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早了,程家来的人越来越多,程家子孙帮着老爷子穿好衣服,下放到棺材里。
程家子孙披麻戴孝跪在棺材前,程大海哭晕,被送到楼上休息。
时到中午,大家都起来去吃饭了。
唯有程宝然低头长跪于角落,好像孤零零的小兽,在那独自舔舐伤口。
殷歌在远处看着她,心疼不已。
忙到中午,顾晚把饭端过来:“宝然吃点饭吧,程爷爷看你这样,走的会不安详的。”
程宝然抬起头:“晚晚我没事,我没办法送你,你等会儿自己买票回家,小锦年还在家里等你呢。”
顾晚拿着勺子搅动热粥:“有我妈看着,来,喝点。”
晚晚真好。
程宝然低首喝了一口:“晚晚,我哥和我说,我妈在外面找了个男人,还怀孕了。”
顾晚顿住,她知道林女士在外面有个新男人,却不知怀孕。
“程大海自己在外面怎么鬼混都不觉得可耻,知道我妈出轨怀孕,气的他把我妈打了一顿。”
说道孩子,程宝然眼神里的光又黯淡许多。
她二十多,她妈在外面弄个弟弟妹妹出来。
“我妈要离婚我爸不让。”
“两个人撕扯闹到我爷爷那。”
“程大海在外面鬼混,却从不在外面留种,我妈一个中年女人搁外面怀孕,我爷爷听后很生气,不仅气我妈,也气我爸,我爷爷让她们离了干脆,谁知我爸不干。”
程宝然嗤笑一声:“他想要我妈净身出户。”
他们大人撕的爽快。
撕完以后,气死了老人,把程宝然扔到中间两头挤。
“昨天晚上我妈找到我诉苦,说她这些年的不容易,她想过日自己的日子,不想草草了结此生,我理解她,也理解我爸。”
理解她妈的无奈,也理解她爸风流成性。
“可她们为什么都不理解我,不理解我爷爷呢。”
那么大岁数的人,隔三差五给她们主持公道。
每次都被气的说不出话。
程宝然吃不下饭。
她单薄的身影虚弱,眼睛哭花,风吹都疼。
顾晚放下碗抱住程宝然:“哭出来就好了。”
“人生就是这般,万般的不如意,你要往好了想,老爷子正七十多岁,年岁也不小了。”
顾晚挑拣些宽慰的话说与她听。
亲人逝世以是剜肉之痛,如今还有世俗伦理加注。
她该有如何难过。
程大海爱护宝然,在女儿面前不和女人牵绊,维持着表面上的体面,但他的体面早就没了,留给女儿的是不幸福的家庭。
那点虚伪的东西给了还不如不给的干脆。
顾晚和程宝然的母亲林灵接触过几次。
从女人的角度出发,顾晚很同情林灵摊上这样的丈夫。
但从母亲的角度,苛待来说,林灵的负面情绪都给了宝然。
她还在没离婚的情况下怀孕。
现在的年代,这件事传出去,就是往老程家的门面上泼上一盆黑丑的血。
程宝然也会被连累。
程大海为自己。
林灵在外找个家。
宝然最后的倚靠也被他们两口子联手气死了。
从此以后,父不父,母不母,没爷爷,宝然只有自己。
她成年了,没人有义务养她。
大伯不会,小姑不会。
“宝然别担怕,你还有我。”
“宝然给我洗衣服,带孩子,帮我出气,以后我给你洗衣服,给你买好吃的。”
程宝然逐渐瓦解的心在顾晚的关怀中找到了支柱。
“晚晚。”
她抱的紧紧的。
下午,程宝胜一家和程小娟一家子人都到了。
程宝然被顾晚拉到上面休息。
顾晚下去给程宝然取饭:“怎么没去吃饭?”
殷歌靠在墙上,听到顾晚的声音回神。
他站直手摸了摸放到兜里:“她没事吧。”
“在发呆。”
殷歌点头:“那就行,我去吃饭。”
顾晚叫住他:“殷歌你过来。”
走到没人的地方,顾晚像个知心大姐姐开导他:“她家里的事你也知道,女孩子的心思是敏感的,难免会因为父母的事情联想到自己身上,如果宝然表现出冷落你的情绪你也不要伤心,等她走过这段路就好了。”
这几天程宝然见到殷歌便躲起来。
的确让殷歌非常难受。
“晚姐你有空帮我说几句话,我不会像她爸,也不会像付九生那样做坏事。”
“好。”
顾晚从底下端上来两道清淡的菜和两碗米饭。
有顾晚陪着,程宝然多多少少吃了一些。
吃完顾晚要把碗筷送出去,程宝然叫住她。
“晚晚,今天我大伯把爷爷立下的遗嘱给我看了。”
老爷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去年写下遗嘱交给律师。
遗嘱内容,他遗产三分之一都留给程宝然。
“我爷爷在遗嘱上说,如果我不想跟着父母,可以拿着他留给我的钱出国。”
老爷子当时怕没人压着程大海林灵,在他死后他们两个分崩离析,宝然丫头在中间受磋磨。
这才有此提议。
出国几年散散心。
“我祖上是地主,我爷爷当兵后,家里交给我奶奶打点,有些家底,这些钱够我在国外生活几年。”
程宝然精神饱受折磨。
她外表瞧着开朗乐观,内心满目疮痍。
悲伤的人往往会用笑容来掩饰内心。
“你想出国吗?”
顾晚问道。
她舍不得宝然。
程宝然默然:“有这个想法,我不管在哪里,程大海和林灵都会找我,他们会弥补我讨个心安理得。”
她什么都不想要。
不想看到他们。
……
葬礼结束,顾晚陪着程宝然回家,走到门口,程宝然对着顾晚不舍地说:“晚晚车我帮你找好了,小锦年在等你呢。”
她穿着黑衣,胸间别着白花,毫无生气。
“我就不送你了。”
顾晚几天没回家,心里惦记孩子。
但她也放心不下程宝然。
眼下她留在这做不了什么,顾晚知道她还有事要做决定。
湿着眼睛抱住程宝然:“不管你要干什么,记得给我打电话。”
程宝然用力抱紧顾晚,哽咽道:“好。”
顾晚坐车离开。
程宝然把殷歌叫到旁边。
外面下起雨,阴云密布,殷歌看着程宝然。
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