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

周澄午不是被作为‘人’而养大的。

他成长在一个宗教意味厚重的扭曲环境里,对自己的认知就根本不是一个常规意义上的‘人’对自己的认知。

这样的野兽到底有几分真心尚未知晓,即使现在他一副爱自己爱得要死的样子,未来也会因为信息素而杀了自己,并非毫无可能。

但每当徐颂声心底升起抛弃他的念头时,在置物箱附近遇到的那个omega的目光又总会浮现于徐颂声脑海之中。失去抑制剂和恋人的omega,在信息素崩溃后像毫无理智可言的恶鬼,削瘦而癫狂。

她的那副模样让徐颂声想起自己第一次逃避周澄午,后来又被周澄午找到的时候。

在狭小的出租屋里被周澄午一步一步逼近,空气中毫不掩饰的信息素充满了杀气,窒息感和濒临死亡的绝望几乎抽走了徐颂声全身的力气。

甚至于那时候周澄午还远没有到信息素崩溃的地方,仍旧能自如的控制自己的信息素施放。

这样的恶犬,如果要抛弃他就必须彻彻底底跑到绝对不会再和他见面的地方。

否则真的会死。

这样的认知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出结论,徐颂声盯着玻璃窗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长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性格惯来果断,少有这样拖延和逃避现实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感觉到相爱并不是剧毒,而是会让人生长出新的血肉的感情,所以才会如此动摇。

偏偏动摇她的爱人并不是一个可以被她随意囚禁掌握的人,而是一只恶犬。

酒店房间的门被打开,徐颂声深呼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转头——果然是周澄午回来了,手上拎着早饭,还有花。

向日葵,带着新鲜的香气。

鲜花总是配美人,更何况周澄午还长着一张很适配向日葵的脸。他似乎心情不错,嘴里哼着教廷的赞歌,进屋后直直走向徐颂声。

徐颂声有点困惑,目光在他怀里那束向日葵上停留片刻。

那束向日葵新鲜漂亮得不像是普通花店里会卖的品种。徐颂声有理由怀疑周澄午是不是又去白塔祸害了即将进献给天父的鲜花。

她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周澄午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把鲜花放到一边凸出来的窗台上。

他提起手上的早餐向徐颂声示意:“买了颂颂爱吃的,颂颂你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

徐颂声看了眼,果然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几样早点。

她平时对周澄午给自己买早饭这件事情习以为常。但或许是因为刚才在想自己剥离周澄午之后的生活,所以现在的徐颂声也才突然发现——

周澄午好像已经完全掌握了自己的饮食喜好。

但徐颂声并不知道周澄午爱吃什么,只知道光明教的信徒都不吃香菜。但除了因为宗教信仰而不吃的香菜之外,周澄午好像并没有特别爱吃和不爱吃的东西。

好吃的饭菜他会吃得很开心,不好吃的饭菜也能大口的吃下去。

很后知后觉的,徐颂声觉得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周澄午这个人。

然而这并不是因为徐颂声完全不在乎或者说不关注周澄午,所以才不了解他。

仅仅是因为周澄午并不在徐颂声面前表现出‘独特性’。

他天生习惯的掩藏自己,像液体,流进什么样的容器里就适应什么样的生活。呆在教廷里时就奢侈享受,跟徐颂声住时也能接受大排档和打折宵夜。

“颂颂?”

周澄午伸出一只手在徐颂声眼前晃了晃——徐颂声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在走神。

她眨了眨眼,但并没有对自己的走神做出什么解释,只是回答:“今天没有安排,不过我只请了两天的假,明天我们就要回帝都去了。”

“那我们今天出去约会吧!”周澄午眼睛一亮,满脸期待的看着徐颂声。

徐颂声有点意外:“今天?”

周澄午捧起那束向日葵,递给徐颂声:“对啊,我还买了花。”

第118章

徐颂声:“……我还以为是你在白塔摘的花。”

周澄午挺起胸膛,颇为骄傲:“才不是在白塔摘的——这是我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的!”

也懒得追究周澄午一个杀手,哪来的零花钱。徐颂声接过花,低头时嗅到新鲜花朵独有的芬芳香气。

大束的向日葵用蓝粉色彩纸包裹,太阳光照到彩纸上时,也反射出一点透着粉蓝色彩的光线,将明黄花朵笼罩。

徐颂声记得酒店附近并没有花店,离这最近的一家花店也有半小时的路程。而且以那家花店的规模,并不会有这么新鲜的花朵在早上售卖——

那么周澄午又是去哪里买的花呢?

