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子眉毛一挑,“什么经书?城里书斋自己买去。”
“不是那种,我要的是练道的经书,就像你那天给我说的一样,修炼道法的经书。”
“这个東西没有卖的呀?”
“所以才叫你帮忙嘛。”
碟子指着饭桶,“好呀,我果然没看错你,居然来叫我做这非法的勾当!”
“你最好是正人君子啦。”
“我当然是。”
“那你把你路上顺的那个玉米饼还回去。”
碟子眨了眨眼,“你要哪个门派的书?”
“这就对了嘛,”饭桶点点头,“我要青水宗的经书。”
“咦?我好像记得你被青水宗追捕是吧?”
“对,所以呢?”
“呃……没事,只是刚好想到。”碟子摆了摆手,“你要青水宗道法来做什么呀?”
“想修道。”
“认真的?”
“骗你干嘛?”
“你不是真清宗的吗?”碟子踢着地上的石子,“不同道法之间会相冲吧?”
“我都说了我不是真清宗的。”饭桶脚下停住踢过来的石子,踢了回去,“我不会真清宗的道法。”
“那你还敢练青水宗的?”
“怎么?不是真清宗的反而练不了?”
“我倒没那么说。”碟子耸耸肩,“但是你练道法总得有个师父吧?现在看来你哪个门派都不是,也没有人教你吧。”
“没师父怎么了?”
“你没师父,难道要看这经书自己练吗?”
“不行吗?”
“这哪儿行啊?”
“这怎么不行?照着经书上面写的练不就是了?”
“大哥,你会走火入魔的。”碟子把石子踢飞。“经书上的话,可以有千百种意思,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呃……怎么不行?既然是经书,应该写得很严谨吧?”
“两回事,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嘛,经书里面传的只是道法,你不知道心法你不知道怎么练呀。”
饭桶扬扬眉毛,“可你上次不是说嘛,各门派的心法都有相通之处,我手上有真清宗的心法,拿过来参考参考,是不是就行了。”
“不行的……”碟子身子忽然顿住,“等会儿……你都有真清宗的心法了,你怎么不是真清宗弟子?”
饭桶摆摆手,“此事说来话長,来,回来,这有了心法有了经书,怎么就不行呢?”
“这哪儿跟哪儿?不同门派的心法和道法放到一起怎么行?这不乱套了?”碟子五官挤在一起,双手连摇,“而且不论有没有心法,这经书毕竟是文字,每一条都是要师父解释意思的。你不知道正确的意思,望文生义地去练,肯定走火入魔。”
“文字总可以验证吧?我试着练一下,看看对不对,不就知道了?”
“怎么行呢?这太乱来了。”碟子摇头,“你怎么知道自己对不对呢?”
“比方说……”饭桶拿起竹枝,往前一挥,“经书里面有个御法宝的道法,我按照它那么一试。如果成功,它就飞起来了,如果不成功,就没飞起来,这不是很好验证吗?”
“扯。”碟子撇撇嘴,“你御法宝倒是能试出来,但其他的呢?我问你,如果你施了法後,回去休息時却感觉头晕脑胀,气血上涌。是你施法错了还是没睡好?是寻常之事还是异兆?你怎么知道?谁指点你?”
“会头晕脑涨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会御法宝,我只是打一个比方。”碟子低着头,踢起竹枝,“总之,你自己看着经书练,肯定是不行的。怎么样都得找个师父,不然练错了走火入魔,真的会生不如死。”
“走火入魔会怎么样啊?”
“不好说,会神智颠倒,会发疯发狂;会咬人,会吃土,也有可能直接羽化升仙。”
“升仙这不是很好吗?”
“我的意思是死了。”
“真的这么可怕吗?”
“当然,我亲眼見过走火入魔的人,到现在还会发噩梦。”
“那应该事先会察觉吧?我暂時不练不就没事了?”
“哪儿,走火入魔不是你想的那样,”碟子沉着脸,“路是一点点走窄的,”
“你先是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可能是些小毛病,下雨天膝盖疼,大太阳打喷嚏,吃烤肉時头晕,”
“你感觉不太对,可是平時修炼的時候,又看不出来什么问题,”
“过了几个月,你发现道术开始時灵時不灵,”
“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开始慌张了,可能换了几种修炼法门,”
“刚换的時候,可能身体好了点,你就没放在心上了,”
“但是後来新的毛病又出现了,”
“你越练越不对,又想再换,”
“但是每换一种,就感觉身体越来越不舒服”
“到最後你完全不敢换了,就每天跟着一种法门练,”
“身子变得越来越差,可是你却不敢停,因为你一停,感觉隐疾就会立刻发作,”
“你开始有点後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练你可能真的就走火入魔了,练了你最多身体带点病痛,还能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解药,”
“你可能开始寻求各种丹药,”
“你也想过把一身道行全废了,重新开始,”
“但你已经练了这么多年,直接废掉,但凡有一丝机会你怎么舍得,”
“你的仇人可能也留不得你,”
“你就这样熬啊熬,”
“等到走火入魔那一天,你才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了。”
碟子激动地指着地上说,“你自己练,断章取义,走错的時候,如果没有师父提点你,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太险了!”
静默片刻,饭桶点点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碟子顿住,“我跟你说得有点太多了……总之那经书自己练就是送死!”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那本经书。”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啊……”碟子喃喃自语道,“算了,你先说你能出得起多少钱吧。”
饭桶想了想,“五钱?”
