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院里,琥珀一声接着一声的哀嚎不断传出,喻礼和辞颜才进了院门,就见太太身边的琉璃急匆匆的走过来,见他们二人出现,脸上大喜。
“给爷,二奶奶请安。”虽然着急,但也不失礼数“爷,您可算来了,太太在正屋呢,说等您来了,就引您过去呢。”钱喻礼点点头,他对琥珀虽然没什么情谊,但到底也是为他产子的女人,这点子关心他还是有的。
“人怎么样了?”
“稳婆说没什么大问题,孩儿也是足了月的,就是头胎要些时间。”琉璃一边回答着钱喻礼的问话,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辞颜的脸色,见她没有什么妒恨的眼色,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
否则琥珀即使生了小少爷,也是要在这位二奶奶手下过日子的,她跟琥珀姐妹一场,实在不愿她被人给欺辱了。
进了正屋,琥珀的叫喊声愈发清晰明显起来,左侧房前挂了高高的布帘把里面给遮住了,丫头们进进出出的,人人额头上都冒了汗,脸色倒是还好,虽也焦虑,但不着急。
“给母亲请安。”夫妇二人双双行礼,钱太太手里还挂着佛珠,嘴里喃喃自语的说着,听到二人说话的声音才睁眼看了过来,对辞颜她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对着自己儿子嘱咐道,“琥珀生产,你就在这院子守着吧。”
“儿子遵命。”经过之前的反驳,钱喻礼也晓得不是一味的反抗就能让钱太太扭转心思的,不若松一下紧一下来的有效,当即坐在正屋,琉璃也是伺候了许久的人,自然有眼力见,引二人进了门之后就去端了热茶来,如此慌闹的情况下还能记得本分,倒是辞颜多看了一眼。
半盏茶,一盏茶,一个时辰过去了,眼看着天色已经大亮,可里头还没有产子的动静,琥珀有山参片含着,气血倒是足的很,可就这么叫了许久,嗓子也有些许的哑的,稳婆让人擦擦她额头的汗,说道,“姨娘省省力气,可不能这么大喊大叫的,到时候叫的力气没了,孩子生到一半生不动可就麻烦了。”
这话一出,琥珀刚到嘴边的喊叫就生生给咽回去了,只是额头上的青筋迸发,看得出来她此刻是受了大罪了。见她这般模样,稳婆立刻吩咐到,“去给姨娘端碗粥来,吃点东西再说。”
“好。”小丫头得令,立刻往外头跑去,不一会儿就端了粥来,粥是白粥,闻着香气四溢的,可让人嘴馋,小丫头左说右说的,才让琥珀吃了几口,“不吃了不吃了,没力气。”
稳婆轻轻拍了拍琥珀的腿说道,“姨娘再吃几口吧,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了,若是不吃点,等会儿就更没有力气生小少爷了。”
听到“小少爷”三个字,琥珀原本都歇了大半的心思又燃了起来,刚刚阵痛过去了一会儿,此刻要稍稍轻松些,于是半直起身子来,把小半碗白粥都喝了个精光。
“你们几个把姨娘架起来走几步,让孩子往下再坠一坠,等会儿好生。”稳婆随手指了几个丫头,被点名的人都统统走过来,忙手忙脚的把琥珀从床上扶起来。
此刻的她虽然有些虚弱,但精神头是好的,况且做丫头多年,身子底子不错,所以并未觉着孱弱,在丫头们的搀扶下走两步,稳婆又上前顺一顺肚子,走两步,又顺一顺,如此重复了十五六次,稳婆一直蹙着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了。
“姨娘放心,孩子下来些了,可以接着生了。”琥珀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听到这话总算是有了丝笑色,脚步往前一挪,稳婆都还未站起来就见琥珀的下身突然之间血流不止,“啊……”一个扶着她的丫头突然看见这一幕,吓的尖叫起来。
原本还在外头坐着的钱太太和辞颜闻言猛的站了起来,朝里头走去,扶着钱太太的何妈妈脸色也颇有些凝重,倒是玲珑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一掀帘子进门,就见琥珀已经被扶上了床,那地上一滩血迹看得辞颜有些发晕想吐,虽说她也是“生产过两次”的妇人了,可就这么赤裸裸的见了血也还是很不习惯,玲珑扶住了辞颜的身体,见她脸色并不好看,于是低声说道,“二奶奶,要不我付您先出去?”
