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开战

陛下与那两个孩子到底聊了什么,林貌是不得而知了。反正,当陛下带着拴柱与拴花降落地面时,这两个孩子虽然泪痕未干,面色却平静得多了。他们老老实实向林貌行礼,而后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林貌没有再戴他那欲盖弥彰的面具,只是盘着腿坐在石板上,以呆板而僵硬的表情掩饰他难以言喻的心情。

“你们日后有何打算?”

拴柱向前一步,认认真真的答话:

“都听大——先生的。”

应该是听从了陛下的教诲,他们也顺利成章,将称呼悄悄转为“先生”了。

林貌长长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与你们如此相见,原本也是因为种种的不得已。毕竟,眼下的局势实在不算安定。“

他微微踌躇,又道:“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给你们寻一户好人家收留,再给你们预留一笔费用。将来长大成人,用这笔费用成家立业,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也算彼此相识一场,我小小的一点心意。这点心意处于至诚,你也不必疑虑。”

这是林貌筹谋很久的办法。只要带上他早先请求陛下预备下的信物,拴柱拴花在附近州县的日子不会难过。如果能用他预备的经费做一点生意买卖,搞不好还能发家致富,舒舒服服的过上昔日梦想不到的好日子。

——毕竟吧,只要区区数年之后,大唐便会迎来数千年文治的顶峰,足以令后世艳羡不已的贞观开元盛世。这样清平而又稳定的世道,是数百年南北朝乱世中真正求之不得的美好光景,足以令拴柱与拴花平静度过安稳的一生。

自降临五行村以来,魔王有言必中、有求必应,威望已然无可比拟。他所承诺的“好日子”,虽然虚无缥缈、毫无佐证,却实在有着极强的可信度。拴柱与拴花当然不会怀疑“林先生”的保证,但想了很久之后,还是小心摇一摇头。

“为什么不答应呢?”

“我们……我们想跟在先生身边。”

“跟在我身边,可未必会有这么安稳……”

说到此处,林貌心中也不觉微微一动。以他先前的计划,当然是打算让拴柱与拴花两兄妹借读于附近的州县,聘请先生为他们启蒙,引导他们融入从未领略过的大唐世界;但如果就此放手,将教育全盘交予古板而僵化的封建时代,那他所希望的什么“培育新人”,难免便要留下莫大的缺憾了。

两相考虑,似乎还是将这两兄妹随时留在身边,以现代知识时刻熏陶,更为妥当。只是,这两个孩子已经不太可能返回村中居住;现在局势微妙而又紧张,难免有不可揣度的冲突,而大手子自己,又显然没有那个随时看护孩子的功夫……

他稍一犹豫,心中有了主意:

“若是要跟在我的身边,那便清闲不得了,日日都是要做事的,你们可愿意?”

拴柱一板一眼:“只要是先生的吩咐,我和拴花都听从。”

“那便看看你们的恒心了。”林貌指一指放在的身侧的

几大兜提包,包中热气腾腾?,层峦叠嶂,还高高耸立着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面包、馒头、包子,面皮莹白糖衣晶莹,散发着某种近乎于罪恶的甜香:“将这些运到东面六里地外,向阳山坡的山洞里,不许耽搁,更不许偷吃、损毁,听见没有?”

这是林貌精心为二师兄预备的礼物。据猴哥说,大概是看在美食的份上,二师兄被委托看守这小小村落之后,虽然谈不上夙兴夜寐、兢兢业业,但好歹也是认真负责,并不懈怠,不但每日巡视,还顺手料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小事——这样的态度或许称不上顶尖,但与原著中二师兄取经时的表现相比,那简直就勤恳敬业得能让大手子感动万分了。

哪怕为了犒劳这一份勤恳,林貌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与咬松嚼柏,自小吃桃果为生的大圣不同,二师兄生平可是从没有什么忌口的。所以大手子也能放开手脚,扫空了附近几家早点铺,将最为新鲜肥美、同时也热量爆表的点心搜罗起来,就当是一个月的酬劳。

因为膳食健康的缘故,这些热量炸弹一样的传统点心销量已经大大减小;现在林貌愿意出来包圆,那当然受到了点心铺老板最热烈的欢迎。他们不但主动为林貌打折,还满足了他提出的特殊要求——比如大大增加黄油、牛奶、炼乳的使用量,再设法加入致死量的糖。

为了二师兄的心理健康着想,大手子还特意避开了市面上一切用猪油起酥的东西……虽然吧,他觉得二师兄本人——本兄也未必会有多在乎就是了。

他吩咐拴柱与拴花:“这是今天一天的量。以后每三天都要运这么一次,你们可能做到?”

