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梁给边顾说了些东西后。
边顾好像终于明白些,季梁究竟想做些什么。
“梁爷,你想打破这个轮回?”
“嗯。”
“……梁爷,我还是有些没法完全理解。不过我愿意你说怎么,我就怎么做。
我觉得,梁爷您描述那样个世界,对百姓来说,要比现在好很多很多!”
边顾有些振奋,斩钉截铁时说道,眼里闪烁着一些光亮。
就好像看到了人生的目标。
有些激动。
他已经理解了些季梁的话,所以更能感觉到这件事情的伟大。
这是千古未有人做的事情?
他们能做得成吗?
没关系……做不成也没关系。
但它肯定是对的!
“所以,其实就是不需要皇帝,对吧……皇帝其实也是坐享其成者。”
就好像是悟道了,整个人眼前豁然开朗,
边顾嘴里不时就说出一句,
“嗯。”
季梁看着边顾,笑了笑,应了声。
“那谁来管理国家,宰相吗?”
边顾又再有些疑惑。
季梁再旁,很少再出声。
只是偶尔提点一句他的想法。
于是,边顾就在季梁边上,不时疑惑,不时豁然开朗,
整个人越来越激动,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可能会忍不住吼一声。
不过即便是这样,边顾还是激动的浑身发颤,最后只是对季梁说,jiqu.org 楼兰小说网
“……梁爷,我愿意为你说得这个去死!我以后都全凭您使唤,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梁爷,您要不走吧……您不该在这儿冒险。”
“不要搞个人崇拜。”
“可是,可是……算了。按梁爷你决定来吧。”
犹豫了阵,边顾又再一屁股坐下,还坐在季梁旁边。
季梁笑着,没再说话。
他这会儿还挺高兴的,他听边顾许多疑惑和模样,能看出来边顾真懂了些东西。
那他就算是多了个同路者。
“梁爷,你说,现在宫外边什么情况。季管事他们到哪儿了?”
边顾再问道,
季梁脸上笑容收敛了,转过头望向那宫殿之外的方向。
今晚的京城一定是极其混乱一个晚上,
满城血流是必然的事情。
“不知道。”
……
“杀!杀啊……”
“狗皇帝不让我们活,我们要他也死……”
“杀!朝廷要杀我们了!大家冲出去,和他们拼了……”
“死了……北边巷子里人都死了,都给朝廷人杀了!”
此刻,京城之中,内外城都变得极其混乱。
数万流民,十数万流民从各处阴暗潮湿巷子里,偏僻角落中涌出。
各处街巷,一下到处都见有些疯狂的流民身影。
此刻才能看到京城中流民数量之恐怖。
嘈杂混乱声随处可闻,
有喊杀声,有凄厉的吼声。
十数万流民在各种刺激鼓动下,完全无组织地在整个京城各处乱窜。
就如同其他地方的流民起事,骚乱一样,
最开始只是一处流民暴起,但紧跟着,极短时间就席卷全城。
而其中,大多数流民完全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道将要到哪儿去。
只是被裹挟着,涌向各处,
然后随着本能,或是抢夺粮食,填饱肚子,然后抢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同时发泄自己好像永远没有尽头的愤怒。
他们怎么能够没有愤怒。
他们受了灾难,因为相信朝廷,天子脚下会是乐土,
所以不顾磨难,饥饿,中途,他们的妻子,儿子,丈夫,父母爹娘可能都饿死了。
承受了如此多痛苦,才达到京城。
然后,就被如同猪狗一样,被关在那些阴暗潮湿的角落里。
他们被提前抛弃,朝廷和那些平日里凶狠的城卫军都只希望他们早一点死去。
将他们当做已经提前死去的尸体。
他们害怕城卫军的武力,还遵循着朝廷的威严,
即便都是面临着即将到来的死亡,即便忍受着饥饿。
他们依旧不敢造反。
他们甚至都有人互相为食,都依旧不敢触犯朝廷的威严。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都这样了。
那些人还是不放心他们,只是因为他们存在这里,
就要杀他们,就要朝他们举起屠刀。
他们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
终于,积累已经太久太久的民怨终于压制不住!
他们带着满腔愤怒,终于还是冲破朝廷的威慑,
他们一个,又一个,一群又一群,
从潮湿阴暗的角落里冲了出来,
一下铺天盖地。
然后他们看到,看到原本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城卫军变得恐惧,畏缩,颤抖,乃至逃跑。
原来他们也会害怕,原来他们也会疼痛!
那为什么这么对我们?
为什么这么对我们!
