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此子妖孽,断非常人

宋朝的文人雅斗,到处都有,每年都有。

但嘉佑元年冬,樊楼的这一场,却是仕林文坛,很多人,很长时间都津津乐道的其中一场。

这一夜,齐小公爷,名动汴京。

……

曾巩这边最终有三个人站了出来。

不是说他们只剩下三人。

只是以三敌一,已经是他们颜面上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再多一个,他们自己都看不过去。

这三人。

一个是张载张子厚。

另一个相貌老成,神情木讷的年轻人,拱手见教。

“洛阳程颢。”

“礼记、檀弓篇,请小公爷指教。”

程颢、程颐两兄弟,也就是后世程朱理学中的二程。

不必多提。

最后一个年纪最轻。

他看起来比齐衡大不了几岁,也是曾巩那边最兴奋,最跃跃欲试的一个。

他躬身道:“建州章衡。”

“礼记、曲礼篇,请小公爷不吝赐教!”

章衡,章子平。

也许论名气,他远不如当世曾巩、张载、苏轼这些牛人。

后世也更是名声不显。

但齐衡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嘉佑二年龙虎榜,此人正是当年状元郎。

所以想想看。

能跟曾巩、苏轼这样的人同场竞技,而且独占鳌头,他的本事再有水分,也绝不容置疑。

……

齐衡正襟危坐,不动如山。

满楼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也许这里很多凑热闹的人,根本看不出这其中玄机,也理解不了这样比试的可怕之处。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也会被周围逐渐紧张的气氛,所影响,所感染。

偌大的樊楼,无一点声响,无一丝动静。

落针可闻。

片刻过后。

齐衡深深吸了口气,他的心神前所未有的高度集中。

他骤然闭目。

“来!”

紧跟着。

张载毫不犹豫。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齐衡泰然自若。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程颢迅速跟上。

“仲子舍其孙而立其子,檀弓曰:何居?我未之前闻也。”

齐衡面色不变。

“伯子曰:仲子亦犹行古之道也,昔者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微子舍其孙?”

章衡声音郎朗。

“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齐衡没有丝毫停顿。

“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很毋求胜,分毋求多。”

一时间。

整座樊楼,没有一点脚步声,杂乱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完全没有。

只有他四人郎朗声音,清晰响起。

很难想象这汴京第一楼竟能如此安静。

……

时间缓缓流逝。

那清朗的声音响在耳边,仿佛清泉,仿佛流水。

明兰趴在栏杆上。

她静静的看着那道孤独而倔强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有些感动。

可能在很多人眼里,他们只能看到他的光芒耀眼,他的轻描淡写,云淡风轻。

但在她的眼里。

她分明看到,他坐在那里,可额头上已经是布满了细汗,晶莹一片。

“他怎么可能不累!”

“这样以一敌三,对精神的摧残,心力的消耗,根本无法估量!”

“他也必须得始终保持高度紧绷的状态,才能第一时间对上原文!”

明兰很不理解。

他明明有那样的出身,那样家世,他又何必如此拼命?

真的只是为顾廷烨出头?

可那一首诗,两篇文章,已经足够顾廷烨扬眉吐气了啊!

他到底想争取什么,拥有什么?

一直以来。

她在盛家除了祖母,一无所有。

因为她小娘的莫名惨死。

所以她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可现在,看着那样倔强的他,看着那样拼命的他。

说不出来由。

明兰忽然就想起了祖母的那句话。

“这世上,谁活的都不轻松。”

是啊。

既然谁活的都不轻松,她又何必战战兢兢?

墨兰和如兰拥有的,争抢的,难道她果然只能远远的看着,不敢去想?

她……凭什么!

明兰无端端的便生出了许多勇气。

她抓着栏杆,一只小手悄然紧握。

她甚至觉得她已经拥有勇气,冲着齐衡高高的喊上一声,加油!

可话到嘴边。

她最终还是小猫一样左顾右看。

——下次吧。

——下次一定。

……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曾巩那些人竟集体站了起来。

他们再也不像魏晋名士那样席地而坐了。

他们惊骇欲绝的望着那从容不迫的少年郎,根本无法描述他们心中的震惊,以及敬畏。

三楼上。

那位老大人同样神情骇然,难以名状。

他低声喃喃。

“此子妖孽,断非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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