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水患来势汹汹,徐归宜担心百姓,也担心家人,于是抽空回了一趟承恩公府。
承恩公徐达正在同夫人薛氏说,等到世子徐承祯袭爵之后,他想搬回斓洲老宅,颐养天年。
薛氏笑着打趣道:“你这还不到六十岁,就想着颐养天年了。人家曹太傅年逾七十,还兢兢业业守在朝堂呢。”
徐达叹息道:“我一直在想,若是二弟是父亲的长子就好了,有他在,咱们徐家保不齐就更上一层楼了。”
说这话时,薛氏和沈氏都不约而同的看了徐归宜一眼。
徐归宜不由失笑道:“父亲倒也羡慕大伯父,操琴弄玉,诗韵清言。”
薛氏哈哈大笑,抚掌拍手:“这样,咱们一家人一起辞官算了,一起回到斓洲老宅颐养天年,就不用羡慕这个,羡慕那个了。”
徐达老脸涨的通红,连连骂道:“胡说八道,可不敢做这不肖子孙!”
徐归宜和沈氏忍着不敢笑出声来,忙端起茶杯掩住嘴角的笑容。
用过午饭之后,沈氏送徐归宜上车,笑言道:“此次江东水患严重,公公得了消息,便命人整好物资和粮食,送往斓洲老家。”
徐归宜眉头紧锁,语气颇为无奈:“父亲这些年任职澜洲刺史,每一回水患或者旱灾,他都冲在最前面。朝廷的救济粮缓慢,他就拿自家的粮食和物资填上,说是借调,却从来没见他还过。早被祖母骂了多少次,也就是大伯父多年来惯着他。”
沈氏眉眼温婉:“二叔是个好官,斓洲有他坐镇,是百姓的福气。我们在光凌,能帮一些忙,心里很开心。”
徐归宜叹了口气,道:“罢了,就希望这次水患,能早些平息,百姓们少受一些苦。”
徐归宜回到东宫,刚进容园,便看见太子的近侍韦愿。
“属下,参见太子妃。”
徐归宜见只有他一人,心下纳闷,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太子殿下呢?”
韦愿拱手上前,肃然道:“启禀太子妃,陛下刚刚下令,命太子殿下和都虞侯一同前往江东协理水患,即刻启程。属下回来给太子殿下收拾行李。”
这也过于突然了吧?徐归宜立即问道:“怎么这样突然?现在就出发吗?”
韦愿回道:“今日早朝,太子殿下进宫启禀陛下,说自愿前往江东协助赵王治理水患。陛下与众臣商议之后,便允了太子殿下所奏。”
难怪吴嬷嬷告知说,傅岚宸今日起了个大早,洗漱完便进宫了。
徐归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傅岚宸突然转了性子,但还是吩咐人即刻去给太子收拾行李,不可耽误殿下行程。
也对韦愿嘱咐道:“此次,你跟随殿下左右,务必要照看好殿下,不得有误。”
韦愿随即回答:“这是属下分内之责,请太子妃放心。”
因为傅岚宸也去了江东,朝廷此次出动了两位皇子,如此这般,引得朝野惊动。
在傅岚宸离京的第二日,徐归宜思来想去,还是提笔给远在江东的父亲,写了一封家书。
听闻南宫贵妃带着齐王妃去了城外的皇家道观,为江东百姓祈福。皇后便在九华门号召朝中官员家眷,筹集赈灾款,用来置换粮食和药材。
徐归宜命成鹤薇将东宫里的闲置物品都整理出来,自己则去九华门协助皇后,将所有的捐赠物资,登记在册。
如此,过了数日,看着一批批的物资送往江东,她们这些后宫妇人,才觉得心里稍安些。
即便不能去往江东,但是能略尽绵薄之力,意义上也是和前线的将士们同舟共济了。
徐归宜将所有的册子收好,皇后正在同各位夫人聊天,宫门口突然传来一记洪亮的声音:“陛下驾到!”
皇帝陛下怎么突然就来了?
刚忙活了一上午,必定仪容有失,于是众人赶紧整理仪容,袭月也很快反应过来给徐归宜整理衣裳。
“陛下怎么来了?”谁来人群中,小声嘀咕了一句。
徐归宜快速的她整理了一下乱发,又扶了扶鬓间的步摇:“好了好了,退下吧。”
这厢主仆二人才好,门口就见到了一袭明黄的龙袍。
“参见陛下,万福金安。”在场的众位妇人跟着皇后一同行礼问安。
因为低着头,所以看不到皇帝陛下的眼神,徐归宜只听到头上传来一个声音,不高不低:“免礼,平身。”
皇后笑吟吟的上前:“陛下,怎么来了?”