于是他们带着这冲破一切的愤怒,随着整个流民的洪流,涌向各种地方。
他们冲破那些城卫军的阻挡,他们将城卫军一个个踩踏在脚下。
他们凭什么要待在那潮湿的那角落里,他们凭什么要挨饿等死。
他们冲破一个个屋子,抢走能够填饱肚子的食物。
他们宣泄着这份愤怒,去践踏一切!去摧毁一切!
城中,
遍地流火。
城中厮杀声漫天,
哭喊声沸腾!
还有无数无数,就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怒吼!
如果朝廷不给他们公道。
他们就自己来拿!
……
“掌柜,有不少流民朝着香楼这边冲来了。我们撤离吧。”
香楼,早已经门窗紧闭。
但香楼的掌柜却还在这儿。
他是钱先生的学生,是昌明教头训练出来的军人。
是梁爷理想与理念的认同者和践行着,最重要的是,他也来自于流民之中。
此刻,望着满城涌动着,骚乱着,宣泄着此刻愤怒的流民,
他心中也有和流民相同的愤怒以及一些悲痛。
他知道这些流民即便是此刻愤怒……可能依旧还想找到那样一个能做主的人,
想要求一个公道。
他们想掀翻眼前所有的东西,来求到这条有公道的道路。
但他却还知道,
这些流民依旧还在被利用,
即便是此刻的愤怒,依旧是被人利用了。
即便是此刻,那些人依旧在利用他们的生命,去达成他们的野望!
除了梁爷和他们,好像再也没有管过,这些流民的死活。
没有人管他们在愤怒什么,
他们的愤怒也被人当做筹码。
他能够看到,这流民中有人在不停鼓动,还有明显不属于流民的人在引导。
里面混着各种各样的野心家们,牺牲着流民,做着他们的事情。
可以看到,满腔愤怒的流民们,攻破大多数屋子,却都是同样穷苦百姓的。
他们明明是想讨一个公道,却被转移着,将苦难加诸到更多同样艰难的百姓上。
而那条最威严,住了最多王公大臣,豪门贵族的街道上却本来就没有流民在。
此刻也没有更多流民朝那儿涌去。
他看着这一幕幕,有些悲伤。
“嗯……让我们的人以我们的名义,开始按之前的安排,尽可能引他们往城外跑吧。”
香楼掌柜应了声,然后说道,
“这样,等到事情结束,他们可能能够活下来更多一些。”
先前他们就讨论过,接受了梁爷的理念,他们看问题更透彻许多。
他们知道,即便是那宫城内换了皇帝也是一样。
之前的那老皇帝容不下这些流民,那新皇帝刚上位,根基不稳,更容不下。
而且这京城,虽然被调走了大量禁军,但实际上京城内外,依旧有不少军队,到时候……
“嗯,他们已经在做了。”
“另外……如果真有流民不愿意走……就让他们去冲击那些豪门贵族吧……不是要利用百姓的愤怒吗!
就让他们先看看百姓的愤怒!看他们真正面对百姓愤怒的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还能不能高高在上!”
香楼掌柜压抑着愤怒说道,
然后再深深地往着香楼门外望一眼。
以为能够高高在上吗?
梁爷都不高高在上,你们凭什么!
你们喜欢利用百姓吗?
那看着吧,总会让你们看到,什么是百姓的愤怒,
什么是百姓的力量。
梁爷讲,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希望你们看到燎原大火的时候,还能维持住你们高高在上的姿态!
不要胆战心惊,不要发抖!
转过身,香楼掌柜随着另一人离开了这儿。
紧跟着没多久。
铺天盖地的流民,将香楼也被淹没。
而就在流民冲破一个个屋子的时候,
在一个偏僻的屋子里,突然有流民发现了堆积如山的刀刃。
……
“老爷,城内大乱。流民都从那些角落里涌了出来,城卫军挡不住跑了好多,死了好多。
城内流民到处喊打喊杀的!”
一个高门大院里,
一间待客室,一位仆人脸色骇然,对着他主人汇报道。
“嗯,我知道了,退下去吧。”
他主人却是一脸泰然,手里还捏着个棋子,朝着仆人挥了挥手。
仆人欲言又止,但只能下去。
他主人再转回头,朝着坐在他对面与他对弈的客人说道,
“甄兄还真是料到了。这城中果然大乱。”
“算不得什么。朝廷里本来就混乱不堪。此刻大军一走,自然有人坐不住了。倒是大学士稳住钓鱼台,谁赢谁负都不敢怠慢大学士。”
这家主人就是武英殿大学士,而和他对弈的,也是位重臣,属于他这一派。
大学士笑了笑,未曾说话。
“今夜城中喧闹,你我二人在此弈棋,也算是一番美事。下棋,下棋……”
停顿了阵过后,大学士又再笑着落了一子。
“大学士所言甚是……大学士以为,此刻应是何人生乱?”
