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方子晨坐不住了,当即去找船管事。

赵哥儿冒雨跑来,船管事只以为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听他要请假,挥挥手同意了,只嘱咐他明儿一早尽快来。

雨小了些,方子晨拉着赵哥儿急匆匆的往回赶。

乖仔懂事,不会乱跑,赵哥儿倒是不担心。

结果还没到家,隔得老远就听到乖仔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心里一个咯噔,连忙跑了起来。

进到院子就见乖仔哭着坐在屋檐下,周哥儿在一旁,有些手忙脚乱。

看到赵哥儿,他像是见到了救星:“你可终于回来了,快来哄哄乖仔,他哭了好久了,我怎么哄都不停。”

乖仔声音都哭哑了,小眼睛也红肿着。他自小就早熟,从两岁开始就很少哭了,平时跟着赵哥儿上山摔得膝盖破了皮都不吭一声,现在却是哭成这样,赵哥儿心疼得要命,连忙过去抱他。

“······爹爹。”他紧紧搂着赵哥儿的脖子。

“对不起,”赵哥儿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轻声哄他:“别哭了,别哭了,爹爹对不起你,把你忘家里了。”

乖仔抽噎着,见方子晨站在一旁,又对他伸出手:“……父亲。”

他想要抱。

方子晨接过他,给他抹了把脸:“别哭了,男子汉从不流眼泪。父亲我就从来都不哭。”

“爹爹,和父亲~都不见。”乖仔委屈的说。

之前不论做什么,他扭头就能看见赵哥儿,现在一回来谁都看不见,自然是慌的。

方子晨没心没肺的甩锅:“那怪你爹,谁叫你爹不靠谱,把你忘家里了。”

赵哥儿:“······”

周哥儿:“······”

天还是黑压压的,他们到家不久,又下起雷暴雨。

窗外的轰鸣和雷电没有停过。

方子晨抱着乖仔和赵哥儿在厨房内呆了半个下午。

赵哥儿从窗口望着院里被雨打得歪七扭八的小菜,心疼地厉害。

方子晨拉着凳子坐他旁边:“雨停了这些菜苗还能活吗?”

他也挺心疼的,种了些时候,都有拇指那么高了,眼看着再过几天就可以掐着吃了,现在却被雨打得七零八落。

“可以的,”赵哥儿说:“就是有些死了,活的可能没那么多。”

“我撒种的时候撒了很多,想着密的地方可以先掐点幼苗吃,现在怕是不行了。”

“没事。”方子晨说。闲坐着实在是无聊,他逗了乖仔一下又去牵赵哥儿的手,说要给他看相。

他将赵哥儿的手放在掌心,仔仔细细的看,说了些什么赵哥儿已是听不清。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满是疤痕和硬茧,皮肤粗糙暗沉,是和方子晨手心相反的颜色。

赵哥儿突然觉得那些伤疤分外刺眼,他天天晒着,手背和脸应该也是同样的颜色,他从来都没有照过镜子,以前整天都忙着活儿抽不出空来,难得歇息也是想着怎么去填饱肚子,并不怎么在乎脸面。跟方子晨在一起后,就满脑子都是他这个人。有些事情他没来得及去细想。

此刻,赵哥儿突然感到害怕。

他从不去想自己长得到底如何,肤色究竟好不好,自己看不见,就不介意,可在方子晨眼里,恐怕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吧。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丑?

人都是这样,面对喜欢的人,哪怕自己足够优秀,但因为喜欢,会感觉对方是美好的,就像天上的星辰,璀璨耀眼,自己难看丑陋的地方太多,是蜗居在沟渠里的□□,总会莫名的自卑和不安。

他藏不住事,想什么几乎都表现在脸上。

方子晨不知道他又想了什么,脸色这么难看,想了想,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

仿佛火星骤然落在手背上,赵哥儿挣大了眼,咻的收回手:“你,你干什么?”

方子晨一脸坦荡:“没干什么啊!就是耍一下流氓而已,不过我这也不能叫耍流氓。”

亲自个房里的人,不叫耍流氓,亲房外头的人,那才叫耍流氓。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赵哥儿将手放到背后,那块被亲吻的地方被手心覆盖住,上头似乎还有被亲时那一瞬间的温热,他及没出息,心脏噗通噗通的跳。

“我怎么样了,”他把左手伸到赵哥儿跟前:“大不了给你亲回来嘛!”

赵哥儿:“······”

“你真是小气,”方子晨抱着乖仔,让他踩在自己大腿上,往他脸上左右亲了一下,又撩他衣服在他白白净净的小肚子上啜了几口,乖仔痒的呵呵笑。

“还是我们乖仔大方。”方子晨说:“白白嫩嫩的,像个大馒头,我要咬一口看看好不好吃。”

乖仔去推他脑袋,也没用力,笑个不停:“痒痒,父亲坏,父亲坏。”