皇帝扫了一眼周围,对着皇后笑了笑:“听闻皇后在九华宫门,为江东的百姓,筹集钱粮和药材,朕很是欣慰。”
皇后此时格外恭敬:“臣妾身为国母,不过是为了百姓,略尽绵薄之力,不值得一提。”
皇帝面容温润的牵住皇后的手:“皇后辛苦了。”
皇后强忍住笑意,肃然道:“不辛苦,能为陛下分忧,臣妾很是高兴。”
五月份的天气,正中午的时候,日头可不小。
徐归宜和众位夫人,就头顶着灼热的日光,听着陛下和皇后之间的来回推拉,无一人敢打断帝后的“雅兴”。
皇帝终于意识到了,其他人的存在,端着皇帝悲天悯人的架子,温和道:“诸位夫人也都辛苦了,朕替江东的百姓们,感谢你们的善举。”
皇帝陛下发话,众位夫人行礼都来不及,忙说道:“臣妇的本分,何敢辛劳二字?”
徐归宜跟着行完礼,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太子妃,这些时日协助皇后筹集赈灾款,也辛苦了。”
徐归宜谨然道:“多谢父皇挂念,儿媳不辛苦。”
皇帝点了点头,便带着皇后回了长秋宫,走到一半,特意回头命太子妃一同跟上。
于是徐归宜便在赵王妃炙热的目光中,跟了上去。
长秋宫中,大宫女司琪正恭敬的说道:”奴婢,去奉热茶来。”说完看了皇后一眼,自己快速退了出去。
一句话点醒了皇后,就快到午膳时分了,顺势邀请皇帝入内坐下:“陛下,今日就留在臣妾宫里用午膳吧。”
皇帝同意了,皇后带着司琪亲自去小厨房,给皇帝备膳。
徐归宜连忙起身,刚说道:“儿媳陪母后一道去。”
皇后呵呵笑道:“太子妃就陪你父皇说一会儿话吧,厨房那边小的很,母后一个人就可以了。”
徐归宜福了福身子:“是。”说罢,站在一旁,等着皇帝的召唤。
说实话,她嫁给太子近一年的时间,这是她第一次与这位皇帝公公,单独叙话。
皇帝夸了茶水的水温刚好,徐归宜说今日的天气也不错。
皇帝夸御花园的蔷薇娇艳,徐归宜说檐下的清风很舒畅。
最后皇帝说道:“太子妃去年给穆慈太后抄写的《南华经》,供奉在净林堂,朕去看过一回,不错,比太子的书法顺眼,看来徐彦教导你这个女儿,是上了心的。”
徐归宜赶紧道:“儿媳字迹顽劣,让陛下见笑了。”
皇帝反而笑道:“太子妃,你可知道,朕年少的时候,第一个太傅便是你的祖父。朕的书法,是你祖父亲传。”
徐归宜突然记起来,皇帝的书法也堪称一绝。
“儿媳曾听祖母说过,陛下天资聪颖,书法奇绝,远非常人可比。”
皇帝目光柔和,温然道:“少年时,徐太傅压着朕念书习字,朕还总是逃课。岁月荏苒,徐太傅....已经故去这么多年了。”
“师母,这些年在斓洲可好?”皇帝突然如此相问,让徐归宜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托陛下的洪福,祖母这些年斓洲很好,身体还算健朗。只是偶尔会提起陛下年少的时候,每次去寺里上香的时候,也总是会祈愿陛下身体康健。”
皇帝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眉眼和嘴角堆满了笑意:“那就好,那就好。他们总是恭维朕,说朕的书法一绝,其实你父亲的书法才是真的奇绝。”
徐归宜原还想推脱一番。
谁知话到嘴边,又被皇帝堵回去了:“不必推辞,朕看了你抄的经书,便知道你的书法是徐彦亲自教的。”
不一会儿,午膳便端上来了,有一半是皇帝爱吃的菜品。茶是皇帝最喜欢的君山银针,点心是皇帝最喜欢的槐花糕,就连餐具上的彩绘,都是皇帝喜欢的雪景图。
月余之后,江东的折子终于是最后一道了。
江东的水患已经平稳住,赵王先行回京复命,留太子傅岚宸驻守洪州,以观灾后民生之事。
此乃皇帝亲令。
今日,太子妃裴徐归宜在皇后宫陪同用膳,二人听到了这个消息,两两相顾无言。
贵妃宫内,齐王和王妃今日也进宫请安,只是三个人面对一桌的膳食,丝毫没有动筷子。
齐王殿下和齐王妃,听着南宫贵妃言说着陛下的偏心,大概了说了有一刻钟,且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齐王妃自是不敢表露丝毫情绪,只是齐王实在听的饿了:“母妃,儿子饿了,整整一个月,儿臣协助父皇处理江东的折子,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又累又饿,就想先好好的吃一口饭。”
贵妃这才看着儿子消瘦很多的脸庞,心疼起来:“吃吧吃吧,母妃也是心疼你们,每日这样辛苦。结果,你父皇他....罢了....不说了不说了,是我们母子命苦。我的儿,你吃吧。”
太子殿下之前从来不理政事,也不关心民生。
此次江东之行,太子殿下与百姓同甘共苦,又劳心劳力,便是让傅岚宸赢得民心很好的机会。
陛下甚为满意。
可是君恩这种东西,根本就是此消彼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