“你逗我呢?酒楼里面一道菜也要一钱银子,大哥。”
“先杀个价嘛……”
“……一口价,五两。”
“这么贵?”
“算上你的棺材钱了,不算贵。”
“一两?”
“说了一口价,青水宗兰草堂可不是开玩笑的,五两我只是帮你看看能不能捞到。”
“可是五两可以买100件衣服呢……”
“你这什么……?”
“好吧,五两,一本青水宗经书。”
碟子想了想,说道:“你先给我三两,我如果拿到了经书,跟着那几个杂工找你,你给我剩下二两。”
饭桶脸色一僵,说道:“等你拿到书我再给你?”
“不行,这三两是打点钱,我得混进兰草堂才行。”
“可……”饭桶支支吾吾,“这样吧,你给我几天時间,我去周转周转。”
“大哥……”碟子低下头,“没有这么做生意的,你没钱拿我寻开心呢?”
“我没想到那么多……”
“那算了,”碟子拱手施了一礼,“你我最好就不要再相見了,算是我怕了您。”
话音刚落,他转身,qi‘ge‘qi‘luo隐入了小坡上的竹林里。
饭桶想追,但是转眼间却已经找不到人了,急得一跺脚。
「哎呀……」
「我怎么把话给聊死了……」
「多好的情报源啊……」
「我刚刚还在想怎么多套一点呢……」
「好容易知道了走火入魔是怎么回事……」
「刚才开口请他偷经书是个不错的主意,就是结尾草率了。」
「饭桶饭桶,你还是不太会聊天啊……」
「可是我哪里想得到那么贵啊……」
「是不是青水宗难度太高了?」
「土行宗会好些吗?」
「唉,可是青水宗的道法是真的强啊……」
「而且他们给我吃了那么多苦头,偷起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他挠挠头,扫了一下地上的竹叶。
「这个碟子感觉人还可以啊。」
「即便在我试探的時候也没有借机坑我。」
「走火入魔的事情,他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告诉我。」
「五两银子,也能看出来他真的在考虑。」
「感觉是个好人。」
「难得难得。」
「以前的我说对好人要珍惜。」
「还是珍惜一下吧……」
饭桶沿着小路慢慢地走回去,到全清观杂工身边。
黑脸汉子凑过来,问道:“小少爷,去偷看人家媳妇了?”
瘦削汉子露出猥琐的笑容,“怎么样?看到了没?”
饭桶一脸正气,“什么偷看,你们脑子每天装这种下三流的東西。”
“喂小娃娃,刚才是谁让我们拐进这个村里来歇脚的?”
“看女人就直说,都是汉子,没啥好害臊的。”黑脸汉子拿出一把叶子。
饭桶啐了一口,“什么鬼?这不是走了半天了嘛,歇一会儿嘛。”
瘦削汉子眼睛一斜,“你敢说不是?我看到你跟着那个大妞,从村这头走到另一头去了呢”
饭桶脸一僵,“这么明显吗?”
“整个道上就你一个外来的小白脸,谁不知道啊”
黑脸汉子一边嚼叶子一边点头,“简直跟那大媳妇儿身後那条狗一样”
饭桶皱眉,“你们看到了狗?”
两个汉子异口同声:“你没看到吗?”
“没有”
瘦削汉子嘴角一咧,“我就说嘛,你这脑子全装着那大妞去了,”
“刚才看你走在道儿上那样儿,比狗还像狗。”
饭桶作势欲打,“喂,会不会说话。”
领头人牵着马转过头来,“小点儿声你们几个,这还是在别人村呐,别丢了道长的面儿。”
“白天别给我嚼你那破叶子,臭得像牛尿。”
黑脸汉子耸耸肩,不作声了
瘦削汉子喃喃自语道,“他们咋知道我们是全清观的?又看不出来,搞不好以为是落洪观的呢……”
饭桶低着头,溜到马後面。
「他们真的看到的是一条狗而不是人?」
「可我明明看到的是碟子跟在後面啊……」
「刚才碟子也是,很惊讶地问我能不能看到他。」
「意思是……他本来不应该被看到?」
「他又说我破了他的道术。」
「难道是这个意思?」
「我做什么了?」
「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可惜啊,不然能知道一个识破别人道术的技巧也是好的……」
领头人看看太阳,喊道:“上路!”。
几个杂工说说笑笑,牵着马拿着行李,沿着村口的大路走到了官道上。路道两旁的竹林随着下午的微风轻轻摇摆。
踢踏声响,一个身穿淡蓝服饰的男子骑着白马迎面跑来。在众杂工的目光中,饭桶移到马後面,拉起了头巾,默默地走着。
「不知道现在悬赏令已经发到哪里了……」
「刚才让碟子去偷经书看来是很难的了……」
「我去哪里才能凑够钱呢?」
「道长儿子给我那点几钱的碎银子根本不够呀……」
「实在不行那我自己去偷了……」
「而且听碟子说,我不止要拿到经书,还得找个师父才行。」
「不然就会走火入魔……」
「我上哪里去找师父啊?」
「真的要拜入门派吗?」
「这个東西真的不能自己练吗?」
「都是漢字有啥看不懂的……」
「最多就是一些奇怪的名词,那个先跳过嘛……」
「反正现在得想办法搞到道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