辞颜摇头,这种时候可不是她能随便离开的,多少张嘴还等着说她的不是呢。
钱太太瞧着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势突然变了个模样,地上的血,床上的血如同利刃般刺入她的心里,她的孙儿啊,于是也顾不上什么忌讳,拉住稳婆的手,颤抖的问道,“人怎么样了?”
“姨娘不知为何突然大出血了,快找大夫来啊。”
原本还抱有一丝丝希望的钱太太听了这话如同五雷轰顶般的绝望,楞在当下。身边的何妈妈经的事情多,连忙稳住大家,又对着外头喊道“去找大夫啊,快点。”
丫头们匆匆忙忙的往外跑,一连串的挤在帘子附近,若不是玲珑眼亮手快的拦在辞颜面前,她这般虚弱的样子可是要被挤倒了,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个不起眼的地方,主仆二人都有些心惊。
说实话,这种场面让她想起了自己刚穿来时候那种痛苦和无助感,想起了朱辞颜的灵魂和她的灵魂对调时候的场面,想起来那些日日夜夜被她侵扰的悲痛,双手抱头,脸上的表情格外痛苦,玲珑瞧着不对劲,于是大声喊道,“二奶奶,二奶奶……”
这几声倒是把钱太太先前丢了的魂给喊了回来,见床上的琥珀已然昏了过去,生下的被子床单都被鲜血染了个透红,而站在角落的朱氏也一脸惨白,想起她生产二女时走的那遭鬼门关,心下也有不忍。
“你带着你们二奶奶先回去吧。何妈妈,快派人去,去妙春堂里请最好的大夫过来,我钱家的孙儿不能出事!知道吗!”这几声几乎是用喊的,外人看来觉得太太依旧镇定自若的吩咐着,可只有贴身伺候她多年的何妈妈才晓得,那声音里的颤抖。
玲珑得了太太的令,自然是无有不从的。连忙扶着辞颜从里头出来,钱喻礼负手而立,在外头来回踱步,见帘子掀开,出来的是满脸惨白的辞颜,连忙上前几步问道,“你没事吧。”转头又看向玲珑问道,“怎么回事?”
玲珑吞了吞口水,深吸了几口气才说道,“琥珀姨娘……大出血了,想来……想来二奶奶是想起当年生四姑娘时候的事情了,喊着头又疼了。”前半句倒是实话,后半句是玲珑编的,这种时候还是少滩浑水的好,立刻回了落英院才是正经事。
二人正说着呢,就见辞颜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人就晕过去了。
钱喻礼当即不管其他,横抱了人就朝外面走去,对着身边的钱贵说了声,“去妙春堂再请个大夫过来。”
甜杏和香梨还在院子之中打扫,正准备给花草浇水呢,就见少爷抱着二奶奶匆匆进来,见身后的玲珑姐姐也一脸的凝重,于是凑上去问道,“玲珑姐姐,二奶奶这是怎么了?”
玲珑边走边说道,“你们俩个去厨房里看看,让厨娘备些早饭,简单点,最好是粥什么的,那样也好消化些。还有,端一碗糖水和一碗盐水来。”“是。”两个丫头也在她手下历练了好些年头,做事也有章程了许多。
二人匆匆去了小厨房,另一边进了内室的钱喻礼把她放横在床上休息,吩咐一旁的玲珑说道,“让乳娘带着两个孩子在后院玩,先不要过来。另外……”话还没说完呢,就见芸姐儿过来请安。
她住的院子离春雨院远些,所以并未听到什么响动,只是身边的丫头刚好撞见钱喻礼抱着她回来,担心二婶婶的身体所以才赶忙来瞧瞧。
“二叔,婶婶怎么了?”芸姐儿脸上的焦急可是真真切切的,钱喻礼看了她一眼说道,“无妨,就是早晨起的猛了,有些晕眩,已经着人去请大夫了。”芸姐儿听了这话,连忙双手合十的说道,“阿弥陀佛”。
甜杏端了盐水和糖水过来,香梨还在小厨房守着。
见着送过来的东西,钱喻礼皱眉,“这是什么?”
