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第三个火葬场

“那么,弟子有事在身,再行告退。”

阴萝双手交叠。

“我在象台,恭候师尊以及你等乖徒的好消息。”

她转身就没入人潮里,晃荡的彩水旋转又消失。

张悬素张了张唇,又合了上来。

“哗棱——”

阴萝拿出了一只红铜摇铃,扯动铜舌。

“仪鸾司在司者,速来象台见我!十一营,黄钟、大吕守外城十二阙门,全部盘查,夹钟、姑洗列阵十二卫之前,先拖大将军一刻巡守,仲吕、蕤宾进内城搜捕妖犯,抗捕者当场击杀,没那么多时间跟他们谈妖命平等可贵,其余五律,速到坛城待命!”

只要找到告密者,所有事情就有迹可循!

当然她也可以找一个替罪羊,但她那老子跟哥哥们可不是吃素的,要是被抓住破绽,不能一举脱身,就能把她也给扯下水!

她不是李燕嫣,这个普通又自信的女主,总以为自己女扮男装,混入一个男人圈子蹦蹦跳跳娇俏活泼就是绝世珍宝了,全天下的雄兽都应该因为她的罕见,爱她,宠她,包容她,否则就是没眼光。

阴萝没那么天真。

她过不了这个劫,她会被这群男人从头到尾撕碎!

自然,她要是失败了,也只是一次观潮的失败,不会夺走她的全部,但阴萝向来就是一条护食的蛇蛇,不管是谁,从她嘴里夺走猎物,都是不可饶恕的!

撕开这孱弱众生另一层面目,这六界神人佛妖魔鬼,都在互相啃噬,争着最好的资源,兄弟捅刀,爱侣反目,偏偏她那烂好心的师尊,总想着只要神人退后一步,妖魔就能和平共处。

她退了,结果呢?

人家反手就逮住你的肉,要踩着你上那通天梯呢!

阴萝内心骂得极脏,果然妖魔都是一群没屁/眼儿的小贱人!

心腹没想到司主玩这么大,她张大了嘴。

“殿下,咱们,咱们没有入城搜捕令啊!”

“现在有了。”

阴萝夹出一张黄纸,当场模仿仙皇笔迹,连那一枚长生小印都仿刻得分毫不差。为了在小天坛学院能逃课,她刻意苦练郑夙的笔迹,久而久之对仿造这一门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心腹:“……”

您这么一套,造反都够了吧。

见她欲言又止,阴萝瞬息伪造了数百份,“你潜行最好,将这些搜捕令去给我每家都塞一份。”

既然她摆脱不了怀疑,那就大家都一起下水。

心腹:“……”

真阴。

她敢发誓,这告密者有种逃到神洲至高天,否则迟早会被她们这位公主皮下塞纸草!

“快去。”蛇蛇冷笑,“趁现在兵力在手,还能猖狂一把,等罪名定实,你们头顶就要换新主子。”

她已经隐约猜到出棋者的意图了。

心腹当即肃容,领命而去。

象台铸在内都城的求仙塔旁,象群还在游街,此地空荡一片,不过瞬息,座下多了一片乌云黑影。

来的大部分都是阴萝新招入司的女鸾,她毫不避讳揭开肉疤。

“你们也清楚,你们根基薄弱,这一局我若是倒了,你们知晓众多阴私,又是女首,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好一点的能继续做把刀,不得善终,更坏的,转卖,配种,折磨,无休无止的羞辱。”

“我在,你们才在!我荣,你们才盛!”

女鸾们不敢掉以轻心,拔刀向前。

“请司主吩咐!!!”

阴萝飞起一卷漆黑掌经,她拨开了第二十七页,无数金点明灭,真以为她只是剥皮来玩玩么?那群小畜生的体内早就被她种了飞火!

但很快,飞火也在消失,看来已有聪明的发现了她这一手,主动又将皮给剥了。

这么心虚,还说不是罪魁祸首?以阴萝看来,这十有八九就是这群学宫妖魔联合各方势力,要断她这个镇国公主的命数呢!也只有她那师尊,还以为他的徒儿们都是乖乖顺顺,不沾任何血腥。

阴萝依据飞火踪迹,从就近的开始搜查。

率先迎她的是黄詹事,他站在府邸前,笑眯眯道,“国中小岁,热闹天伦,七殿下却想要查府,有些不妥呢。若是七殿下搜不出来,臣是清白的,您又当如何呢?”

阴萝没缠腰鞭,只配了一把腰刀,哪怕身处困局,语气仍是倨傲的,“我替妹妹办差,老黄,开个价,怎么样才肯配合。”

“……”

黄詹事微抽眼角,虽然大家对您的身份心知肚明,但您这样表露猖獗是不是太嚣张了?

