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当值,年纪轻轻便有如待遇,震住左右捕卒,一个个摸不清门道,毕恭毕敬。
“兄弟哪里人士?家里做些什么?”
鹤轩扭头一看,正是同排右侧的捕头刘,略微思忖,因笑:
“刘哥!上面派小弟磨练磨练,学些规矩!夜晚小苏船坐坐?”
关节的打通,并非只有上下,左右也要注意打通。
这些捕卒形形色色,关系错综复杂,自己有力量、有家财、有前途、有希望,没有必要盛气凌人,同他等玩玩儒皮规矩就行。
如果不想玩,直接神话级武力掀桌子,看他万历敢说个不字?
“江兄弟客气,兄弟夜晚有事,着实不方便,还请见谅。”
刘捕卒一听“上面”,双目乱转,联想昨日豪掷白银的情景,心知惹不起,拱手拒绝。
“那刘哥同兄弟们,啥时候有空,一定知会小弟!”
“江兄弟真客气,等有时间,弟兄们一定捧场!”
刘捕卒说完,身后衙役齐齐点头。
刘捕卒年近四十岁,在众衙役中威信颇高,想来是最能接替张三德的人,本座突然空降,吓坏这位。
一个不入品的京厅巡捕头,月俸半贯,缘何要争来争去?
明面上的争斗永远是那么的可笑,背后隐形“福利”斗争,永远是那么血腥。
昨日,江鹤轩拿出官照,补录职位,送上十两“例银”,归属全看张三德个人“德行”。
倘若张三德懂得分享,下面衙役,会分润些,上司吃肉,下面喝汤,也算一种“规矩”,能服众。
倘若不懂的分享,一味吃独食,那是秋后蚂蚱,长不了。
瞧见众捕卒对张三德态度,知他不算是吃独食的人,微微颔首,否则,他得给自己换个上司!
一旦上司是个吃独食的,遇到祸患,那锅肯定有人背,这对鹤轩来讲,极为不“稳”。
京城胡同,如田梗一样阡陌纵横。
今日出班巡视的御使,是一位三十岁青年官员,瞧其面上的愤青色,必定是触犯万历的主。
张三德趁着他左右查探时,来到身后,对着刘捕卒道,
“老刘,叫弟兄的招子放亮点,一会弄上两个给张大人出出气。”
刘捕卒脸色凝重,转头对后面的捕卒,递出眼色,打出手势。
江鹤轩挎着妖刀,百无聊赖,丝毫不关心这种行为。
刘捕卒知江鹤轩是上面派下来历练的,再见他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模样,心生一念:
“既是下来历练,那本大爷使点招数,让你快些回上面。”
搜查一会儿,十名捕卒分散开来,放开眼神四处了望。
刘捕卒挨近江鹤轩,小声嘀咕:
“听说江兄弟身怀武艺,我等老迈不堪,到时还请江兄弟出手相助!”
他眼眸微动,稍加思忖,看向“自作聪明”的刘捕卒,微笑点头:
“刘哥客气,小弟实力在江湖上不是好手,但用来对付几个不入流的蟊贼,绰绰有余。”
王家药铺。
一汉子倚靠门板,鬼鬼祟祟,瞄向大街,似乎在寻人,及至瞧见一位锦绣衣衫的纨绔,会心一笑,踉踉跄跄装作醉酒,迎上前去。
常年行走在下九流,刘捕卒一眼瞧出汉子的目的,吹个口哨,比出手势。
余下捕卒会意,不动声色,绕圈也似围将上去。
果然,那贼眉鼠眼的汉子撞了一下富家公子,顺手牵羊,摸了锦囊,转入巷子。
刘捕卒将蟊贼一事向张捕头禀了,张捕头转头向巡城御使道:
“郭大人,近些日子有人告,金家胡同有些流窜的蟊贼,不如郭大人前去走走!”
……
于此同时,鹤轩正在追贼。
为了不骇人耳目,收敛实力,费力地爬上墙垣,东摇西晃地奔着。
追将半日,假装摔倒,手中腰刀磕飞,歪打正着,一记戳中蟊贼腰椎。
“啊!”
蟊贼惨叫一声,摔趴青石,锦囊银两悉数摔出,滚散一片。
郭御使额头露出汗珠,浸透官袍,气喘吁吁,恰好赶至一旁,将其踩在脚下。
张捕头、刘捕卒随后才追上,累的面红耳赤,气喘如牛。
江鹤轩随后才至,布满灰尘,满脸涨红的奔来。
围观百姓,鼓掌欢呼。
郭御使满脸笑意,一扫郁闷:
“你这蟊贼,本御使在巡城,你胆敢做案?”说罢,大手一挥,“锁回大牢,好好发落!”
“是!大人!”
一十三名捕卒齐声高呼,声震于野,盖过百姓。
刘捕卒将蟊贼扶起,张三德取出镣铐,亲手替蟊贼带上。
赃物由刘捕卒亲自拾取。
事主纨绔寻来,摸着钱囊,皱眉询问:
“差爷,少了三十多两,不知……”
“张公子,你放心,蟊贼定有匿藏贼赃的地方,给小的们一些时间,定还公子一个交代!”
刘捕卒低身作揖。
“这……”纨绔子弟只得答应。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一旁的管家附耳叮嘱:“茶水钱!”
那纨绔会意,口称陪着去巡捕厅做记录,走至一半,又塞了十两银子给刘捕头,告辞离去。
灯下黑,才是真的黑。
郭巡城自诩清廉无比,不收节礼,除月奉外,全靠妻室织布贩卖、替他人代写书信,赚些银米为生,捕厅上下,敬佩无比,以为圣人再世。
然,敬佩不能让他们填饱肚子。
为此,巡捕厅的研究出一个两全齐美的策略:
每当郭御使巡城时,众人适当抓几个蟊贼,让他顺顺气,替民做做主。
他们借着机会捞一点,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不!回到厅里,刘捕卒将三两银钱,送到江鹤轩手中。
“江兄弟,出任头一天就能记上一功,可喜可贺!凭兄弟年岁,前往锦衣卫,犹如探囊取物。他日高升,一定照顾下面的弟兄!”
锦衣卫虽不如洪武时期,但却能“带根”,传给子孙,是捕卒最好的归属。
刘捕头以为江鹤轩是从锦衣卫下来的,摸着手中的三两银钱,盘算那一百六十五白银,寻思:
“郭御使,每月出班七次,一次至少15两,加上日常福利,不出半年就可回本,捕卒这碗饭,油水不小。”
“哪里!哪里!如能照刘哥所说,兄弟出任上等差使,绝不敢忘今日所学规矩!”
江鹤轩拱手作揖。
“江兄弟言重。”刘捕卒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