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骇然眼前恢宏而又诡异的景象,一时心神悸动,竟没有留意李顺容。待发现李顺容消失不见,差点大叫起来。
赵祯也发现了这点,再也按捺不住,放声狂叫。那声音凄厉惨切,充满了不信和恐怖。狄青一把抓住了赵祯,喝道:“圣上,莫要叫了。”
“圣上,莫要叫了。”
一个声音几乎和狄青同时唤出,赵祯听到那声音,倏然止声,低头望过去,惨白的脸上有丝欣慰,更多的是委屈。他眼睛一眨,泪水涌出,哽咽道:“我……我还以为你不再要我了。”
发声那人正是李顺容。狄青这才注意到,他们站在宫殿的入口处,有一道台阶向下通去。而李顺容,就站在下方的台阶上。
狄青若早见到台阶,绝不会如此惊慌。但他也是个常人,震撼于宫殿的奇诡,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台阶。
“你在下面干什么?”狄青涩然道。
李顺容缓缓道:“先帝虽说前面这段路无危险,但我总不放心,因此就先探探。”
狄青迟疑道:“先帝……先帝怎么会没死?”
李顺容道:“谁说先帝没死?”
狄青只是望了眼高台,李顺容顺着他目光望过去,叹口气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她伸手又牵住了赵祯的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地面蓝水如海,却有一道曲径回廊通向高台。原来方才李顺容,是去试探那回廊是否有危险。
李顺容顺着那个回廊走去,终于到了高台之旁。举目望过去,喃喃道:“一三五跳,莫要走在双数的台阶上。”她举步迈上第一级台阶,并不踏在第二层玉阶上,而是径直踩到第三阶梯。
狄青暗自心惊,心道赵恒端是小心非常,就算在这里,也安排了陷阱。
三人越阶而过,终于踏上九层高台。李顺容舒口气,抹了下冷汗道:“好了,这上面没有危险了。”
赵祯怔怔地望着高台上的那人,李顺容却只望着赵祯。这里所有的一切诡异,在李顺容眼中都不足为奇,她的目光,简直不舍得离开赵祯片刻。
狄青也望向高台那人,心中惊疑不定。现在他终于看清,原来那人是立在棺椁之中。而那棺椁,竟是透明的。怪不得他从远处看过来,看不到棺椁,只见到一人立在那里。
棺椁中人身着皇服,脸色苍白,双眸紧闭,神色威严。
狄青看了眼,仍不能确定那人的死活,因为那人面容栩栩如生,更像是在入睡。但赵恒当然是死了,十年前就死了,这点应没有可疑。不过赵恒在陵寝中,死后还要站着,却是什么道理?赵恒已死十年多,尸体还是如生前般,又是什么道理?
狄青想不明白,目光终于从赵恒的脸上移开,见那棺椁奇异,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透明的棺椁,狄青从未见过。那棺椁如同用整块透明的水晶雕琢出来的,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水晶?
狄青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古怪而不可思议。暗想真宗活着的时候,就搞得举国乌烟瘴气,没想到死后,也是神神怪怪。
他目光从棺椁处移开,不经意地掠过了赵恒的一双手,突然全身一震,脸色又变。
赵恒的那双手,比起常人要大了许多,五指亦是长了许多。
狄青霍然想起,朝天宫中那石桌上留下的三指印记,不就像这双手留下来的?
想到这里,狄青浑身颤栗,退后两步,差点跌下了高台。他双眸满是惊怖,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狄青根本不信,那手印竟会是赵恒留下的。赵恒死了,他还站在棺椁中,怎么会跑出去在石桌上留下手印?
荒诞不羁。
狄青双眼发直,突然想到,李顺容方才见到石桌上的手印,说得也是他方才说的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难道说,李顺容也早就怀疑那是真宗的手印,这才有些发疯的要到这里看看?
狄青向李顺容望去,见到李顺容也向他望过来。二人的目光中,都带着难以置信之意。李顺容低声道:“不是他……这棺椁绝没有打开过。”
狄青想笑,可怎么也挤不出笑容,声音都仿佛变得陌生,“你不要告诉我……他可以……这是不可能的。”他想说赵恒不可能复活,但话到嘴边,已断断续续。
“那是谁?”李顺容反问道。
狄青答不出来了,他勉强压住心跳,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赵祯并没有留意到赵恒的手,更没有联想到石桌上的手印。他终于镇定了下来,眼前是他的父亲,无论生死,都应该保护他。
不过赵祯从未想到过,父亲竟是这种葬法。据赵祯所知,父亲在位时,就开始秘密修建这个陵寝,直到父亲驾崩后,也没有竣工。还是仗着刘太后继续修下去,才有了永定陵。
这里的一切,母后知道吗?赵祯满怀心事,也就没有留意到李顺容和狄青的低语。他目光流转,望了半晌,突然有了失望之意,问道:“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这里有日月星辰,有浩瀚海洋,有高台棺椁,但显然没有赵祯想要的东西。
李顺容诧异道:“圣上,你要找什么?”
