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袁弘德带着袁明珠回到家,陶氏就把曾孙女从丈夫身边拉到自己跟前,“你曾祖父想在外头就让他在外头好了,我们可别跟他学,
以后好好跟曾祖母在家里,别出去瞎跑,看看你,跟着他瞎跑,晒黑了不说也瘦了,在外头也不知道他都给你吃的什么饭,他一个男人家能带什么孩子?”
袁弘德看着明显黑了一个色度,也明显瘦了的曾孙女,摸摸鼻子没敢反驳。
好在陶氏也知道在儿孙跟前给他留些体面,唠叨了没几句就放开了。
这是袁明珠长这么大离家最久的一回,往日去学里也没离家这么久过。
而且看着黑瘦了许多,直接让曾祖母脑补了一幕他们家小宝被带去做童工,风吹日晒又吃喝不周的场景。
怎么能不让她心疼啊!
袁明珠本来还想辩解几句,但是看到曾祖母弯腰给她整理衣衫时候低到她眼前的头上的白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自打她上回出事,曾祖母头上的白发一下子多起来,如今看着已经花白一片了。
揽着曾祖母的脖子,辩解的话全部变成甜言蜜语:“我听曾祖母的,以后再不出去瞎跑了,这些日子在外头,我跟曾祖父都可想可想可想曾祖母了。”
陶氏听了跟喝了蜜一样。
让人打了水给他们洗盥,又吩咐何妈妈做饭,“晚饭多加一条蒸鱼,再杀一只鸡炖汤。”
袁明珠喜欢吃鱼,因此陶氏令人加一条蒸鱼。
吃饭的时候,饭桌上正有一道蒸鱼。
杜氏带着吴氏,领着何妈妈给众人盛饭。
不忘吩咐:“给大少奶奶那屋送饭过去。”
饭桌上,袁明珠并没有看到她大嫂和姐姐。
她抬头看看曾祖母和她娘,曾祖母只看着她娘一脸无奈,却并未说什么。
而她娘,一脸的愁苦。
袁明珠抬头想问问,曾祖母把鱼往她面前挪了挪:“吃鱼,小心着点,别卡着刺。”
给她夹了一块鱼腹肉放到碗里。
打断她想要问的话。
曾祖母从来不是个会看人脸色的人,她也一辈子没有看人脸色的需要,袁明珠只能认为她这样是为了她,怕她被她娘迁怒。
看看曾祖母的神色,袁明珠把要问的话忍下去。
自从家里日子越来越好,她娘一直在努力适应新阶层的生活方式。
或许是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努力适应得太过用力,总是做出些不合时宜的做法,让一家人跟着又受罪又无所适从。
想来这是她娘又做了什么规定,她大嫂和姐姐上桌吃饭的权利都没有了。
一顿饭吃得她食不甘味。
曾祖母见她吃得不多,给她又夹了些菜放到碗里:“多吃点,这些都是我吩咐厨房专门做的你喜欢吃的。”
杜氏看着陶氏,一脸不赞同:“祖母,姑娘家不能这么惯着,她也老大不小了,让她自己吃,还有这菜,应该放长辈跟前,怎么能放她跟前?”
隔壁男子那桌,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意外,筷子“啪”的一声被拍在桌上。
杜氏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
袁弘德吩咐何妈妈他们:“你们吃饭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着。”
何妈妈他们窸窸窣窣的退出去。
这是要打发走下人训斥杜氏?
对于她娘屡次三番闹出的事,袁明珠也十分烦躁,但是再烦躁也是她娘,总不能看着她当众没脸。
祈求般喊了一声:“曾祖父。”
袁弘德一肚子火气也只能按捺下去,十分不耐烦的摆摆手:“吃饭,饭桌上别说话。”
饭后,袁明珠去了大嫂的屋里。
看到她进来,正在吃饭的梁氏起身招呼她坐,吩咐燕草给她端杌子倒茶。
袁明珠从姐姐手里把蓁姐儿接过来逗弄着。
蓁姐儿伸着手去抓袁明珠衣服上的玉扣。
从始至终,袁珍珠都低垂着头,没有这个年岁该有的生气。
袁明珠拿眼神询问大嫂出了什么事,梁氏为难的笑笑。
袁明珠对姐姐说:“我给大家带的礼物放我们屋里了,姐姐去帮我拿来吧!”
