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二话不说疾点数下,先为王良快速推宫过血,助其解除了身上的穴道封锁。接着在这小娘子莫名的眼神注视下,只草草说了句:“等会儿势若有变,自己见机行事吧……”然后自转过头去,紧盯着局面变化……
王良见此犹疑片刻,心下怨气倒是一下少了八九。正在这时,那位女将军柳眉一挑,负手在后,语气毫无波澜地对众宣告道:“妾身乃右相府下属,从八品下御侮副尉——李妙工是也。今奉右相命公干,顺道来此调停事端,不知诸位可有意见否?”
自古有言“宰相门下,奴籍有品”,背靠右相发话,在场自无人敢随意指摘。李妙工简单走个场,接着讲道:“……那么便先请市令出面主持公道吧?明公那边还等着回复,勿要耽误太过才是。”
只见这从六品上的西市署长官赔着笑,连声说道:“不敢、不敢,那么下官僭越了……”清咳一声,正了正制帽,肃声问起:“尔等双方为何在此殴斗,有何辩解快快说来!”
袁百尺这等纨绔亦知道什么人不能惹,这时候急忙抢先开口:“没事儿、没事儿……令君,这都是误会啊,那……怎么说咧……就是我家护卫和胡商朋友们戏耍赌斗而已……只是动静大了些,惊扰了各位吃酒的朋客人,请原谅则个……”说着还不断领着手下朝众人施礼道歉。
诸人听后只感啼笑皆非,想这袁小头倒真是面皮三尺,厚到一定境界了。市令认得他袁家大少身份,晓得他为人,听后也笑道:“赌斗?袁公子切莫说笑了,事情这么闹过,总要有个实证说法,让本官记录上报也有个凭据吧?”
这时候段怀皎意外朗声道:“市令可见那场中不是有袋金子吗?正是袁家公子赢的彩头,可能算凭证否?公子还说因一时玩闹,搅扰场中客人,损毁店家财物实是不该,要将赌资退还部分,剩余用作赔偿……”
关联人见他一个旁观者发言作证,皆是玩味,且那金子的原由被他这么一绕,好似又有几分道理……这边圣女还想要开口指正,却被其父亲拦下,只能在心中暗骂道:“本是施舍给他们的金币……按这唐人这般说法,却是换了由头,真心好生狡猾……”
此时袁百尺看着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眼神满含感激之情,恨不得送上一份天意宫中秘藏的运笺给他。而市令大人闻言则顺势问道:“那处何人说话,可当实证否?”
“……是下官朋友直言作证,希望化解事端而已,请大人三思明鉴。”李晟作为一行人代表,自报身份,同时做出解释。
待听李良器说完后,市令对着李妙工问询起意见。后者倒一点也不客气,不冷不热地应道:“这件事儿总归大事化了最好……何况还另有要事要办咧,莫要再节外生枝。”
市令听后,心中一喜,事起于他辖下,何尝不想少些事端,因此顺着接话道:“既然两家只是寻常赌斗,且都认清责任处置,自是和气收场最好。赌资抽出一部分给店家修缮用,其余按袁公子所说原案分配,望各位自要牢记今日教训……各自散了吧。”
说完正欲转身撤去,恰此间全场皆听到胡商那边传来一道声音,初闻声响不大,仿佛没有什么中气,却绵长不退,更使得每个人心中皆是一颤。此举惹得王坤,李白瞬间转头,难掩惊讶地看向刚刚进来的那名胡商头领,原来那位只是随意站至人前,说道一声“慢着”,都能让上品高手分神,绝非刚刚入店时那般不惹人关注,想来其修为境界殊不简单。
男子看所有人目光都投了过来,捻着赤须一笑,用夹着胡音的唐话说明道:“刚刚那两个小子说我方输了一局,本人自是不服,故而请求李将军主持,让双方再比试一局,本人才可服气。”