这几兜点心塞得满满当当,少说也有五六十斤的分量。就是林貌自己修炼有成,那也是往返了两次才将这些东西搬完。而今骤然要叫两个八岁九岁的孩子往来送这些东西,实在也有点太苛刻了。

不过,林貌有意为之,心中却另有打算——他深知猪师兄的脾气,知道这一位平生胆小怕事、动辄开溜,唯有在口舌之欲上不能忘怀。只要拴柱与拴花能定时投喂美食,在天长日久中与二师兄建立起密不可分的联系,那将来就是真出了什么意料不到的事情,想来他也不好撒手不管吧?

拴柱与拴花回头看了一眼那垒得老高的点心塔,面上却并没有什么变化——这还不如他们先前替村里打猪草时的量呢。

他们老老实实叉手答应下林先生的指示,又承诺一定会办好。

林貌道:“闲暇之余,功课也不能落下;我会给你们带来如先前一般的画册、书本,定要认认真真的学好,明白了么?”

拴柱再次点头答应。但在俯首之时,眼中却不由微微闪光,显见是激动之至。他强自忍耐片刻,终于是低声开口:

“先生连这个也愿意教——教给我们么?”

“这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林貌抬一抬眉:“几本画册而已,算得了什么——但你们一定要学好,明白么?这东西可是有大用处的。”

空口白牙的渲染几本画册的“大用处”,似乎颇有些

莫名其妙。但拴柱与拴花连连点头,眼中光芒闪闪,显然信服之至。

在吃下林先生画出的这个空前大饼之后,两兄妹一左一右拎起一袋厚重的点心,颇为吃力的行礼告辞。只是道别之时,拴花犹豫片刻,还是小声询问:

“先生,不知孙雪娘,孙姐姐……”

林貌微微一愣,却不觉露出了微笑。

“她很聪明,也很大胆。”他曼声道:“聪明又大胆的人,总是会过得很好的,放心吧。”

拴花似懂非懂的点头,随着哥哥一起离开了。

待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于山下,猫猫陛下才悠悠开口:

“朕告诉那两个孩子,你之所以会以如此拙劣的幻想蒙骗他们,是被局势所迫的不得已。至于到底是因为什么,现在也无法与他们解释。”

林貌:…………

虽然很感谢陛下的仗义援手,但“拙劣”两个字就不必强调了吧?

他干巴巴道:“他们相信了?”

“笃信不疑。”陛下淡淡道:“朕还告诉他们,要想真正知道其中的缘由,也很简单。只要好好磨砺,便能自学到的东西中淬炼出无可匹敌的力量,也就不用再战战兢兢,为局势所逼迫了。那时真相大白,他们自然能明白。”

他停了一停:

“不过,他们所知太过短浅,难免会有一些误解。举止也就多少怪异了些。”

林貌面无表情,只能悄悄瘪一瘪嘴。陛下的叙述虽只有寥寥数句,他却从中充分领略到了语言的艺术。什么是“淬炼出无可匹敌的力量”?若以常识而论,这一句话当然不算撒谎——现代教育,哪怕只是最基础的义务教育,只要熟练掌握,举一反三,难道不都能淬炼出当世无敌的力量?同样,也只有真正接受过全面而系统的教育,才能大致理解林貌在此小小村落中折腾的种种操作,而不会陷入迷茫之中。

但对于现在一无所知的拴柱拴花来说,他们能理解这所谓“无可匹敌的力量”么?以当下大唐世界的种种,那恐怕会直接看作是什么玄之又玄的修真秘籍、惊世神通吧?!