袁珍珠站起来。
“芸香,你带大小姐和燕草过去,全拿过来。”袁明珠使了个眼色,吩咐芸香。
芸香知机,上前扶着袁珍珠:“大小姐随我一起过去吧!二小姐给所有人都备了一份,连奴婢都有。”
袁珍珠才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淡淡的,浅浅的,像是独自盛开的单瓣茉莉花。
袁珍珠的丫头燕草,眼睛骨碌碌的从梁氏和袁明珠的脸上依次扫过。
芸香得了暗示,怎能落下她?把她一并拽了离开。
等屋里只剩下姑嫂二人,梁氏的表情依旧十分为难。
“嫂嫂不必为难,我问你,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
“姐姐这样子是不是跟娘有关?”
梁氏点点头。
“事关姐姐的亲事?”
梁氏再次点点头。
大概觉得这样做长嫂不称职,开口道:“姚家使人过来,想要继续两家的亲事,娘说姑娘家退亲毕竟不是美事,于名声有碍,姚家已经认识到自己的不对愿意伏低做小,这桩亲事能继续还是继续的好,
还说姚家的三郎还是不错的,就是他那个娘有些难缠,你姐姐是跟丈夫过日子又不是跟婆婆过,婆婆好不好的不需在意。”
又说:“我已经写信给你大哥了,让曾祖父回来也有这个原因。”
袁明珠被气得手抖。
好容易摆脱姚家那一家子臭不要脸,她娘居然还想让她姐姐再掉进去。
她不知道梁氏有些话没敢跟她说。
她娘还说了:当日的事情明珠也有责任,这么骄横跋扈,珍珠未来婆家肯定看不顺眼,不是明珠,亲事也不至于黄了。
袁明珠:“打听清楚姚家想吃回头草的原因了吗?”
实际她不需要打听也差不多能猜到是什么原因。
自问自答道:“这是看到我们家并没有受到顾重阳离开影响,顾家也没有做出报复的举动才想着后悔了吧!”
“应该还不止这个,是不是还有张齐亮那厮横死的原因?”
姚家跟西市口张家联姻,如今张家家主横死,张家自顾不暇,他们家就更沾不上光了。
因为退亲这件事,不仅没在顾家那边讨着好,还落了个趋炎附势的名声,好人家谁会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
姚家三郎又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
也就是她娘,没见过什么世面,只想着退亲于姐姐的名声有碍,考虑不到婚后的麻烦事会更多。
待袁珍珠她们拎了袁明珠给众人带回来的礼物回来,就看到袁明珠正把蓁姐儿哄得快睡着了。
结果她们一进门,蓁姐儿的困神又都走了,人又精神了,对着她们呜呜哇哇说着火星语。
看到漂亮的胭脂盒,蓁姐儿非得要,不给就闭着大眼睛哭,看着好不可怜。
袁明珠抱怨:“都怪你们,本来我都快哄睡着了,让你们一打扰又精神了。”
拿了一只胭脂盒给她,好容易给哄得不哭了。
点着小东西的鼻子:“这么丁点大就晓得臭美了,长大可怎么得了?”
梁氏吩咐燕草把碗盘收拾了送厨房去,把桌子擦干净了放置礼物。
燕草心里不愿意,却不敢怠慢,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芸香拎着的袋子,把碗盘送了去清洗。
她现在后悔死了,当初就不该选择跟着大小姐。
跟着二小姐辛苦是辛苦些,得的好处多啊!看芸香穿的戴的,比一般人家的姑娘得强多了。
芸香头上戴的珠花她认出来了,就是之前二小姐头上一直带着的,只是因为有些脱色,二小姐就不要了,赏给了她。
芸香换了朵绒花上前,就又跟新的一样了。
因为想着心事,进灶间的时候没注意门槛,被绊了一跤。
捧在手里的碗盘哗啦一声摔在地上。
闻声过来的杜氏看到满地狼藉,气得脸色铁青,“这么多碗盘都摔碎了,你这死丫头能干啥呢?”