他们闹成一团,笑声不断,赵哥儿深深呼吸,那点伤感不安被他强制按压下。

从早上到下午,他终于露微笑。嘴角浅浅勾起,眉眼微弯,是笑起来乖巧温柔的长相。

另一边,刘婶家。

下雨是农家人唯一可以偷闲的时间,周哥儿割了猪草回来,喂了猪,一整个下午都空出来了。

刘婶把他叫到屋里,将赵哥儿的事跟他说。

“乖仔和赵哥儿的衣裳我来做,方子晨的就要麻烦娘了。”周哥儿摸着布料,笑着说。

他已嫁人,虽跟赵哥儿关系好,但给方子晨做衣裳,传出去总归是不好。

刘婶年纪大了,跟年轻的汉子倒是不用避嫌。

“乖仔的衣裳你做大些,他正长个,这料子好,穿几年都不会坏的。”刘婶说。

农家人日子穷,生活总是精打细算,衣裳缝缝补补又三年,大的穿不下了给小的穿,几辈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周哥儿点头道:“我知道的。”他脸上带着笑:“赵哥儿和乖仔总算是苦尽甘来。”

刘婶儿倒是没他想的那么开,她年纪大,看过的、经历过的事儿不少,总感觉赵哥儿这事悬着。

方子晨那人她没接触过,不了解,光听赵哥儿和周哥儿三言两语,信不过。

“但愿吧!”最后她说。

周哥儿还在说:“娘,我听赵哥儿说方子晨这半个月都在码头上扛大包,一天差不多一百文呢!不过这扛货的活儿也干不久,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凑够三两银子。”

他同赵哥儿关系好,认识十几年了,对赵哥儿很是照顾,很多事赵哥儿都不会满他。

刘婶有些惊讶:“咋赚那么多咧?”

农闲的时候,村里的汉子都会出去打些零工。

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又没人介绍,只能去干廉价的苦力活。

村子里大半的汉子都在码头扛过货,但也没听说过谁一天能赚那么。

“他扛货厉害,”周哥儿说:“人家一次扛一包,他能扛两包。”

“是吗?”刘婶想起方子晨打人那劲儿,信了:“这事儿你别出去说,要是被马家的听见,准要闹。”

“我知道,但这事儿可能也瞒不了多久,”周哥儿道:“方子晨天天往镇上跑,有心的去打听一下就都知道了。马家的要是敢去闹,再让方子晨打他们一顿就行了。”

刘婶瞪他一眼:“你说的简单,被打了之后呢!他们不敢再到赵哥儿家闹,在村里说两句闲话总是可以的吧!”

周哥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就说呗,又不会少块肉。”

刘婶儿:“······”

周哥儿说的不错,方子晨在码头扛货的事儿马家人已经知道了。

因为被方子晨打过一顿,两家算是结仇了,马家人天天有事没事儿总要打听打听对方这些日子都干了些什么。

起初听说方子晨他们穷的只能吃野菜的时候,一家人都乐得不行,被打的那口怨气都散了一大半,对方不好他们就好了。

之后看到方子晨天天往镇上跑,知道他在码头做工,一天还赚了那么钱,气得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这不,马大娘几妯娌同几个汉子正坐屋里说这事儿。

“一天上百文,该不会是诓人的吧!”马大壮说。

他在码头扛过货,累死累活的也就三十文,一天上百文,夸张的都要上天了,也不知道哪个王八犊子这么吹,骗鬼都不带这么骗的。

马大娘哼了一声:“诓谁?这话是我那外甥亲口跟我说的,还能有假。”

“你那外甥说的那就更信不得了。”马大柱说。

马大娘是从外村嫁过来的,可出去问问小河村的人,你认识马大娘她那外甥马小正吗?十个肯定有九个点头说认识。

为什么?

因为马小正大名鼎鼎。名声贼大。

当然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就是去偷人媳妇,被那家汉子抓了个正着,将他给扒光了吊在村口的榕树下。

一夜之间,马小正在周边几个村子声名大噪。

“哎!你知道吗,小榕村那事儿。”

“知道,都传遍了,那汉子好像叫马小正。”

“什么马小正,我看应该叫马小歪才是。”

“哈哈哈,就是,我有个姐妹就嫁小榕村,马小歪被脱光了吊榕树上那会儿她见过,她说······”

“说什么~”

“他那里就手指大,两颗蛋没仔细瞧都瞧不见。”

“真的假的?”

“真的啊!不止我姐妹,看见的人都这么说。”

“我呸,就这,还好意思去偷人?哪家娘们瞎了眼?”

马小正因为这事儿,在小榕村呆不下,就跑马家来住几天。

他跟马家算起来也是不出五服的亲戚。

马小正油嘴滑舌,混不正经,来了马家还不消停,对着马老三的媳妇抛媚眼,被马老三发现,给打回家去。

因此对于马小正,马家除了马大娘外,都觉得他不可信。

马二柱开口道:“大哥,不管那一百文是不是真的,他在码头上工是事实,大半个月了,怎么的也赚了钱,我们要不要~”

“你敢去?”马大壮反问,到现在他肚子都还疼着。

“他欠我们银子,有什么不敢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马二柱说完,还想拉个同盟:“老三,你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马老三拧着眉头,他媳妇孙氏朝他使了个眼色,马老三想起昨儿晚上孙氏对他说的事,回答:“大哥二哥,其实我觉得我们家也不缺赵哥儿那一口饭。”

“老三,你这话什么意思?”马大柱拧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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