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提醒了封湛。
那些个黑衣妇人刺客身上的红斑,可不就是同祁雁知的一模一样吗?
还有......
封湛骤然间转身,凌厉如鹰隼般的眼神射了过去,“你方才说贺音的侍女身上也有红斑?”
林总管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慑感吓住了,反应过来后,连忙低头,如实道:“老奴确实瞧着了,也不知是不是天黑,瞧得不真切....”
“但将军,老奴依稀记得,禾儿出水牢那日,夫人带着两位小主子就在水牢外候着。”
她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目光微闪,“将军,会不会那些个黑衣妇人与夫人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有斑不奇怪。
关键是几人一起出现,还都是红色的斑纹,图样也是差不多的。
她就差直接说怀疑那些黑衣妇人是祁雁知派来的了.....
封湛皱着眉,不悦的训斥:“胡言!”
林总管一慌,连忙磕头:“老奴该死。”
“但老奴也是为府中安全作考虑,老奴实在觉得奇怪,为何那些黑衣的妇人会独找上夫人,又为何那么巧的,她们与七年前夫人身上的红斑一模一样.....”
“夫人转变又如此之大,大家有目共睹,若是她身上当真毫无奇怪的地方,将军当真敢信吗?”
封湛越听脸色便愈发难看,薄唇紧抿着,沉沉的盯着她,“这些话是你可以任意说的吗?”
“再者说,你说祁雁知与那群黑人妇人有莫大的干系,本将军且问问你,哪个母亲会让那些人去吓自己的亲生骨肉!?”
撇开其它不说,就算祁雁知再可疑,照她爱祁樱与祁凌的模样,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要那些人去惊吓到两个小孩的。
况且,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封湛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所以他只能认定这些红斑黑衣刺客与祁雁知有某种联系,连祁雁知都丝毫不知的联系。
林总管的眼神也变得愈发难测,心中似乎憋着一股气,想要直接发泄出来。
猛地磕了个响头,一双苍老的眼眸此刻竟有些泪光闪现,声音悲戚:“将军!您就听老奴一句话吧!”
“老奴自您幼小就伺候着您,这二十多年的大灾祸,有一半皆是因为夫人而起,难道您还没发现吗?”
“夫人没出墓园之前,府中平静,您与二夫人感情稳定。她出了墓园不到一年,府中被搅得一团乱,人心难安不说,最后战神府还收到了一道赐死令。”
“将军,夫人就是那天煞.....”
“闭嘴!”封湛厉声一吼,打断她的话,深邃的双眸牢牢的锁在她身上:“本将军念你伴我不易,便尊你一声林姨,难道就是这一声声的尊称,喊得你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吗!?”
“祁雁知她再不济,也是一个郡主,也是被陛下亲赐的战神夫人,你一个小小奴仆,是在指责陛下的不是吗?”
林总管第一次在他面前这般老泪纵横,此刻看着着实有些可怜。
听了封湛的话后,她缓缓的又磕了个响头,一字一句道:“老奴不敢。”
“老奴只想问将军一句,是否明知夫人是个祸人,还是不惩戒她?将军不动她,是觉得她无错,还是自己心里不舍得?”
“将军若是不舍....那二夫人对您情根深种,您当真要为了她一时争风吃醋而做的糊涂事,就忘了往日情分,彻底的与夫人在一起吗?”
贺音在她眼中,懂事得过分。
行为得体,温柔良善,待人更是亲近友好,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东西给外人。
这样的贺音,很难不让她心疼,不同情。
庶出子女,从小受苛待,还能有这般良善的性格,林总管当真是心疼她。
封湛的目光愈发冷冽,毫无感情的看着她,脸色冷得更是不像话。
瞧那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能上前将眼前人掐死。
林总管也是个倔犟的,似乎今天不得到一个答案,便绝不离开。
封湛冷呵一声,“争风吃醋的糊涂事.....”
“在你眼中,她做的
便是这些小事吗?”
其实何止是林总管这般想,连他自己,在没得到所有的真相之前,何尝不是这么想的贺音?
可惜了......当一切事情明了,他的心也终于硬了一些。
但封湛明白,若叫他把贺音杀了,他还是做不到的。
奈何这一切事情都牵扯了出另一个真正无辜的受害者,封湛于她有愧,便让着她,随她辱骂。
至于喜不喜欢那个人,他也不知道。
封湛:“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林总管一怔,老脸一白,紧接着道:“府中死契奴仆,至死不敢忘!”
封湛半眯着眼:“若是本将军没记错,你的女儿....也是死契奴仆吧?”
林总管闻言,那根老脊椎骨,好似被狠狠的插了一刀。
封湛从不会提醒她这一点.....
生来就是死契奴仆,连累得整个家族,世世辈辈也只能是奴....