“我看何人都有。里面有投机的,想要更近一步,有野心的,也想做点什么。
不过,这领头的,无外乎两位。”
“一位太子,一位玄王。”
“咱们陛下喜爱权衡,平衡之道。给于太子之位,却给于玄王之喜爱,言称此子类我。
我看不过是平衡之法。
但那两位却沉不住气了。”
大学士笑说着,对面对弈的客人闻言有些不敢接话,
大学士瞥了他一眼,
他顿时感觉又有些不好,大学士都开口讲了陛下的话,他哪好再独善其身,
于是也连忙再开口,
“那大学士以为,今日是哪位爷在……?”
“哪位都可能,说不准是两位皆动呢……”
说着话,大学士笑了笑,然后又悠然斟茶一杯。
他自负不管是哪位太子也罢,玄王也罢上位,都动不了他。
更何况说的不好听。
谋逆上位,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
他不需要求他们,反倒是他们哪位上位之后还需要他的认可投靠。
他用不着那么早下子。
“大学士说得是……真是羡慕大学士超然物外。”
客人言语间有些羡慕。
大学士笑了笑,未曾说话。
而就在这时候,
先前退下去的仆人,却又匆匆闯进这间屋子,
“老爷……”
望了眼那客人,仆人欲言又止。
“说!”
大学士望着自己仆人着急忙慌的模样,有些皱起了眉头,喝了声,
仆人浑身忍不住颤抖了下,然后跪在地上,
“老爷,有流民朝咱们这儿涌过来了啊!”
“区区流民,何足道哉!看你那幅模样!”
大学士更是不满,
他这府邸大院,占地广阔,护院都有数百。
各个彪悍精壮,还对付不了些许流民?
“还不去叫护院将那些流民给我打杀了去。少在这里来我搅清静,要我这局棋输了,饶不了你!”
“大学士息怒,这仆人也不过是忠心嘛。”
客人跟着起身,劝慰了句,
大学士没说话,只是再瞥了眼这仆人,
“还不快滚!”
“爷,老爷!护院已经都去前门了……可是拦不住了啊!护院头领叫我来通知您,老爷您赶紧避避吧。”
仆人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满脸苦色,又慌张地说道。
大学士眉毛又再皱起,但还是保持着镇定,
“多少流民,数百护院拿着大刀也挡不住?”
“老爷,您快避避吧,我先前去看了,好像上千,乌泱泱的流民把前院的墙都围了起来,都有人翻过墙了!”
这时候,屋外真有些喊打喊杀深渐近了,
刚才稳如泰山,指点江山,智珠在握的大学士有些坐不住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流民手里还有大刀利刃!老爷,您快点走吧……”
“该死!”
再听到这话,大学士脸色骤变。
即便是他再觉得自己厉害,在说不清道理的流民面前也显不出来他的厉害来。
到时候一样被哪个流民踩死,砍死。
他堂堂大学士,可不想死在区区贱民手中。
“是那两位。想要上位前,借流民之手,清算我等。真是好算计,好算计!”
大学士脸色难看地说道,
然后对同样变了脸色的客人再说道,
“甄兄,看来你要和我一起避一避了。”
“无妨,换个地方再落子也行。”
这客人脸色有些白,但还是笑着说道。
但紧跟着,屋外传来更近的喊杀身,
这两人再撑不住这架子。
落荒而逃,朝着大院更深处跑去。
那大学士跑着的过程中,还踉跄了下,
摔了个狗吃屎,磕破了两颗牙。
“该死,该死……这些贱民,这些贱民……给我挡住,让他们给我挡住……”
……
“将军!城内传来消息,城内流民暴动,已流血无数!城卫军前来求援,希望我们能派兵入城,镇压流民!”
“不行!”
城外,禁军驻扎营地。
一位裨将走入将军下榻地方,汇报道。
这将军直接摇头,拒绝,随后,又再神色有些迟疑。
“将军,汤将军那一路禁军已经入城,我们真得不动吗?”
裨将有些焦躁。
闻言,这将军神色更加迟疑。
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城外,负责拱卫京城的禁军总共四路。
每一路各一位将军,上面并没有更大统领。
这次,徐王出征,带走了两路。
剩下的,就是这两路。
“……将军,先前那让我们按兵不动的命令会不会是假的……”
“闭嘴!滚去睡觉!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
他无法确定……但他,愿意赌一把。
握紧了腰间佩剑,这将军眼里逐渐坚决,
“既然无人拿虎符前来调兵,我等自然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