这些碗盘都是细瓷,还都是成套的餐具,这些都是银子啊。
袁明珠在后院都听到她娘高亢的声音了,领着芸香过来看出了什么事。
就看到曾祖父和祖父都在,听到曾祖父正在说话:“就几个碗碟,摔了就摔了,都别围在这里了,赶紧收拾干净。”
她娘是太当成一回事,曾祖父是太不当成一回事。
不过要求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曾祖父去斤斤计较几两银子的碗盘,确实也不现实。
袁明珠忙快走几步,拉住还要扯着嗓子叫喊的杜氏,“娘,让何妈妈她们收拾吧,你跟我去后头看看给你买的礼物。”
杜氏:“看什么看,就会瞎花钱!”
气得袁明珠真想拿手指掐她一记,瞪她一眼。
你一个当家奶奶,为着几两银子搁这大吼大叫,丢不丢人啊?真把自己当暴发户土财主了?
杜氏现在就是在外努力端着当家奶奶的款,但是一遇到事关钱财和面子的事就暴露自己的小农思想。
一开始梁氏还指点着她一些,奈何杜氏想听的时候还好,不想听的时候就跟现在对袁明珠这样,让梁氏落得个没脸。
一来二去的,梁氏就懒得再管她了。
袁明珠还没真掐她呢,杜氏倒是甩开了袁明珠的胳膊。
不过到底记得祖父和公公就在旁边,不敢对小女儿太过分。
指挥着何妈妈她们把碎瓷扫了。
还是陶氏随后过来,才把她叫去了后院。
袁明珠捏捏额头,只觉得头大,拍不得打不得。
杜氏上无真正能辖制她的长辈,底下却有让她腰杆子倍直的儿子,整个人现在有些飘了,快要觉得天老大她老二了。
袁明珠跟到后头,看到她娘正在曾祖母跟前立规矩。
觉得她娘也该受点教训,悄悄从堂屋里退出来。
到了西厢房,跟大嫂二嫂她们商议着把带回来的礼物分配好,各人的让各人领走,该送去各家的喊了郑妈妈,让她明日去送。
最后剩下一盒刚才被蓁姐儿拿在手上的胭脂。
家里的仆人在厨房当差的,这一次一人一盒润手的香脂。
其它人则是任选一样。
所有人都有,只燕草没有。
燕草白着小脸,咬着嘴唇,红着眼睛跟燕柳站在一起。
燕柳正在劝她:“二小姐许是忘了你的那一份,你去问问大小姐。”
燕草在心里暗骂她蠢货,她是大小姐的丫头,二小姐的赏赐单少了她的,她若是去问不是摆明着挑拨两位小姐的关系吗?
被太爷知道了能有她的好?
而且她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单少了她的肯定是因为她刚刚打碎了一摞碗盘。
她去问就是去自找没趣。
“忘了就忘了吧!就当我运气差吧!”
她在这里做这副委屈模样,就是博取燕柳这蠢货的同情。
最好能替她出头去问。
燕柳果然觉得她挺可怜的,刚才才跌了一跤,吓坏了,这会这么多人又单单少了她的。
只是让她替燕草出头去问她也不敢,只说:“要不把我得的香脂给你用好了。”
燕草听了更生气了,燕柳得的若是胭脂,给她她敢接,得的是香脂,给她她也不敢拿啊。
香脂是二小姐专门给厨房的人备的,大家都用就燕柳没有,也太明显了。
有人问起来,不说传到主子耳朵里主子对她有看法,就是厨房里的人也不会个个都像燕柳这么傻。
到时候有人稍微点拨一下燕柳,以后她还怎么哄骗这傻货?大家又会这么看她?
再说香脂她拿着也没用,大小姐用的獾油比香脂的效果好多了。
之前大小姐赏过她一些,她还没用完呢!
早知道她就小心一些了,至少也得把赏赐拿到手再打碗碟也不迟。
两个人在院子里嘀咕了半天,燕草也没听到她期待的那句“我帮你去问问。”
只得挤出来几滴眼泪,“肯定是二小姐厌弃我了,觉得我毛手毛脚干什么都不行。”
燕柳:“还好你是跟着大小姐的,大小姐人好,不会嫌弃你,你放心吧!”
燕草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她跟前说了什么,或是这蠢货开窍了,拿话敷衍她呢!
往燕柳的脸上仔细看了几眼,没发觉异常,才放心。
接着装可怜。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哄得燕柳心软了,答应下来帮她去跟二小姐问问。
燕柳答应下来以后就后悔了,不过对着燕草饱含希冀的目光,反悔的话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