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面:

《无人渡我【双向逆穿】》全本免费阅读

隆昌六年冬月三十,天降大雪。

商邑像往常年一样前往死牢探望商榷,一坐便是一整日。

他还是和之前一般不愿理他,甚至不愿分给他一个眼神。

“隆顺桥那边朕已经派人围了,只要她一出现,那些人便会立即动手,”商邑不咸不淡地张口道:“这次朕一定能抓到她。”

这句话商邑已经说了六年了,每一次他都说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每一次他都扑了空。

“她不会再出现了,”只有在提到覃檀时商榷才会回应他两句,每次也只有那么几句话,“你在王府围剿我们的那一次,便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六年前他前往隆顺桥接覃檀迎上她那陌生的目光时,商榷便知晓,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

最后一面。

她不识他,也不知他们之间曾经历过什么,她带着茫然与懵懂,踏入了这个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的她只想解开心底的疑惑,却被迫踏入了他们这场权利的争夺战当中。

最后一面。

他只想护她周全,送她安全的离开这个世界。

他知晓她此行的目的为何,知晓她所有的一切,他以为他一定能护住她。

迎着她那陌生的目光,他准备好了一切该要交给她的东西,将它们交给了她。

临行前,他带她逛了王府。

王府内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她的设想所打造的。

他想告诉她,他有在努力,他有在努力地成为她口中的那个人。

可是她早已不记得那些了。

不记得……

也好。

商榷本想将覃檀寻找的东西送予她后体面地送她离开,可他没想到覃檀会驾马返程回来救他,最后还因救他而折了性命。

哪怕刺向她的那一剑并不能真的要了她的性命,哪怕回到现实世界的她依旧毫发无损,哪怕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般的轻描淡写,但……那一刻的疼痛是真的。

那一刻的疼痛也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总说着没事,都是小伤,这些奈何不了她什么,可伤口依旧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受伤的依旧是她。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无法真切地结果她的性命,可他所见的却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死在他的跟前,离开他的世界。

她骗他。

他甘之如饴。

“你休想再骗朕!”

商邑倏然起身,甩袖,背过身去,不再看那坐于草席之上的商榷。

他是亲眼瞧着覃檀从他的身前消失的。

两次,整整两次。

第一次是顺天三十五年,覃檀身患瘟疫死在商榷的怀里,尸体凭空消失。

第二次是他即位的第一年,他带兵围剿临王府,覃檀胁迫他逃生后被他亲手刺死的。

他本以为那样他就算是杀了覃檀,可他没想到,覃檀还是如同那年一样,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没有尸体。

第一次凭空消失之后,覃檀突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这第二次消失,她肯定还会出现于他们跟前。

第一次商榷骗她覃檀死了,可第二次她不还是活生生地出现于他的跟前。

第二次覃檀死于淮水瘟疫,在他们众人的眼前突然消失,不还是突然出现于商榷的王府之中。

第三次她死于他手,死后她的尸体还是如之前那般突然从他的跟前消失……

他知晓,她并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

既然她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她又怎么可能真的死呢?

既然她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那她离开后定然会有再次回来的方法。

一年、两年、三年……十年……

他们总会等到她的。

他总会亲手活捉她的。

按照之前的经历,商榷大多次都是在隆顺桥与皎月河附近捡到的覃檀,据此推算,商邑近些年一直派人在皎月河附近巡逻,每每临近冬日,还会加强附近的巡逻队伍,生怕错过覃檀的身影。

他一定要在覃檀回来的第一时间,将她拿下。

他一定要,亲手折磨她。

听着商邑的这番话语,商榷只是长叹一声,并未再多说一句话。

说多于他无益。

他信与不信,那确实是他与覃檀的最后一面。

那时的覃檀早已不识他,就如他初见覃檀时那般……

他们的时空是相逆的,如今一切都走到了终点,那这相逆的时间循环也该因此而结束了。

死牢的窗透着风,有雪伴着风飘入牢内,落至商榷身下的草席之上。

感受到寒风的商榷微微昂首,任由那风雪扫过他的脸颊。

雪的洁白无瑕落至他的身上,也算清洗他身上的肮脏了吧?