狄青也想问这句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赵祯坚持到玄宫来是要做什么。
赵祯支支吾吾道:“我想找……”他看了半晌,终于摇摇头道:“这里应该没有我要找的东西。”宫殿恢宏,但也简单,所有的物品,一目了然。赵祯脸上写满了失望,突然道:“李顺容,你不是说朝天宫还有五道门吗,我们去看看,那里究竟有什么!”
李顺容变色道:“圣上,你是倚仗着先帝的保佑,眼下才能平安无事。我只知道如何进入这里的方法,其他五道门,我根本不知道开启之法,如何进入?我现在能带你平安到此,只因为这些地方的机关,我均是知道,但只要错走一步,就会万劫不复。那五道门后有什么古怪,我完全不知,你莫要冒险了。”
赵祯满是失望,无神道:“你也不知道如何开启?那可如何是好?”他直到如今,仍不肯说出要寻什么,狄青奇怪中又有不满,突然感觉赵祯到了这地方,也满是神秘。
不知过了多久,狄青终于忍不住道:“圣上,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好。”
这里虽是没人,但狄青想到多出的那个手印,还是心有余悸。
赵祯木然立着许久,又看了眼父亲的棺椁,喃喃道:“他不会骗我的……他不会骗我的……”
狄青不知道他是谁,可见赵祯如此表情,忍不住抬起手掌在他面前晃了下。
赵祯霍然回神,苦涩道:“朕没事,先出去再说。”他好像恢复了冷静,又以朕自称。
李顺容舒了口气,带二人原路返回。等到玉墙关闭的时候,三人沿着甬道回转,狄青忍不住手按刀柄,警惕留意周边的动静。
到了朝天宫之前,李顺容又开启了彩门,光线透出,将黝黑的朝天宫也照亮了起来。
李顺容才待嘱咐赵祯莫要乱走,突然脸色大变。狄青霍然望去,也呆立当场。赵祯也是摇摇欲坠,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朝天宫被甬道内的光线照的大亮,狄青也就看清楚了朝天宫的构造。
朝天宫内除了石桌石椅和两个石像外,只有黑白的地格,七道门户。七道门户除彩门、玉门外,另有五个门户,分五种颜色。
那五个门户,赫然都是开启的!
一股寒意涌上狄青的心头,别的门户开合他不清楚,但方才乌门肯定是关着的,但如今,怎么会悉数开启?是谁开启了门户?是那个留下手印的幽灵?
虽难以置信,狄青还是回头向赵恒停放棺材的方向看了眼,身后无人。可就是静悄悄的才让狄青心慌。或许有个幽灵跳出来,狄青反倒不会如此心慌。
赵祯竟还能挺住,望见五门悉开,他眼中蓦地涌出狂喜之意,喃喃道:“是祖先保佑。”
狄青吃吃道:“圣上,你说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有发狂,就算自己都感觉到奇怪。他认为赵祯好像有点神志不清了。
赵祯霍然望着狄青,兴奋道:“是先帝开启的,他知道朕要找个东西,所以帮朕开启了五道门。”
狄青脸色铁青,心道你真的以为这门是赵恒开的?强笑道:“圣上……你……”不等说下去,赵祯已举步向金门走去。
李顺容本待拦阻,可见到赵祯兴奋的表情,竟跟随他而去,只是出言提醒道:“圣上,你小心。”李顺容神色决绝,看来前面就算有刀山火海,她也要跟下去。
狄青浑身冒汗,手按刀柄跟了过去,赵祯已入了金门。金门内,是个比朝天宫要小的房间,远不及存放真宗棺椁的地方恢宏,但里面所有的东西,均是金色的。外边的光线照进来,照得室内辉煌变幻,金丝万缕。
狄青适应了光线,就见赵祯正在望着正前金案上的一本书。这个房间内,好像就为了放置那本书。
书的封面,竟然也是金色。书页无字。
赵祯颤抖地伸出手去,竟要取金案上供奉的那本书。
狄青心思飞转,暗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书?当年真宗在左承天门南得天书一事,狄青略有所闻,只奇怪赵祯来到这里,就是为取这本天书吗?