“这样,七殿下要是搜不出来,那就自罚一刀,当是给老黄,呸,是给臣赔罪了,如何?”

心腹连忙制止,“殿下,不可自残圣体!”

阴萝眯眼,“好,本殿搜不出来,我赔你一刀!”

“殿下阔气,请。”

阴萝进去后,掌经的金山飞火摇摇欲坠,刹那消亡。

踪迹,断了!

仪鸾司的脸色也同样难看,她们连地皮都翻了,竟然没有找到一丝异常。

“殿下,没有。”她们低声禀报,“收拾得很干净。”

“走!下一家!”

黄詹事见那红衣皇子都要跨过门槛了,忽然回过头,抽出那一柄腰刀,刺啦一声,割破臂衣,血珠飞溅。

“这一刀,给詹事赔罪!”

黄詹事有些错愕,这女扮男装的镇国公主一向奸猾赖皮,没想到竟然履行承诺!

他旋即一想,这李瑶笙敢出入禁地搜查,若是什么都没留下,日后清算起来又是一笔重账,但她赔了这一刀,又是挂着替妹妹办事的名头,却让人无可指摘。

“是,恭送殿下!”

黄詹事微微躬身,心里却是有些遗憾。

可惜了,假以时日,镇国公主必成一方疆主,可是她太年幼了,又风

头尽露,挡了不少人的路。若是她能学一学那死去的女扮男装九皇子,柔软一些,笨傻一些,再讨得父兄喜爱一些,也不会落得这么个举世皆敌的下场!

不过话说回来,那九皇子就算柔软堪怜,不也是做了一个腹母,在当权者的眼里,再宠再爱,也只是个生育工具。

从詹事府到御史台,每当阴萝赶到一处,飞火瞬间灭掉,仪鸾司的搜查一无所获,阴萝的血衣却是淅淅沥沥,她生生受了二十六刀。

心腹劝道,“殿下,这些家伙做了准备,定是诓骗您至此,想让您血流而尽,要不咱们别搜了,再想想别的办法?”

“不,只有最后一处了,本殿倒要看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

而最后的一处,则是皇长子李长治所在的金明台。

“殿下,六,六殿下在此处养伤。”

心腹小声提醒。

七宝塔一事之后,双方就陷入了半决裂的境地。

果然,那六皇子李降戾肩头如两座耸山,只披着一件九蟒衣,而在颈下缠着一圈又一圈厚实的止血白布,胸腹若隐若现,臂间则是套着一枚冷金环,勒着肌纹,他站在檐下,红纱灯笼摆动着殷红长穗,无端显得阴冷。

李降戾冷冷噙笑,“听说七殿下为了替妹妹搜查重犯,一路割肉过来,我长兄不在,我替他讨要!”

他额发后梳,扎起一把卷毛狼尾,掌心把玩着一柄束金匕首,羁傲不逊又透着几分侵犯的野蛮。

“过来啊,七弟弟。”

阴萝吩咐左右,“你们先去查。”

赤无伤跟她有同样的默契,驱散了仆从,等她站到他面前,那把匕首也架上她的颈。

“郑阴萝,别玩了,这一次谁也保不住‘李瑶笙’,你要出局了。”

阴萝盯他,“他们算计我,你不提早告诉我?”

这少年帝子最是心高气傲,被她三番两次踩在脚底,也生了一些逆反,他嗤笑,“我算是你什么人啊郑阴萝,你不是说小爷该断奶了吗?小爷明哲保身,审时度势,不再傻傻救众生,都是你教的,怎么,你又不喜欢了?”

薄薄的寒光顺着她耳骨往下,他恶意扬起浓眉,“好多伤啊,真狼狈,你说这一刀,我该插进你哪里会比较痛呢?”

而下一刻,他的手腕被她握住。

赤无伤就想甩她出去,她却把住匕首,勾进了脖颈,阴萝撕开半边鲜红盘领,用刀尖挑起了那一根石青色的丝绦,正是小兜衣用来系颈的,它脆弱得只需要他轻轻抬手,她就会在他面前赤露着双山,声名一败涂地。

“你在威胁我?!”

赤无伤沸血冲上头颅,更加怒不可遏,“你以为我不敢割碎你的衣裳,让大家都来看,你才是李瑶笙吗?你已经暴露了一次,这次女扮男装再被看到,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

可是匕首却不仅仅停留在丝绦处,它沿着玉璧滑落,很轻巧,没有割破丝帛,却带着他走了一回那之死靡它的圣地。

“……”

卷毛小狼尾倏忽烧红了耳根,你,你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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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萝趁机问他,“谁告的密?你哥李长治做了什么安排?不,或者说,继后,做了什么安排?”