“有一次二奶奶和我说过,若是人晕厥了过去,化点糖水和盐水先喝着,对身体好。奴婢也没试过,想着……想着先做了来也是好的。”玲珑对于这个法子也未曾听说过,可眼前的情况若是能让辞颜好转起来,别说糖水和盐水了,就是要她放碗血出来恐怕也是使得的。
站在旁边的芸姐儿思考了半会,才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说道,“我在家中的时候,手底下有个小丫头的娘也常以为头风时时昏厥过去,大夫和她说过,若是人晕得久了对身体也有所损伤,二婶婶这样昏着总不是好的,要不……掐人中吧。”
钱喻礼听了这话也觉着对,于是上手去对准人中掐了几下,就见她幽幽转醒过来。
人虽还迷糊着,但也睁眼了,一众人围了过来,玲珑把盐水和糖水端过来,喂了她几口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但头还是微微有些疼。
“怎么样?好些了吗?”钱喻礼关切的问道,对于他来说,同样昏迷的辞颜和琥珀摆在一起,他自然是会多些关心给自己喜欢的辞颜,而此刻生产在即,大出血的琥珀则被他抛诸脑后了。
辞颜摇头,身子有些虚汗,“不妨事,爷怎么在这里?快些过去春雨院吧,母亲那边离不开人,若是……爷也要在场做主才好啊。”
把被角往上提了提,钱喻礼也不和她多废话,想到那边乱糟糟的情况于是对她说道,“那你好生歇着,我先过去。”转而又对玲珑说道,“大夫来了,让他好好诊脉,是吃药还是静养,都给个准话,把这头疼的毛病给我彻彻底底的治好了再说。”接着又对芸姐儿说道,“你婶婶身体不适,这两日你多照看照看弟妹们,二叔感激不尽。”
芸姐儿点头,此刻的她深深觉得自己长姐的担子格外重,但二叔二婶对她对弟弟都是极好的,况妹妹们都有乳娘照料,她只要多多查看就是了,于是对钱喻礼说道,“二叔放心,芸儿晓得了。”
“嗯。”拉着辞颜露在外面的手紧了紧,钱喻礼就起身离开,奔刚刚来的春雨院而去。
等再进院子的时候,就听到稳婆大声的喊道,“姨娘,姨娘快醒醒啊,若是再不用力,小少爷被会被憋死的。”钱喻礼听了这话,脸色倏然凝重起来,进了正屋就问道,“怎么回事?”
里头的钱太太和何妈妈都专心盯着稳婆给琥珀灌参汤,哪里忙的及回复他,于是琉璃得了示意从里头出来。此刻的她发髻也乱了几绺,额头上的汗珠浸湿了脸颊,因为里头人多又闷,故而脸颊都是红红的,身上还沾了些血迹,都是刚刚帮着扶琥珀弄上的。
一见钱喻礼就立刻跪下,颤颤巍巍的说道,“琥珀姨娘,大出血了,稳婆连着灌了好几碗参汤都不见醒,稳婆说……说,小少爷如今卡在肚子里出不来,若是再不用力的话,就……就要憋死了。太太急的不行,在里头哭呢。”
说完也自顾自的抹起眼泪来,“大夫人呢?还没来吗?”
“已经叫了三拨人去请了,还未见回来。姨娘……姨娘……”琉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若是大夫再不来,姨娘可就撑不住了。”说完这话就捂着嘴,瘫倒在地的嘤嘤哭着。
她和琥珀自小就进了钱家,伺候钱太太,原本鲜活的人儿这样躺在血泊之中,只有一息尚存,论是谁看了也觉着揪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