李顺容突然道:“圣上,你要天书,我来取。”她闪身到了赵祯面前,拿了天书,静了片刻,这才舒了口气,将天书递给赵祯。
赵祯眼中露出感激之意,轻声道:“谢谢你。”他知道李顺容如此,当然是怕这附近有机关。这李顺容竟把他的性命看得如此重要,怎能不让赵祯感激?
赵祯持着天书,手还在发抖,却已迫不及待地翻开天书。狄青就在身边,忍不住也看了眼,可一眼望过去,有些发呆。
天书竟然是无字的。
狄青看到,又惊又笑,不由想起儿时曾听娘亲说过个传说。春秋时期,有个叫鬼谷子的人曾得授天书,是以修仙得道,那本天书,也是无字的。
无字天书,要来何用?赵祯历尽艰辛来取这本书,又为了什么?
赵祯眼中也满是怪异,他翻看两下,见书中空无一字,眼珠转了下,将书收入了怀中。李顺容大为吃惊道:“圣上,你做什么?”
赵祯缓缓道:“朕来这里,虽不是为了此书,但这终究是先帝的遗物,朕需要带回去看看。李顺容,你不会把这件事对旁人说吧?”他眼中满是恳切,李顺容见了,心中一软,惨然道:“先帝为了此书,不思朝政,我只怕你重蹈覆辙。”
赵祯一字字道:“朕答应你,朕绝不会沉迷此物。朕拿这本书,只是想……纪念先帝。”见李顺容也不反对,赵祯望向狄青道:“你也不会对旁人说此事,是不是?”
金室中,赵祯的眼珠似乎也变成了金色。狄青望见赵祯的那双眼,背脊有些发凉,低声道:“我当然不会。”
赵祯竟然笑了,说道:“再去另外四个房间看看。”
伊始有些懦弱的赵祯,在这诡异的玄宫里,变得好像越来越胆大。相反,胆大如虎的狄青,却变得越来越心寒。
只有李顺容平静依旧,她似乎感觉到什么,只是道:“圣上跟我来,你要什么,我来取就好,你万勿动手。”她转身向旁走去,到了白色的门户前。
说是白色,并不确切。在狄青看来,那里应是淡淡的银白之色。房间里,所有的一切,均像是白银所制,包括几案,这让整个房间中有了种阴冷之感。几乎和金色门户内相同,正前方有个银色的几案,上面放着几件东西。
如果说无字天书完全让人看不懂,那几案上放的东西,就更让人看不明白了。桌案上,有一个扁扁的匣子,匣子材质银白,里面放着十数片银白的金属。
那匣子是什么?做什么用?没有人知道。
赵祯虽是讶然,却对这东西并没有兴趣,转身要走,突然发现狄青直勾勾的望着几案,惊骇欲绝的样子。
赵祯皱眉道:“狄青,你怎么了?”
狄青疾步上前,突然伸手从几案上拿起一物,盯着那东西,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赵祯本有不满,心道这里均是先帝之物,朕取走无妨。你狄青怎么能随便动这里的东西?定睛一看,见狄青手中,不过是半块玉佩,赵祯心思微转,说道:“狄青,你若喜欢这玉佩,就取走吧。”
在赵祯心中,狄青已和他亲信仿佛,狄青出生入死地救他,赵祯当然也会感激。眼见陵寝中危机重重,赵祯还需要狄青卫护,当然能拉拢就拉拢。
狄青哑声道:“不是……圣上,我不是贪图这玉佩。”他突然伸手入怀,又取出一物,和那半块玉佩对在一起,竟然天衣无缝。
赵祯一惊,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顺容也吃惊地望着狄青,不知所措。
狄青心乱如麻,也是茫然不解。他拿出的那半块玉,正是杨羽裳送给他的半块玉,也是关系到杨羽裳身世的半块玉。
但另外半块玉怎么会在玄宫的一间房中?杨羽裳的身世怎么和永定陵有关?难道说……狄青不敢想下去,也不能说下去,见赵祯目光中满是问询,狄青咳嗽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出去再说吧。”
赵祯还有他事,点点头,走出了房间,走到乌色的门户。他才到门户前,就吸了口凉气,不肯再向门内走进一步。那房间内的颜色,不出所料,全是乌色的。
房间内没有几案,只有很多乌色的瓦罐之物。那瓦罐共有九堆,每堆三层。底层五个,中层三个,顶层一个。九堆瓦罐,共计八十一个。
狄青见到那些瓦罐,不知为何,心中满是不安。
赵祯脸上也有些异样,竟对那瓦罐施了一礼,叹口气道:“走吧。”狄青或许不知道瓦罐中是什么,但赵祯却知道,那里面装的肯定是佛舍利!
