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字少游的年轻学子缓缓起身。
他既不像刘几一样有魏晋遗风，也不像晏几道一样孤芳自赏，他看起来有些怯场，有些内向。
便连向齐衡拱手，也显得拘谨。
然后是曾巩等人，再是楼上的蔡襄和王安石二人。
这一圈行礼下来，他似乎也平静不少。
满楼的人都在看着他。
他微微皱眉，徐徐言道：“在下乃高邮学子，不日前刚刚抵达汴京。”
“来的路上，夜宿荒郊驿站，曾作如梦令一首。”
“请诸位雅正。”
很谦虚，很诚实。
这才是真正的学子风貌，跟顾廷烨等人的张狂跋扈，简直是两个极端。
曾巩等人微笑鼓励。
这少游沉吟少许，缓缓道来。
“遥夜沉沉如水，风紧驿亭深闭。”
“梦破鼠窥灯，霜送晓寒侵被。”
“无寐、无寐，门外马嘶人起。”
刘几听完，轻轻叹道：“好词。”
曾巩、张载等人也是不停颔首。
这首词的叙事、意境，绝对上佳，轻易便能让人想到他夜宿驿站时的情景，可谓身临其境。
于是。
众人便都望向了楼上的蔡襄。
如今有了他这个裁判，最终便还是要他做出评价。
可蔡襄只是笑了笑，并未说话。
他眼睛一转，便望向了那里的齐小公爷。
……
齐衡着实是松了口气。
词是好词，但他中小学时期并未被这首词折磨过，也就是说，这个少游后世并不出名。
这就放心了。
想想也对，怎么可能动不动就是千古名人。
他索性也懒得站起来。
就懒散的坐在地上，他一手转着酒杯，一边沉吟。
也许在旁人眼里，他是在思索，现场作词。
却不知——
他只是在想，该用哪一首？
如梦令这个词牌，可供选择的太多了，而且其中易安居士李清照那两首，都是千古名篇。
他觉着，既然临江仙没有分出高下，那这如梦令，总不能还是不分高下？
他随口吟来。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词罢。
曾巩那些人都是长长一叹，尽皆闭目。
“他……果然作得出来！”
“而且短短时间，这首词的水准意境，绝不在少游之下！”
“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文采之人！”
高台上。
张好好动人的双眸骤然明亮。
她紧张兮兮的听完前一首如梦令，其实有些失望。
因为那首词好归好，但跟之前的两首临江仙比起来，却又远远不如。
她很清楚，那首词能为她带来的加成相当有限。
她还是比不过身旁的魏行嫣。
但有什么办法呢？
传世名篇本就可遇不可求……这种事，只能说她没有这份造化。
可没想到。
小公爷这首——却是瞬间又激起了她的信心！
“沉醉不知归路。”
“惊起一滩鸥鹭。”
这样的句子，这样唯美的画面，只听着，便让人怦然心动。
一时间。
她欲拒还迎的咬唇望着齐衡，眼中流淌，满是蜜意。
……
三楼。
蔡襄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身旁王安石，两人眼中都有震撼。
随后。
他复又看向楼下。
以他的名望地位，评判两名学子的诗作，他完全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他洒然笑道：“都很好。”
“都是难得的上等佳作！”
“少游这一首如梦令，胜在写实，贵在心境。”
“哪怕是老夫也能轻易感受到少游当时的茫然，以及对未来前程的彷徨，对当时处境的不安。”
“很好，真的很好。”
那少游连忙躬身，一揖及地。
蔡襄摆手，旋即又道：“但这一场，老夫认为，却是齐小公爷略胜一筹。”
“寥寥数语，一副池塘泛舟图，跃于纸上。”
“并且那份慵懒淡然的意境，淋漓尽致。”
“你们……以为如何？”
少游垂头不语。
曾巩等人犹豫少许，终于还是叹息回道：“老大人一针见血，对这两首词的评语，我等无话可说。”
这就是说。
齐衡又胜了。
曾巩那些人，毫无意见。
楼里很快便响起阵阵议论。
“这小公爷也太厉害了！”
“背书，作诗，填词……这么多学子竟是样样不如？”
“岂止！”
“欧阳公的弟子……不也不如？”
顾廷烨这些人纷纷扬眉。
但毕竟有蔡襄站在那里，他们这回倒也不好太过闹腾。
齐衡没说什么。
楼上的蔡襄又道：“下一首，张姑娘唱的第二个词牌，鹊桥仙。”
话音传来。
曾巩下意识便再次看向他左右的同年学子。
不曾想。
可能是注意到了曾巩的目光，可能是当众败北让他尤为羞愧。
那看着内向的少游，竟忽然脸孔涨红。
他鼓足了勇气，大声喊道：“还是我来！”
“鹊桥仙——我来作！”
……
……
ps：感觉是来上语文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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