”
“先是打一顿,等他回京了,再打一顿,一次比一次重。”宝珠说道,眼泪都跟着掉下来了:“还因为朝堂上的事儿,又被我阿玛给打了一顿……这都三次了,现在我哥哥都起不来床了,只能躺在那儿喝药养伤。”
“还有,咱们晚辈之间的事情,你何至于牵扯到长辈身上去?我阿玛本来在朝堂上日子就不好过。”钮祜禄大人当年是追随过太子的,本来就被康熙膈应,后来又非得要塞给雍亲王自家女儿,雍亲王也不喜欢,在外面,钮祜禄大人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了。
结果,还要被马齐一次次的针对。
宝珠年纪小,不知道朝堂上的具体事情,但她能看得见自家阿玛每次回来都是寡寡欲欢,在书房里唉声叹气,甚至连吃饭都少了,和额娘说话也总是心不在焉的。
还有额娘,外人看起来钮祜禄家是家大业大,毕竟是老牌贵族了,可实际上,分到他们这一房的钱真没多少。老国公有七个儿子,七成分给了嫡长,剩下的再分两成给嫡出,庶出的只得了一成。
她阿玛虽然是嫡出,但是,老国公也不是只有一个嫡出儿子啊,总共四个呢,除了嫡长,三个分两成,能有多少?
她额娘呢,出身也不算是定定显贵,嫁妆带进来的也没多少。
意思也就是说,家里的铺子庄子,平日里都是维持着府里正常的开销的,一旦出事儿,除了动用压箱底的东西,日子就要不好过了。
“宝珠,我知道你委屈。”佛拉娜伸手帮宝珠擦擦眼泪:“但是,做错了事情是不是就要受惩罚?否则,日后人人都随意做坏事儿,世间是不是就要乱套了?无规矩不成方圆,无约束不成社会。”
“不管惩罚严不严重,你只说,你大哥这打,是不是应得的?”佛拉娜问道,宝珠没办法昧着良心摇头,只能点头。
佛拉娜又说道:“那你阿玛教子无方这事儿是不是也坐实了?”
宝珠急急要开口,佛拉娜摆摆手:“你阿玛但凡平日里多抽出一点儿时间来监督你哥哥的学习,三天一大考,两天一小考,他有空去和别人喝酒,然后说错话吗?”
那真没有,宝珠想到自己平日里被女学考试所支配的恐惧,就感同身受的摇头。考试不是大事儿,但是考试前的复习是大事儿,一旦考砸了,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全北京城了。
“那你阿玛受你哥哥的连累是不是也没什么问题?”佛拉娜问道,不等宝珠回答,继续下去:“再说你额娘的事儿,你大哥说那些难听话的时候,你和你大姐是不是没劝阻?那你们是不是也做错了?你们做错了,那你额娘有没有错?”
同样的道理,教导家里男丁的是家中男人,教导家里女孩子的也是家里女眷。
父母也错了,那他们受点儿连累有什么不对的?
宝珠就有点儿说不出来话,佛拉娜继续说道:“你得知道,咱们这样的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大哥做错了,那家里就全都有责任,那现在这局面,是不是也是正常的?”
蓦然的,宝珠心里就升起来一股愧疚难堪——若是当时她不为了自己那点儿小心思,真心的劝阻了大哥,那是不是日后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儿了?
说到底,是她,是她因为心里的那一点点儿小嫉妒,小算计,这才推着大哥走上了那样的错路。
佛拉娜能看出宝珠的难受,然后她就满意了——做错事情都要被惩罚,那怎么能逃得了宝珠姐妹俩呢?小女孩儿嘛,毕竟心思浅,体罚就很没必要了,只要让她自己心里难受就可以了。
若是能改好,不失为自己的一桩善行了。毕竟是同窗嘛,日后肯定要碰面什么的,总有一个对自己有敌意的人在旁边虎视眈眈,自己的日子也肯定不好过。
若是改不好,就算了,反正她佛拉娜也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她看在自己刚入学的时候,宝珠对自己有过帮助的份儿上,回报这么一二,就已经是恩怨两清了。
日后,宝珠若是再做出什么,自己也好不纠缠于之前的同窗情而舍不得还击了。
“这次的事儿,我和我阿玛额娘说过了,就算了。但是,宝珠你要知道,咱们俩是同窗,所以我才愿意算来的,日后你大哥若是在你和你大姐的纵容下,再做出什么来,别家的女孩子,可不一定就看你的面子了。”
佛拉娜的话说的直接明白,宝珠一张脸瞬间就涨的通红,又是尴尬又是无地自容——感情人佛拉娜能看出她的算计?
那她岂不是,从头到尾,都像是小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