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雁知可以感知到此时此刻自己情绪的低落与复杂。
手中折子被其猛得攥成一团,眼神阴鸷的看着地上那一团。
祁雁知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
一时之间竟对空间产生一丝恐惧感。
起身,往外屋走去。
她想自己要是再不冷静一会,怕是得吓醒两小只。
就在祁雁知离开之后,床上那两团顿时睁眼,那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大圈。
两相对视。
祁樱率先翻滚起身,趴在床沿,侦查敌情。
一溜烟的。
悄咪咪滑下了床。
拿走地上的纸团子,又赶忙藏起来,躺在床上,紧紧闭眼。
两小只的睫毛轻颤着,小小的呼着气。
祁雁知泡完澡出来后,目光在地上扫了一下。
怔愣几秒后,弯唇一笑。
复又摇了摇头,熄灯,睡觉。
就不拆穿两个没良心的小混蛋了。
与此同时,落水院。
两个侍女忙进忙出的伺候了一整天,累得各自瘫在桌椅上,低声抱怨。
侍女甲瞟了眼床上的人儿,哀怨:“这二夫人就是在找死,偏偏要去找夫人麻烦。这下好了,自己毁容不说,还害得我们受累。”
“谁说不是呢....”侍女乙低声:“听说墓园那边的待遇可好了,夫人对下人真好,偏偏二夫人要寻麻烦。”
“听说那时夫人还准备放二夫人走,她偏不,竟还用那两个小孩威胁了夫人....”
侍女甲一惊,连忙朝她使眼色:“你乱说什么?!副将与总管下令,不准在府内外提到那两个小孩,你是想死吗?”
侍女乙心虚的低头:“这不是没人嘛....”
唯一一个半死不活的还躺在床上...
侍女甲挤眉弄眼的:“你忘记了吗?”
“这战神府当初招募的时候,府内有近一半的下人都是封老夫人亲自挑选的。没有身份背景,行踪不定,签了生死契!”
“咱们这般私下
讨论一些禁止的事,若是身边有签了死契的人,不就要倒大霉了吗!?”
侍女乙听到这里,脸色顿时有些苍白,急了:“那可怎么办?”
话落,她还朝四周看了一圈,就差没缩到桌子底下。
侍女甲安抚:“哎...所幸只有我们两个。”
“看二夫人一时也醒不了,要不然我们就走吧!”
在这待着怪瘆人的。
俩人紧握着手站起,房门“咔吱”两声,开了又关。
贺音也应声缓缓睁开眼。
屋内连一盏烛火都没有为她留下。
浑身疼痛难忍,她起不了身。
挣扎着滚下了床,她还要伸出十指扒着床沿。
贺音咬着唇,暗黑中看不清神色。
但她知道,在她沉塘的时候,是封湛让人救了她。
单凭这一点,就足够掀起她心中的那团未熄灭的火苗。
贺音咬着唇角,挣扎着爬向梳妆镜。
那五指瘦得只余下一层皮包着骨,脸上的灼热感一阵阵的袭来。
此时的她,很想看看自己。
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连月光都被躲在的黑云之后。
贺音却在蓦然间瞪大了双眼,呼吸也变得紊乱。
跌坐在地上。
她的双手颤抖的触上自己的脸颊,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贺音的眼底蓦然间一片通红,嘶哑着声哭了出来。
落水院本就几乎沦落为冷院,现如今听着这悲戚的哭声,更加瘆人。
睡梦中的禾儿被那哭声吓醒。
惴惴不安的坐了起来。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
“啊啊!!”
禾儿看见一只手在扒拉着门沿,吓得她惨叫出声,双手紧紧捂着耳朵,退到了角落里。
浑身颤栗不止,细看之下,那交叉的衣领处还露出了一点点的红。
直到门外的身影挣扎着站起,发丝散落,一张脸上两个对称的叉痕,血淋淋的。
极为瘆人。
那往日里灵动的双眸也变得毫无生机。
禾儿
差点认不出眼前人是谁。
“夫...夫人....”
声音里染了丝颤。
禾儿害怕的缩着肩膀,一道狰狞的嘶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贱婢....还不给我...滚下来!”
禾儿吓得双肩一颤,连忙掀开被褥,滚下床,跪扑在贺音面前。
因着身上的伤极为严重,她一路半爬半拖着来到后院,此刻胸脯剧烈起伏着,眼神也变得狠戾:“抬头....”
禾儿闻声颤栗,咬唇害怕的抬起头。
触到那血淋淋的脸颊时,吓得又闭上眼。
贺音却狂笑了两声,脸上满是悲戚。
“你也..在这..腊雪寒冬里...沉过塘,恨吗?”
禾儿哪敢恨!?
祁雁知对她下了那种药,她现如今对祁雁知避之不及,哪谈得上恨?