商榷昂着头,原本被他用来簪发的檀木发簪倏然脱落,白发散落。

感受到这一重力脱落的商榷立即收回了那落于窗前的目光,他偏头寻找脱落的发簪,终于在草席之上发现了它的身影。

他弯腰,将它捡起来。

与覃檀见的最后一面时商榷将这枚发簪赠予了覃檀,可不知怎的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于牢中醒来之时,他的手中便握着这枚发簪。

她终究还是没能将这发簪带走吗?

商邑见商榷一直盯着发簪出神,不由得出声嘲讽笑了声。

这枚发簪于商榷手中戴了六年,商邑一直知晓这是她赠予覃檀的生辰贺礼,也知晓那是商榷意图送与覃檀的定情信物。

只是可惜,可惜商榷这枚定情信物从未送成功。

商邑知晓这枚发簪对商榷的重要性,倒是他并未立即抢夺这枚发簪,毕竟这枚发簪于他而言暂时无用,但对商榷来说,却是他唯一于这牢中坚持下去的念想。

思来想去后,商邑还是将发簪留给了商榷,留与他束发。

待他抓到覃檀之时,他再来抢夺商榷用来束发的发簪,或许会更有用途。

就这样,商榷戴了六年这枚发簪。

这是他送给覃檀的,唯一的信物。

可到最后,这枚发簪也没能同她一同离开这个世界。

捡起发簪的商榷低头,重新束好发。

再抬眸时,眼前的场景倏然从狭小昏暗的牢房变成了一座宽敞明亮的小院。

长期待在昏暗环境中的商榷在看到这般明亮的世界时,倏然有些不适应。

他抬手遮住那刺眼的眼光,缓和一阵儿后才再次缓缓睁开双眸,茫然地瞧着这个世界。

“你……”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令商榷怔愣一瞬。

熟悉、苍老。

寻着声音的方向,商榷转身,只见那门外有一道苍老枯瘦的人影躺于一张躺椅上。

这把躺椅……

像极了当时覃檀做给秦薇的那一把。

而那坐于躺椅之上的人看向他时的眸光里噙着泪,似是等了他很久很久。

“终于来了。”

迎着日光的商榷有些看不清躺椅上人的容貌,熟悉的声音拉着他向她的身侧靠去。

瞧见那张熟悉的面容时,商榷心头一怔。

“我是不是老了很多?”

她依旧躺在躺椅上,神情疲倦,像是随时会昏睡过去。

这句话,多年前,他也曾问过覃檀。

没想到,这一次,这一次竟由覃檀来张口问他。

那些年他见到的覃檀总是活力年轻,今日见到的覃檀却比他还要老上许多。

她的年岁看起来比他要大很多,大上二十?三十?

商榷猜不真切她此刻的具体年龄,但总体上,她是要比他年轻的。

无论她此刻的样貌多么的苍老,她永远是他心中那个活力年轻的覃檀。

于这一点上,它永远不会变。

真正苍老的人是他,从来不会是她。

看过太多人死亡的商榷非常明白覃檀此时是怎样的一个状态。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她,半蹲,握住她的双手。

在对上她目光的那一瞬,那积攒了多年的情绪,终是在这一刻落下了泪。

“我来了。”

他蹲坐于她的身侧,颤颤巍巍地握紧她那双形如枯骨的双手,哽咽张口:“我来晚了。”

“不晚。”

覃檀突然觉得好困,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睁开双眸,张了张口,良久才吐出一句话,“你也算送过我了。”

听见这席话的商榷倏然怔住,没能明白覃檀这句话的含义。

他也算送过她了?

什么是她也算送过她了?

商榷疑惑地望着她,想要问一问她,问一问她为何会突然说这番话。

可覃檀此刻的转换根本无法再言其他,商榷握着她的手倏然又紧了几分,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几分焦急。

他下意识地想要张口唤太医,可抬眸望向四周,才察觉这里早已不是那困住他们一生的皇城。

“我该怎么救你?”商榷焦急地张口问躺于躺椅上的覃檀,“我……该怎么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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