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一听,顿时眼眸微微眯起。
陈妈妈见状,又道:“老奴也暗地里查了一查,这银钱并未流到奶奶的庄子上,而是……在太太那头。”
“这就奇了,我走的时候这边的账目管叫妥帖明确,怎么又跟太太那边牵扯上了?”
“老奴问过了,说是夫人您走后不久,太太那头就派了心腹过来,说是沈家的祖产怎好两头认主,是以还是与从前一般无二,一应账目都走太太处检查核验。”
听到这儿,丹娘忍不住坐起了身子,“账目她那边查,银钱我这边出?”
天下哪里有这个道理?
饶是丹娘,这会子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几乎想笑。
陈妈妈如何不知晓她的想法。
这事儿换成是谁都忍不了……
但话还没说完呢,既开了这个口,那必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妈妈顿了顿,安抚道:“夫人莫急,还有呢。”
这事儿已经够离谱的了,丹娘一听陈妈妈这么说,反而不急着发火了——她倒想看看还有什么匪夷所思的戏码。
定下心神,她冷哼两声:“无妨,你接着说。”
“老奴只查了夫人这头的田产收成,一年的总数摆在这儿,与送往圣京的没差。”
丹娘点点头,很好账目明确。
陈妈妈又道:“可老奴去庄子上问了,每年的实际田产却不止这个数。”
丹娘明白了。
“总共差多少?”
陈妈妈比了个手指:“差不多是这个数。”
这下丹娘怒极反笑。
真是太妙了。
云州田庄这头的一应用人支取开销都是走的抚安王府的账目,也就是说丹娘负责这边所有的花费,而云州这头的账目却出了两套,一套给她过过眼,一套则是交给沈夫人那头。
更有甚者,每年交去抚安王府的进项也被克扣了一部分。
或是两成,或是三成。
总之不会太多,也叫远在圣京的丹娘两口子看不出来。
可即便不多,这些年累积下来也有不少的一笔银钱了。
扒着手指算算,这些银钱八成都顺着沈夫人的口袋流向了沈瑞处。
难怪沈府那头日子过得那么滋润。
不但有他们长房这头的进项,还有之前扣下一部分补贴,这两者加在一处,就足够沈夫人过得很潇洒了。
丹娘这会子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妈妈忙奉上热茶,宽慰道:“夫人也莫要着急,本来大户人家都是这般的,谁家敢说自己的账目清清白白,怕是找遍了整个圣京城都没有的,像咱们府里这样的,已经是很好的了。”
“云州毕竟隔了远了些,且夫人又几年没有回来过了,太太是您的婆母,底下的下人们自然是以她的话为准的。”
“夫人犯不着与他们置气,反倒是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不值当的。”
“横竖夫人如今已经到了云州,一应账目皆在手,想要整顿拾掇,有的是机会时间呢。”
这一番话说进了丹娘的心坎里。
原本一趟过来,她就是想来一招釜底抽薪,将原本属于他们长房的东西拿回来的。
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撞破了这些门路勾当,也算是老天有眼了,这一趟没叫她白来。
她不是那种气性很大的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很快就放松了。
“你说得对。”丹娘微微一笑,“来都来了,又怕什么呢。”
说罢,她垂眸沉思片刻,道,“如今庄子上的农忙都差不多结束了吧?”
“都差不多了。”
“你明儿带着人,去给我安排一波身强力壮的家丁来。”
陈妈妈还以为丹娘是要这些人来保护自己,忙道:“老奴明白。”
“等人手齐备了,就把这些人送去庄子上,一家分个两三人。”
丹娘却叫陈妈妈听不懂了。
对上陈妈妈茫然的双眼,丹娘轻笑:“这不是防着他们继续往外送信么?没事,你尽管去做,要花多少钱就报给我,只要名目不错,我自会给你支取。”
一样是花钱,不如花在明明白白的地方才叫人安心。
陈妈妈点点头,领命退下。
不一会儿尔雅进来了。
她自然也从陈妈妈处听说了庄户上的事情。
小丫头气得不轻。
她也是跟着丹娘一路从云州去往圣京的。
那会子府里有多难,旁人不知晓她与新芽这对姊妹可是心知肚明。
得知那些庄户上的人这般刁钻,她进门就骂道:“夫人真是好性子,好让他们乖乖回去,依我说,这些个吃里扒外的合该一个不留,直接撵出去了事!好端端的日子不过了,偏要做这种背主的勾当!”
丹娘这会子才流露出几分倦意。
随便拿了一只软绵的靠枕往身后这么一倚,她笑道:“人家也是不容易,一个府里出了两个主子,你让人家往哪头尽忠?”
“可也不该这般……”
“好了,别气了,我方才听了也觉得气愤,现在想想不值得,过来帮我捏捏腿脚,麻得很。”
尔雅忙过来,一边轻柔得力地揉着,一边小声问:“夫人可是有法子对付他们了?”
“不过是听命于人的农户罢了,没的折腾他们做什么。不过……有一点他们却逃不掉,冒领他人份例,欺瞒主子,这可不是太太让他们做的。”
丹娘轻轻阖眼,有了主意,心中大定。
又休息了一两日,这一日,外头云层浓厚,却不见半点湿润气息,想来这几日都不会下雨。
见天气不错,适合出门,丹娘便让人备了马车往沈府的田庄赶去。
先去了原先自己名下的那些田庄瞧了,见到一应农活都忙得很有秩序,她满意地点点头。
叫田庄里的管事送了账簿来,又询问了一些琐事,那管事倒也一一答了,态度很是恭敬。
丹娘随口问了句:“孙老头葬在何处了?”
她正低头看着账簿,这话貌似是无意间提起,却吓了那管事一大跳。
等了片刻,没等到回应。
丹娘缓缓抬眼:“我问你话呢,怎么不答?”
那管事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什、什么孙老头,大奶奶突地这么一句,老奴反而有些懵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赔着笑脸。
“就是原先坐你这个位置的人啊。”
“许是大奶奶记错了,咱们庄子上可没有什么孙老头……”
没等丹娘开口,一旁的尔雅便冷声呵斥:“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没有孙老头?那人员登记的簿子上,每个月都拿份例的人是谁?这簿子可是由你们管事管理的,得来的银钱发放、如何发放也是由你经手。”
“如今夫人问一句,你只说夫人记错了,没有这号人,我瞧你是皮痒了,拿这鬼话来糊弄咱们夫人!!”
尔雅性子冲,说起话来更是又快又脆。
像极了一记记耳光,扇得那下头立着的管事顿时满脸涨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这效果是相当的好。
要不是身份不允许,丹娘都想给尔雅狠狠鼓掌。
她耐住性子,笑得越发温婉:“诶,你也别吓着了人家管事,好好说话。”
尔雅对着她福了福:“夫人莫怪,方才奴婢是听着这胡话太过了些,这才忍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