他说不是去白塔折的花,徐颂声信了,于是自然而然的想到,在天蒙蒙亮的清晨,少年穿过街巷,拿着手机地图到处寻找花店的模样。

约莫走了不少路。

她把花收下:“你有想去约会的地方吗?这里不是帝都,其实没什么好玩的。”

周澄午挠了挠头:“还没想好去哪里。”

徐颂声:“那先出去逛逛吧,正好也可以找一下午饭在哪里吃。”

其实酒店是提供午饭的。

但是周澄午说要出门去约会——既然要出去约会的话,那就理所当然的要在外面吃。

同居磨合所带来的默契,让两人都自动默认了这个决定,并开始换衣服出门。

周澄午没什么好换的,他本来就是刚从外面回来,穿着方便出门的衣服。徐颂声把身上的睡衣换掉了,她在自己的行李箱里找了找,没有找到适合约会的衣服。

徐颂声这次带出来的衣服不多。

她没有想过还要在这短短两天的日程里面,抽出一天来和周澄午约会。

找不到适合约会的裙子,所以还是只换了简便宽松的衣裤,两人并肩走出门。外面太阳很大,徐颂声带了一把伞,走出酒店大门后就把伞交给了周澄午。

个子更高的人很自觉接过伞撑开,伞面倾斜向徐颂声,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他们出来的时间选得有点不好,走在街道上不过十分钟,徐颂声就已经有点后悔了:上午的太阳正热,就算打了伞可以遮住太阳光,也遮不住太阳的温度。

换句话来说就是仍旧很热。

空气中的温度很热,走在自己身边的周澄午也很热。

他一只手打着伞,另外一只手很黏糊的缠绕在徐颂声手臂上。少年的掌心是炭火一般的烫,贴着徐颂声的小臂,让徐颂声感觉自己身上的凉气都要被他贴走了。

想让周澄午松手的,但是徐颂声目光一转,瞥到少年小狗似的眼眸。

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她心肠一硬,开口:“太热了,我们……”

周澄午扭过头,眼巴巴的看着她。

徐颂声:“……”

徐颂声:“我们先找个有空调的咖啡店坐着吧,我走累了。”

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但是一直没有碰到可以让人休息的咖啡店。奶茶店倒是有几家,但推门进去一看,无一例外都是爆满。

看来在这个热天里想蹭空调的,并不止徐颂声和周澄午两个人。

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开着空调的百货商场,徐颂声拉着周澄午进去,在家具区的沙发上躺下。

样品沙发可以随便躺,服务员对这种蹭座位的客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之所以多看他们几眼,纯粹是因为周澄午那张过分醒目的脸罢了。

徐颂声走得气虚腿软,一坐进软沙发垫子里就根本不想起来了,只想闭着眼睛吹空调。这时候她唯一庆幸的就是没有把那束向日葵也给抱出来。

这么热的鬼天气,花束抱出来晒不到半小时,估计就完全萎凋了。

休息了一会儿,徐颂声拿出手机,开始搜自己老家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虽然这座城市是徐颂声的故乡,但要她说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徐颂声还真的一个也说不上来。

她毕竟离开这里已经有好几年了。即使是之前还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时间,也是忙碌于兼职和上学,根本没有时间出去游玩。

正当徐颂声翻着手机时,旁边周澄午兴冲冲拿着一张传单举到徐颂声面前:“颂颂!我们去这里玩儿好不好?”

印得花里胡哨的传单,毫无重点可言,徐颂声第一眼看过去,只看见了那个被放大的橡木酒桶。

她把那张传单从周澄午手里抽出来翻看,终于看明白这是一场露天品酒大会的宣传单。

徐颂声眼睛盯着传单,面无表情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记起,这地方好像酿酒是挺出名的。

只不过徐颂声没有什么故乡归属感自豪感之类的东西,所以平时也根本不上心这些。

她把传单又还给周澄午:“可以啊,不过你能喝酒吗?”

徐颂声还没怎么见过周澄午喝酒。不过信息素都是烈酒的家伙,酒量应该也很不错?

她目光瞥向周澄午,周澄午笑起来眼眸弯弯,自信回答:“我酒量超好的!”

想到之前在餐厅,自己不爱喝的酒也是周澄午接过去喝的,徐颂声也就信了他的话,点点头后继续瘫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她倒是也想像其他情侣那样甜甜蜜蜜的贴着——但没办法,太热了,一点也不想贴贴,能容忍周澄午单方面的缠着自己胳膊,徐颂声都觉得自己简直不要太爱。

商场里的空调开得太舒服,徐颂声昨天晚上又没有怎么睡好,躺着躺着,意识逐渐昏迷,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过去。

她的呼吸趋近于平稳,坐在她旁边用传单折纸打发时间的周澄午迅速发现了这一点。他歪过脑袋看着徐颂声陷入浅眠,在不深的睡眠里,徐颂声也皱着眉。

周澄午手上动作放轻,摘下徐颂声戴着的眼镜。

无度数却依旧有重量的镜框,在她鼻梁骨侧面压出红色的压痕,显得她睡颜有些疲倦。

周澄午一只手缠着徐颂声胳膊,另外一只手拿着从她脸上摘下来的眼镜,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她。

徐颂声打了个盹,从浅眠的状态里惊醒。

在惊醒的瞬间,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但她很快就缓过神来,下意识的拿起手机看时间——旁边周澄午补充了一句:“两点半。”

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午饭点。

徐颂声不怎么觉得饿,问过周澄午,确定他也不饿后,两个人干脆直接去了单子上宣传的地方。

露天品酒大会的地点选在了一整条街道,街道上的商家都被清空,小帐篷和横幅拉得到处都是,稍微靠近都能闻到一股酒精和葡萄发酵之后的味道。

入场需要交门票费,进去之后里面的酒可以随便喝,但要带走的话则要另外付钱。

在街道入口处已经躺着好几个醉汉了,街道里面更是热闹,人群接踵,欢声笑语不断。

只不过那些声音都和徐颂声没什么关系。她付钱买了门票——周澄午拉她手拉得更紧了,似乎是害怕她走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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