她又怎么会忘记?
“老奴...连带着女儿,必定一辈子都是府中的奴仆!老奴的女儿,既要生下来,那就得是如此。这是她的命,她该受的这一切!”
林总管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真切,“将军,老奴与老奴的女儿,愿这辈子都效忠您与二夫人!”
她表明了自己的意愿,心中认准的只有贺音。
封湛冷呵一声:“那若贺音不再是战神府的二夫人呢?你该如何?还是效忠于她吗?”
林总管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将军要休了二夫人吗?!”
贺音对他情深似海.....
封湛冷呵:“本将军在问你话!”
林总管这才反应过来,身体悄然间一抖,当即答道:“老奴一切以将军的意愿为先。”
封湛:“那你就不该说那种愚蠢又大逆不道的话!”
“我念你年老,念你照顾我细致,但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胡说八道!”
“林总管,你最好记得,祁雁知如何,都轮不到一个下人来评断!本将军身为战神,尚且因说了她两句,就挨了皇后一
顿打,至今脸都肿着,你觉得你会如何?”
封湛警告道:“今夜出了这个院子,你最好把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本将军撇弃掉,若再敢胡言,你就提头来见吧。”
林总管咬牙,目光流连了几秒,才认真的又磕了个响头,“老奴,多谢将军开恩!”
再起身时,那具年迈的身体踉跄了几下,双眸无神,额头上已留下了印记。
待她转身,封湛的声音又幽幽的传了过来。
“虽是身来为奴,这辈子的子女也只能为奴,但本将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狠心的母亲,竟毫不在意自己骨肉之后的生活。”
他脑中滑过每个为母者,都没有一个如林总管这般狠心。
先是自己的母亲,流光夫人,在世之前也是恨不得将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
再是封老夫人,虽看不起自己儿子的德行,却还是认真的为他谋划,助他登上了侯爷的位置。
再者说到林桠枝,为女撑腰不说,还事事顺着她,一生下来便为她请了个郡主之称,恨不得让全王都的人都不敢抬头看她女儿一眼。
最后是祁雁知,祁樱与祁凌简直是她的两个逆鳞,凭着她疯狂的样子,谁要是动了那俩人,她能提刀将那人砍了....封湛丝毫不怀疑,就算是圣上,她可能也不会手软.....
等等这些,都不在少数。
唯独林总管,不为自己的骨肉考虑谋划,反倒是怜惜一个外人......
封湛觉得有些可笑。
他没有母亲,也便没有母爱。
可有些有母亲的,不仅没有母爱,可能还要一生下来,就为母还债。
林总管的身体僵硬,闻言,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弯腰,朝他行礼,转身离去。
主院门口,一个身影恰好就对上她的眼睛。
林总管本就一瘸一拐的身体,更是险些站不稳。
“小心!”
芝窑惊呼一声,肉嘟嘟的身体赶忙奔过去扶住她。
待人站稳,她还朝林总管尴尬的笑了笑。
林总管面无表
情,余光瞥到她袖子上的几个划口,低嘲:“我还以为墓园的生活这般好,你这衣裳应当也是不愁的。”
芝窑闻言,肉嘟嘟的脸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袖子,轻声道:“不是的,夫人待我很好,这袖子是今天刺客来的时候划破的。”
林总管冷淡的看着她,“夫人待你好,你便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了吗?”
“需要我来提醒你,你也是一个死契奴仆吗?”
芝窑张着嘴,顿时有些无言。
过了半响,才小声道:“夫人说,我们可以不是奴的。”
林总管的脸色在那刹那间变得狰狞,双手猛地掐着芝窑的两只胳膊,恶狠狠的吼道:“可你就是奴!你是签了死契的奴仆!”
芝窑被这一声吼得差点失了神,瞪着大眼,有些惊恐的看着眼前人。
林总管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后退两步,拉开与她的距离,语气僵硬又低沉的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芝窑愣了几秒,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半响才低声回应:“夫人让我过来告诉将军,她决定搬入战神府。”
林总管闻言,身子更是一僵。
若她入府,贺音岂不是彻底回不来了?
遥想贺音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她心中就很是不忍。
林总管没再理她,转身一瘸一拐的离开。
芝窑紧抓着手心里的荷包,眼神牢牢的锁着她的背影,轻声询问:“你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生我?”
明明其她母亲这般好.....
她的声音在静谧的黑夜中响起,显得有些凄凉。
林总管充耳不闻,一直向前走着。
芝窑露出苦涩的笑,无奈的摇头,半响才继续道:“日后不要再同将军说那些逾矩的话了,如你说的那般,我们是死契奴,他是主子。我们没有资格说那种话,更没有命腹诽夫人。”
林总管闻言,脚步一顿。
半响才轻飘飘的回了一句:“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这一夜,终究还是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