怪不得这两兄妹这么信服安稳,又对画册表露出如此怪异的热衷呢!谁会不喜欢修真了道,神通广大?如果真能从“林先生”手中获取无可思议的力量,就是暂时被蒙蔽一二,又有什么要紧呢?

……所以,这画风是不是有点太过于奇特了点?

当然,林貌绝没有立场苛责陛下,所以只能微微嘘气,期待那两兄妹在见识到真正的“力量”之后不要过于失望……毕竟吧,由现代知识所塑造的威力,也未必逊色于这个世界的神通——以另一个世界的“天人之誓”来看,搞不好还颇有过之呢。

一念及此,林貌却又忽然想起一事。他主动询问猫猫陛下:

“圣上既说‘局势不稳’,不知大唐与突厥的交战,如今又走到哪一步了呢?”

狸花猫稍一踌躇,还是轻声叹息:

“说实话,以朕的预计

,原本是打算两个月后的秋收时动手,最能占尽天时。不料东突厥頡利可汗一时兴起,竟趁隙南侵,大举袭扰边境州郡。朕获知线报,只能将决战提前,紧急调拨军队,迎击突厥的骑兵。”

说到此处,陛下也不觉有些纳闷。朝堂庙算,慎之又慎,从来不会轻易下结论。他们之所以挑在秋天时动手,一面是借鉴了正史的记载,另一面正是算准了頡利王庭为雪灾所没,一年半载恢复不了元气,方便大唐从容布置。但而今细作来报,东突厥的兵卒马匹尚未及盛时一半,頡利可汗居然就敢悍然南下,以孱弱不堪的军队,正面迎击全盛的唐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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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荒谬绝伦,简直令皇帝与满朝重臣摸不着头脑,乃至于踌躇了数日,反复确认前线情报之后,才仓皇下令让李靖领兵出征。哪怕而今简单交代,语气都带着某种不能确定的虚无,乃至于谈论原因之时,只能归之于“一时兴起”。

——毕竟吧,这个出兵时机,的确从各方面看起来都很离谱……

虽然个体的影响的确会产生蝴蝶效应,但这蝴蝶效应是不是也太古怪了些?

作为浸淫正史、唯史书是从的写手,大手子所受的震撼还要远远大于皇帝陛下,乃至于呆楞片刻,才期期艾艾的开口:

“……他怎么敢的呀?”

难道三军之任、统帅之重,是可以这样随随便便的么?这是草原可汗,还是草台班子呢?

“朕想了十天十夜,委实也没有搞懂这个问题。”陛下很坦诚:“不过,听说頡利可汗新近宠幸了一些不知何处来的奇异巫祝,不但将原本的祭祀弃而不用,还任命这些巫祝训练私兵、任命官吏,将王庭搅得乌烟瘴气。王庭的大祭司很是不忿,曾经劝谏頡利可汗改弦更张,否则必然要绝灭祖宗的祭祀,连着王公们一起沦落为囚虏……”

听着陛下解释这珍贵的线报,林貌倒并不以为意——君王宠幸新人冷落老人,本是权力场上永恒不变的规律;而老人心怀嫉恨,借机造谣生事,也是寻常中事,不足为奇。所谓“乌烟瘴气”云云,恐怕多半是出自于对手含沙射影的攻讦——当然,那大祭司所说的什么“沦落为囚虏”,倒是很有几分意思;若不是信口开河肆意咒骂,那估计是真有点金口预言的本事。

……不过,新欢旧爱之间的矛盾如此激烈,王庭体系摇摇欲坠,值此危难之时,頡利可汗居然都敢弃内部于不顾,悍然领兵入侵大唐么?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呀?

林貌道:“不知那頡利可汗宠幸的新贵,又是何方神圣呢?”

皇帝陛下微微皱一皱眉:

“据说是不知何处游方来的三个术士,各个都有一番呼风唤雨的神通,所以在漠北广纳信众,很有权势。其余的倒不甚清楚,只听说为首的方士姓羊。”

“喔,姓羊啊,这倒是——”

林貌蹭的坐了起来,眼睛都瞪得溜圆:

“居然姓羊?!”

“——姓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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