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乃是一国储君,日理万机,能与他见上面,阁下想必也不是寻常人?”张县令又道。 “那倒也不是,我就是个打猎的猎户,有什么不寻常的?”陈兴旺道。 张县令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疑色,问道:“阁下打猎还专程跑去京城?” “我前两年跟着皮货商走过半年的货,这才有机会去了一次京城。”陈兴旺道。 张县令闻言又问道:“那你一个卖皮货的,是怎么和太子殿下熟识的呢?” “啊?”陈兴旺不胜酒力,这会儿已经有些醉了,闻言开口道:“呵呵……这个嘛……呵呵……” 他这尴尬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张县令就算不聪明,却也不是个傻子,怎会看不出来。 只见张县令看了一眼旁边的师爷,两人略一对视,交换了一个眼神。 十方等人原本正等在厅中,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人带走了。 这次带走他们的人态度可不像先前那么恭敬,甚至还有点凶。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关进了大牢。 “我们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关我们?”有人愤愤道。 “对啊,把话说清楚再走!”旁边的人道。 十方和时九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复杂。 此事显然是与那些尸体有关,但这些官兵不问青红皂白便拿人,多少有些太草率了。 直到片刻后,先前吹牛那人,也就是陈兴旺被官兵带着也关进了牢房。 众人看着陈兴旺,尚未反应过来什么,十方却先一步觉察到了事情的关键…… “他们带你去,可是问了与太子殿下有关的事情?”十方问道。 陈兴旺喝了两杯,原本有些迷糊,闻言稍稍清醒了些,开口道:“张大人一开始对我挺亲热的,问了我几句之后,突然就翻脸了!” 这陈兴旺脑子简单,人都进了大牢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但十方闻言却猜到了大概…… 陈兴旺见到太子一事本就是此人拿来吹牛的谈资,今日十方“借题发挥”当着官兵的面提了此事。他原本只是想警告一下官兵,让官兵做事收敛一些,没想到他们竟如此重视此事。 结果就是,陈兴旺被人一问便漏了陷。 县令一气之下,干脆将他们都关进了大牢。 “仅仅因为此事就将咱们都下了大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时九开口道。 旁边的人也愤愤不平,只因今日他们本就疲惫不堪,没想到忙活一场竟落得这样的境地,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怕都会难以接受。 十方想了想,开口道:“只怕此事尚有咱们不知道的隐情。” 至于那隐情……想必是和今日那些尸体有关。 县衙内。 陈兴旺被带走后,张县令也没心思吃东西,一桌席面就那么被晾在了那里。 今日的事情来得突然,他显然也没有做好准备。起先听说陈兴旺与太子相熟的时候,他还挺忐忑的,暗道此事肯定是瞒不住了,毕竟有太子的人在。 没想到略一试探,发现那陈兴旺就是个骗子。 如此张县令倒是松了口气! “大人,方才他们来报,说尸体已经寻地方埋了,大人不必再担心。”一旁的师爷开口道。 张县令皱了皱眉,问道:“那个哑巴呢?” “那人也被带回来了,有人看管着,不必担心他出去声张。”师爷道:“况且此人口不能言,又不识字,哪怕将来把他放出去,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张县令闻言叹了口气,开口道:“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在这个节骨眼上,可真是晦气!” “还好发现得及时,倒也没什么大碍。”那师爷道:“只要咱们小心些,不会出问题的。” 张县令又问道:“今日知道此事的那些人一定要看管好。” “大人放心,属下直接让人将他们关进了大牢,一个也跑不了。”师爷道。 “关进大牢不合适吧?他们毕竟没做错什么。”张县令道。 “一帮没见过世面的刁民罢了,待京城的贵客离开之后,将他们再放出来便是。”师爷开口道:“届时给他们些许好处,再警告一番,恩威并施,量他们也不敢纠缠不休。” 张县令闻言似乎有些犹豫,那师爷又道:“咱们这县衙也不是关人的地方,整个城中最安全的地方便是大牢。若是关在别处,万一京城来的贵客无意间撞到,岂不是很麻烦?” 这张县令如今年近五十,内里就是草包一个,官还是前些年花了银子捐来的。好在这县城里并没有什么大事,再加上有师爷在旁扶持,所以他虽草包,这些年却也不至于出什么大纰漏。如今眼看着京城要来人巡察,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今日这张县令可是吓得魂都飞了一半。 “是这个理,那便先关在大牢里吧。”张县令开口,算是为此事拍了板。 只要他运气够好,此事应当不会露出破绽。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被自己关着的人里,有个十方…… 这定福县不算太大,但县城里却挺热闹。 李熠离开京城后一路走过的地方也算不少,但他一直忙着赶路,几乎没时间停下来好好看看,倒是今日得了空在城里转了一遍。 “这就是燕长生昨晚提过的事情吧”李熠立在几家店铺门口,果然见店铺的门脸都换了新的。只是那店铺显然开了许久,不可能大费周张整体翻新,只翻新了门脸便显得十分突兀。 霍言声失笑道:“皇后殿下早些年专门朝陛下提过一个建议,说为了避免各地官府为了应付巡察做表面功夫,万一遇到这样的事情不仅不会提高考评,而且是要扣政绩的。” “弄巧成拙,倒也可以让人长长记性。”李熠冷笑道。 这大宴朝的官员巡察,说起来十分神秘。为了防止有人临时抱佛脚,朝廷每年都不会公布具体的考察细节,换句话说,你把街面打扫得再干净也没用,人家今年或许根本不理会你们的街面干不干净。 这定福县就是典型的劲儿没使对地方,还惹了一堆麻烦。 李熠路过一个馄饨摊,走过去坐在一张小桌旁,开口要了几碗馄饨。 “这小镇子里的生活还是挺惬意的,一点都不比咱们那儿差。”燕长生感慨道。 “那可未必。”霍言声开口道:“你也别只看表面就觉得好,不信你问问这里的百姓。” 燕长生当即叫了馄饨摊的伙计过来,问道:“小兄弟,若是有人让你离开这定福县,去京城卖馄饨,你愿不愿意去?” “我在这里待得好好的,干嘛要去京城?”伙计失笑道:“你可别小看我们这定福县,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别说我自己舍不得走,说不定京城的人来了还不舍得回去了呢?” “京城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留在这里?”霍言声道。 “为什么不可能?”那伙计道:“先前咱们这儿还有大周京城来的伙计呢!大周京城也是京城,应该也不错吧,那还不是有人宁愿选咱们这儿,也不愿意回去。” 李熠闻言拧了拧眉,问道:“定福县大周人多吗?” “倒也不算多,朝廷这些年又不拦着大周人与咱们来往……”那伙计话说到一半,看到了不远处巡城的官兵路过,当即收回了话头道:“各位慢用,我先去忙了。” 这些年大宴虽然和大周关系比较紧张,但两国的边界却是开放的。 百姓若有通关文牒可以自由来去,商人也可自由贩卖货物。 这样的局面对百姓来说自然是好事,因为两边都可以交换到自己国家里没有的货物。 但它导致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大周安排的细作混在百姓之中很难分辨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帝后最近萌生了想要封锁大周边境的想法。 不过此事尚未有定论,只因凡事都有利有弊,无论选择哪一方,都势必会失去另一方的利益。 “公子,这馄饨还吃吗?”霍言声见李熠一直拧着眉头不说话,便开口问道。 李熠点了点头,问道:“花了银子买的,为何不吃?” 霍言声没敢接茬。 他还以为李熠听到“大周人”觉得晦气没胃口了呢? 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 众人吃完了馄饨刚离开那小摊,便见穆听匆匆赶了过来。 李熠一见到穆听心中不由一沉,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公子,我昨夜回去府衙之后,发现十方师父和其他人都不在里头。”穆听朝李熠道:“后来我找了一圈,发现他们竟然被关进了大牢里。“ 他此话一出,众人均是一脸震惊的表情。 “好端端怎么会关进大牢里?”霍言声怒道。 “关进去的理由我尚未查问出来。”穆听开口道:“但我想着此事不宜耽搁,确认人在大牢里之后,便先来朝公子说一声。” 李熠面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寒意,但那神情看上去却比霍言声和燕长生都要镇定。 “没受到苛待吧?”李熠开口问道。 “应该是没有,现下只是将人关着。”穆听道。 李熠闻言半晌没有做声,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霍言声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李熠,猜想太子殿下这回多半要直接亮明身份去大牢里捞人了。 没想到半晌后,却闻李熠朝穆听道:“你继续盯着,若是他们敢胡来,你尽可便宜行事。至于后果,你不必理会,自有人替你兜着。” 穆听闻言应声而去。 霍言声却颇为不解,开口道:“公子,咱们不去将人救出来吗?” 李熠目光一凛,开口道:“人自然是要救的,只不过要先换个身份。” “咱们现在不是已经……”霍言声一脸疑惑,显然没明白李熠这话的意思。 他们已经易容了,还换什么身份? 一个时辰后。 张县令接到守城的官兵来报,说京城来的人到城门口了。 “怎么这么快?不是说还得等个几日吗?”张县令一边忙着更衣,一边带人慌慌张张迎了出去,他一边往府衙外头走,一边问道:“人呢?” 来报的官兵道:“您不是吩咐了这几日不能放一个人进城吗?属下不敢自作主张……人……人还在城门口呢!” “废物!”张县令气得险些当场晕过去,他强忍着怒气问道:“来的是谁?” “是东宫的门客,一个叫燕长生,一个叫李船,还有一个武将,叫霍……霍……”那官兵这一路奔波将霍言声的名字给忘了,“霍”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大牢里。 十方等人被关了一夜,连顿饭都没混上。 他们昨日累了一整天,满身都是泥污,连个澡都没洗上,如今又饿了一整夜,各个看上去都有些颓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