“啪!啪!啪!”

庭中响起了掌声,皇长子李长治笑容满脸,“神女驭狗,诡计多端啊。”

赤无伤:?!!!

“你才是狗崽种!!!”

他反骂回去,并将阴萝藏到身后,他叨叨咕咕埋怨她,“让你在外头少玩火,你偏不信,现在好了!”

李长治不怒反笑,“不愧是神洲出来的,这种紧急场合,都还能打情骂俏呢。”

此时心腹又来传报,“殿下,此地也没有妖魔踪迹!”

阴萝当即变脸,掀回那半边盘领,就要离开金明台,李长治悠悠来了一句,“殿下,你似乎忘了一刀。”

贱人!

阴萝瞪他,却是膝盖一顶李长治的腰刀,出鞘的瞬间,也割破她一侧脸肉,渗出一行血迹,愈发显得凶戾暴虐。

赤无伤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领教了,大哥哥。”

阴萝皮笑肉不笑,将他的腰刀狠顶了回去。

子时,五印法天坛城。

这本是佛陀留下的一处渡化妖魔的祭坛,没想到迎来的第一个对象,还是他们的“公主殿下”!

众臣默然,簇拥在仙皇李谋身旁。

“主上,主上,七殿下率营军闯进来了!”

众臣皆是微微一震。

亥时发生的抓捕,子时就杀到了坛城,这位镇国公主,远比他们想象中要有魄力,果真是留不得了。

仙皇李谋示意宴享,“劳累先生了。

众臣眼观鼻,鼻观心,有谁能比他们的主上还损呢,竟让宴貂寺来处决孪生兄妹!这下怕是公主得恨之入骨!

宴貂寺亦然挂着笑容,轻轻叩掌。

五印祭坛,圣火煌煌,那人却好像信步闲庭,辫发松松垂落颈前,那一条青绿腰裙如莲花开落。阴萝一眼就看见她哥,穿着她的青绿裙,被众生架到了刑台,灰白蝴蝶凌烈飞舞,那双微狭长的猫儿眼似有所觉,望了她一眼,竟是个道别的笑唇。

恍惚间她又在另一场烈烈火海里,听他笑语。

‘妹妹,阿哥来了。’

“公主,请。”

“刺啦——!!!”

尖锐寒光擦过宴享的耳垂,不夺性命,却是警告。

“郑夙!不准你往前一步,你回来!!!再前我杀了他!!!”

阴萝怒喝,没由来得恐惧,连神语都飙了出来。

“放肆!”

仙皇不怒自威,“把七殿下拦住!卸了箭具!若违命,谋逆论处!”

“嘭!!!”

却见那七殿下亲手折了那一副宝弓,木刺扎进手心,鲜血淋漓,他轰然跪下,双手交叠,举高头顶,“我李氏兄妹,愿交还浮罗界珠

,众妖宝库,还有仪鸾司跟府军,还请君父,国臣,饶了我兄妹这一回!”

阴萝将额头磕到砰砰作响,额头蜿蜒血迹。

“这么说,七殿下是承认,你的妹妹是纸皮妖傀?还未祭祀就怕成这个样子。”

继后掩唇而笑。

而身后一声惊呼,那公主一身青绿裙烧成纸尾,纸白蝴蝶漫天飞窜,宴享被人撞开,他脸色大变,连忙熄了火,但阴萝已经跑了过去,双脚被灼成了白骨,她捞起那一张人形纸皮,哭得惊天动地,“笨蛋!笨蛋!谁让你替我!你就不会逃吗?!”

“疼不疼啊?疼不疼?我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但长兄却说,“给你留了五颗煎蛋,热一热再吃。”

现在这个重要吗?!

阴萝气得眼泪都不掉了,反而夹起了眉头,“郑夙!你又煎那么多!你想我噗噗噗放屁是不是!”

“嗯?不哭了?”郑夙揪了揪她灿亮的小泪珠,用神御之语回应她,“哭甚么?都是假的,你哥只是先走一步,谁让我是你长兄呢,又不是第一回替你收拾烂摊子。”

消逝之前,他双手捧起小姑娘的脸颊,与她抵着额。

“郑阴萝又长了一岁,要生生性性,山海撒欢。”

他眼尾清波凛冽,不着痕迹掠了一眼祭坛旁的宴享,以及祭坛下方,随之赶来的师尊张悬素以及小冤家赤无伤。

啊,抱歉,不是故意抢的。

两张孪生面孔脸贴着脸,睫交着睫,亲密无间,仿佛无人能插足其中。

他温柔叮嘱着妹妹,“下次早点回来,香油煎蛋就不会冷了。”

妹妹,别哭,你哥心脏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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