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来到了香山秀子身边,她正捂着手背,血从指间慢慢地滴下来。
张俊说道:“你的手给我看看。”
秀子没搭理他,她有些痛苦的说道:“那个人……”
少年径直打断她,语气急促又焦躁,像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的手给我看看!”
香山秀子抬头望向他。
少年蹲了下来,朝着她低下头,很小声、很小声地说道:“我很抱歉,我不应该让你受伤的。”
香山秀子只是望着他。
她似乎冷静下来,目光微定,轻柔又有些虚无缥缈,她说道:“就算你这么说,我是不会安慰你的。”
张俊愧疚地点点头,“我知道,我没奢望你原谅我.....”
他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吃惊地说道:“什么,安慰?”
两人对视,室内涌动着一种奇异的气氛。
在这种气氛中,畈治雄彦先是用手抹掉了臂上的鸡皮疙瘩,而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瞪着那双卡姿兰般的大眼睛,虎视眈眈地调侃道:“你们再这么对视下去,伤口都要愈合了吧?”
张俊猛地闹了个大红脸。香山秀子羞不可抑地将头扭了过去。
青木次纲和久尾冬助纷纷大声咳嗽。
只有主官嘀咕道:“这些年轻人啊,真是人心不古,一点儿都不照顾我这把老骨头。”
话虽这么说,他却又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久尾冬助。
久尾冬助浑身一僵。
他生硬地笑起来,听见畈治雄彦意味深长地说道:“冬助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什么好朋友,让我参谋参谋啊?”
久尾冬助一脸绝望。
他抽动着嘴角,说道:“这,没、没有....”
主官恨铁不成钢地努努嘴,骂道:“别人是虚假的遇人不淑,你是真的遇人不淑——遇不到一个淑女,尽跟着一群狐朋狗友瞎混!要你有何用!”
看看人家!
久尾冬助快哭了,我身边尽是男的,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另一边。
少年麻利的从怀里掏出药瓶来。
他拉过香山秀子受伤的右手,那道血痕还在扩大,琴弦十分锋利,打得皮开肉绽。
张俊熟练又小心的将白色粉末倒在了伤口上,粉末浸进去,变成了难看的黑褐色,虽然颜色不怎么吉利,但见效很快——血止住了。
少年松了一口气,这药是当初他吩咐松千代去药心局领的外伤药,丹波家配制的,效果很好,就算比不得某南白药,但也相差不远。
可惜,张俊瞥了一眼,目前还只是小规模生产,数量很少。
畈治雄彦饶有兴味的盯着他们。
等到少年开始缠绕白布,他才使了个眼色给青木次纲,青木次纲心领神会,他立刻起身,检查附近还没有人偷听。
随后判官回身,摇摇头。
畈治雄彦先是朝着香山秀子,文质彬彬地行了一礼,安抚道:“夫人,感谢你为望月藩和鹿儿港做出的牺牲,这点,我们会铭记于心。”
香山秀子坐在那里,坦然受之,张俊注意到其他人都不觉得惊讶。
他哑然想道:“她到底什么身份?”
随后,主官坐了下来,用指骨敲了敲桌面,闲暇的发出“笃笃”的声音。
他直奔正题,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夫人?”
香山秀子有些低沉:“他杀了人。”
“哦,杀人。似乎不足为奇。”
“很多很多人。”
面具下的声音似乎有点惊惶,香山秀子微微颤抖,张俊守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见她大概是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平息下心中的恐惧,开始轻描淡写道:“大约几百人,不,不,或者又是上千人。我说不清到底有多少。”
主官的表情终于严肃。
青木次纲和久尾冬助对视一眼。两人均微微摇头。
主官追问:“……你确定吗?”
“我敢肯定。那些人都死了。”
张俊几乎能想象到那张面具下惊惧的面孔,香山秀子说道:“那是晚上,那些人,死去的人,就在一个精致的大宅子里,里里外外都是血,就像地狱。不,地狱也没有这么惨烈的景象。他们都在叫喊,都在咒骂,而他在笑,癫狂的大笑,然后——”
张俊心中一紧,他有种奇特的预感。
“然后什么?”
“然后一支箭突然从背后射了过来!”
久尾冬助神情一变,而畈治雄彦面色如常。
他说道:“哦,这么说,在我们面前的兵部大人,难道是个死人吗?”
“不,不是。他没死。他生了一场大病,但康复的很快。我想,他大概也不想面对那些被他杀害的人,于是他找来了一个年轻人,然后下达了几个命令。”
畈治雄彦身体微微前倾,“夫人,您听到了那些命令吗?”
“没有。”
“可惜。”
张俊问道:“年轻人,什么样的年轻人?”
“一个穿着红色铠甲的年轻人,他戴着头盔,背对着我,我没看到脸。”
“哦……”
张俊有些失望。是京野,不是风户炫马。
青木次纲突然说道:“还有吗?”
“没有了。”香山秀子说道,“我看到的就这些。”
畈治雄彦十分体贴的让她去休息。天色已晚,他们早就为她腾出了一间客房。
夫人走后,他立刻问刹那猛丸:“你让她冒险试探土门贤三郎。现在,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吗?”
“不好说。但是一个最具有可能性的可能被排除了——他没有问题。”
“是吗?”
“或者说,问题不是出自他身上。”
“对这次任务有影响吗?”
“我现在看不出来。”
张俊迟疑了下。如果土门贤三郎不是风户炫马,那迄今为止,风户炫马都没有露面。一个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可比光明正大的对手还要棘手千百倍。
畈治雄彦对香山秀子的描述很感兴趣。
他说道:“死人,死了那么多人。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青木次纲凝神想了想,最后说道:“莫非是……”
“是什么,次纲。”
“大人,您还记得风户一族吗?”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深更半夜被贼人闯入,神奇的灭了族的风户。”
他拍着手掌,笑道:“我说咱们这位兵部大人,怎么跟见了鬼似的——原来真是见了鬼,他心里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