市令虽不知对方身份,但看在李妙工的面子上,也不好语气用重,只刚说了句“胡闹……”却遭袁百尺插空堵嘴道:“小郎今日没空,恕不奉陪了,诸位若不满意,可择日往天意宫详谈……”
谁知这时又是一道闷“哼”声回响,可不同方才的是场中之人,除却胡商一行,无论功力高低,皆感觉眼前一黑,片刻后如同堕入火谷炼狱中一般,心血急升,炽烈上翻,仿佛要跳出胸腔。
场中功力浅薄之辈早已伏于地上,汗流浃背,拼命大口呼吸,连楚歌这等青年翘楚也只能单膝跪地,挡在段、姜二人前全力运功抵抗。毕竟此等气势强盛的化境一出,哪怕场中江湖人士非他这般见识,也难识不出对面正有一位喜怒无常的宗师坐镇……
幸得突然传来三道声响,开始逐渐抵抗对方铺天盖地的气势,才让众人得以一时喘息。楚歌定睛一看,乃是王坤和李白合作一处,纷纷默念道家心经,虽未成气象,也一时站稳跟脚。加上一旁的李妙工掐了个诀,口出靡靡之音,配合二人运作声势,这才堪堪承受住热炎威压。
此举实属下策,久守必失,王、李二人首当其冲,故而眼神一换,纷纷主动出手,想要扭转挨打的局面。就见二人一个抽出拂尘轻抖,转瞬使出《三清剑法》,先行攻上;另一位于腰间饰带快速抽手,掌中便多了一柄两尺湛蓝寒光,刃身柔韧若柳如此,当世无双,定是在《利器谱》中亦有记名的剑阁稀宝之一——“玉带吴钩”。
这边李翰林挽了个剑花,适时左右夹攻而上,使出精妙剑法同时好似还吟诵诗句,风流雅致,当真奇特。只听连诵两句“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咒起剑鸣,鼓足内劲,剑身由上至下连劈三次,来势竟不输巨锤,先声夺人。
胡商头领看到一对上品高手朝自己进招,毫不慌张,只简简单单的一道拳风快速挥出,无匹气浪稳准狠地迎上二人兵器。哪知李白早有预谋,让过这招,并不硬碰,正好比那“围魏救赵”之举,反攻下路双膝,变招为“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头领纵横西域多年,却少见中原剑招另有奥妙,随口称道了声:“好剑法!”看准这边更加繁杂的剑势变化,快速出腿法抵挡,如疾风扫叶,右手却应对着王坤的一招“气游乾坤”,丝毫不乱章法。
王十二转劈为刺,力尽变化,游斗数招,皆被对方如水流之势的一掌轻松带过,遂马上运使《华阳三诀》中“斜月高风”一式,撩手提击对方后肩。李白见势再变,又朗声道出新句:“歌鼓楼阁上,觥筹杯莫停”,招意暗含酒醉微醺之气,又杂歌鼓声快,一改劈砍为主的路数,专行变化迅速的点刺之法。
这二人都算成名的剑术高手,一套套变招流水行云,精彩异常,连对手也不禁连声叫好。只是落在胡商头领眼中,仍然难说成威胁。犹如玩耍般只简单侧身避让,用极小的身法动作做出变招,已然是运功炉火纯青,身经百战,达至极为上乘武学境界。顺势回转,运掌一推,真气竟鼓状如球,炽热非常,不仅面上隐现焰纹,周身光耀像白阳高照般,单一股精纯巨力便齐齐逼退二人。
对方同伴见头领如此手段,如神火天降,无不敬服,皆齐声高喊“Māni”助威。只是此举不知怎得,倒是把那身后的波斯舞女吓了一大跳,有些害怕地挪开一定距离,独自藏身一旁,口中默念着些什么。
对方内力高绝,回观李白、王坤这一退也是不得已为之。却看那胡商头领三五招逼退二人,夺了先机,正当趁势一举拿下的时候,哪知那艳阳突然散去,除了看客们大汗如雨外,仿佛刚刚短暂交争只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