贺音阴沉着脸,执拗的问道:“想不想...毁了祁雁知.....”
她现如今满腹的滔天恨意。
本以为难逃一死。
结果被封湛救下,只余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贺音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但这还不够....不够抵消她所受到的屈辱...
禾儿上前,小心的抓着贺音的衣摆,低声哀求:“小姐...我们算了好不好?”
“祁雁知她...她是郡主...我们斗不过她的...您..您向将军求情,将军会记念往日的情分,放我们离开...奴婢也会永远陪着您....”
贺音的眼神骤然间变得凌厉,咬牙切齿:“你不准备帮我!?”
禾儿吓得跌落在地。
此时的贺音已经孱弱得伤不到她了,但禾儿还是下意识的害怕这个人。
她无措的流泪摇头。
贺音那阴鸷的眼神,让人多看几眼都害怕。
禾儿扛不住:“奴...奴婢一切都听您的!”
贺音终是笑了,弯着嘴唇,眼泪也随之掉落。
那双眸中恨意滔天:“我要让祁雁知
...也尝尝这奔溃绝望的滋味!”
“拿着我的东西...去一趟东岭山....”
禾儿不敢置信的抬头:“小姐您不能再与他们做交.....”
贺音:“闭嘴!”
“祁雁知把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让我生不如死,她却独自一人霸占了封湛!”
“我不会让她好过的.....”
“就算我生不如死....我也要拉着她的两个孽种一起死!”
禾儿瞪大双眸,死死的捂着嘴唇。
那不过是两个孩子.....
她不敢出声,不敢激怒眼前近乎癫狂的贺音。
浑身仿佛被冰冻了一般,不得动弹。
人人都说关在墓园里的那位,才算是下堂妻。
殊不知,那位居于战神府最阔气的庭院里的侧室,才是真正的下堂妇。
落水院内积了一层层的厚雪,连林总管看见都忍不住摇头叹息。
不到一刻,院中又聚了一些下人清理。
林总管看着主屋的方向,念着往日的情分,还是走了过去。
主屋院落内灯火通明,林总管作揖行礼道:“将军。”
“二夫人醒了。”
握着卷轴的那只大掌骤然收紧。
封湛的眼神变了变,薄唇轻启:“醒了便好,看好她,别让她踏出院子半步。”
林总管:“将军,不见见二夫人吗?”
“她的脸....医师说在冰水中浸泡太久,已经恢复不了了....”
一个女子脸上留下那般可怖的伤疤,怕是一辈子都没有望头了。
林总管不由得同情道:“宫外的医师到底不稳妥,不如将军请宫里的御医救救二夫人?”
封湛缓缓放下卷轴,看了过去:“林姨,骁勇府的人谋杀南朝郡主,皇后大怒,你觉得现在哪个御医敢医治贺音?”
“她若死不了,便好好待着,容貌伤便伤了,有何干系?”
那般薄凉的话语....
林总管听后都露出了震惊
的神色,低眉,哀声答道:“老奴...知晓了。”
就在她要转身之时,身后男人的声音又传来过来。
“林姨不是有一个女儿吗?”
林总管的身子僵住了。
“林姨这般关心贺音,为她跑前跑后,得罪祁雁知,你的女儿若是知道了,会如何想?”
封湛冷淡道:“我自幼亲情缘极薄,可你不一样。即有天伦之乐,为何不享?”
“林姨不必记着我祖母的嘱托,当真为我蹉跎了一生,更别因此寒了亲生女儿的心。”
封湛自幼便在乞讨亲情。
先是自己的母亲离去,再是自己的父亲苛待再娶,接下来便是他最黑暗无光的日子。
幸而封老夫人厚待,林桠枝也给过他短暂的疼爱。
再是陛下领他入宫,教他读书写字。
每一个人在他生命中停留的时间都极为短暂,便相继的离他而去。
他当年不过十四岁,就已经被推来推去了四五次。
他一生渴望亲情,却求而不得。
他开始不再寄希望于他人,开始远离家乡,开始踏上战场。
年年无归期。
所以封湛妒恨过祁雁知。
废材一个却众星捧月,直到现在,对祁雁知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他却再也不可能回头了。
林总管默了半响,脑中闪过那失望的眼神,心脏仿佛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生而为奴,就应如此。”
“将军多虑了。”
话落,她行礼退了下去。
封湛微叹一声,捂着伤口起身。
伸手推开窗户,外面倾斜而下的雪花顿时就飘了进来。
他下意识的皱眉,好像每年的下雪天都极为悲情。
封湛伸手握了一掌心的雪花,攥紧,碾磨干净。
东岭山....山河宝藏图....祁雁知...
他的肩头太多东西了,封湛都没想过自己能见到下一次的冬日。
而现实也证明。
他当真很难看到下一次的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