就算是赵祯,对这些佛舍利都有敬畏之意,不敢亵渎。
当年真宗信神,各地争献祥瑞舍利,赵祯没想到,他爹竟然将这些舍利堆放在玄宫。这有什么意思?赵祯有些头痛,心中只想,只剩下两间房了,我要找的那东西,难道在那里。若是没有那东西的话,如何是好?他忧心忡忡地到了黄色的门户前。
门户呈黄铜之色,微微发暗,赵祯举目望过去,见没什么诡异,缓步进去。狄青紧紧跟随,抬头一望,见到四壁空空。
这间房中,竟然物饰极少,除了对面的墙上——挂着一把刀!
其实狄青只能见到刀鞘和刀柄,见不到那刀身是什么样子。刀鞘色泽血红,刀柄色泽如血,狄青见到的仿佛已不是刀,而是一条飞天的红龙。
他见到那把刀的第一眼,就感觉黄铜的室内,突然充斥了红色的血意,那把刀中,有如带着万刀千杀的气息,凝聚着不知多少人的鲜血快意。
狄青心驰神往,突然瞥见墙上那刀的两侧,各写着四个大字。
字体龙飞凤舞,直欲破墙而出。那两侧的八个字,组成了一句话:王不过霸,将不过李!
八字简单,但含义万千。狄青读到这八个字的时候,不知为何,心头热血上涌,只觉得耳边铿铿锵锵,如金戈相击,铁骑繁急。
“王不过霸,将不过李!”这八字中,到底有什么意思?狄青一时间,竟然痴了。他忘却了太多的事情,甚至忘记了神秘的手印,奇怪的玉佩。他望着那柄刀出神,并没有留意到李顺容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赵祯叹口气,已转身道:“走吧。”这里看起来并没有赵祯需要之物,因此他不想耽搁。
狄青临走前,还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墙上的那把刀,心中还在想,这是谁用过的刀,挂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赵祯已到了最后一道黑色门前,他神色有些紧张,也像有些惶惑。在门口犹豫片刻,赵祯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黑色的房间,黑色的墙面,里面只有一个黑色佛像。狄青见到那佛像的时候,心中忍不住呻吟,那佛像是无脸的,就在方才见过,除了色泽外,和玉墙的佛像,一般无二。
赵祯突然叫道:“不对,不对!”
狄青一惊,忙问,“圣上,怎么了?”
赵祯盯着佛像的手道:“这佛像和方才的有些不同。方才那佛像,一手拈花,这佛像的手,应该是托着一物的。那一物,现在哪去了?”
狄青望去,发现赵祯说得没错。室内这黑色的佛像,一手下垂,另外一只手不是拈花,而是横在胸前。他五指微曲,的确像托着一物。
那佛像托着什么?难道就是赵祯要找的东西?金书、银器、血刀、舍利还有这房间中的没有面目的佛像,羽裳的玉佩、通明的水晶棺、不朽的帝王,还有那壮阔的玄宫……
狄青心绪如麻,想得头都大了,这里所有的一切,若让狄青形容,只能用“不可思议”四个字。
他想不出答案,只能向赵祯望去。他蓦地发现,赵祯好像知道的比他要多些。
赵祯望着那佛像,那佛像也望着他。佛像脸色黑暗,赵祯已面如死灰,眼中满是深深的绝望之意,他喃喃道:“完了,完了……”那一刻,赵祯没有了自信,所有的惊怖似乎重新回转到了他的体内。
赵祯失魂落魄,只是反复念着“完了”两个字。李顺容急了,问道:“你到底找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祯突然放声大笑道:“告诉你?告诉你有用吗?找不到了,这是命中注定。”他转身就要冲出房间,却被狄青和李顺容死死拉住。赵祯蓦地抑制不住失落,放声大哭,伏在李顺容的肩头道:“朕完了,朕回去也没用了。”
李顺容泪水也流淌下来,突然眼中光芒一现,似想到了什么,低声在赵祯耳边说了几个字。
她声音极低,狄青没有听清,只注意到李顺容嘴唇蠕动,不想赵祯全身巨震,霍然挺直了腰板,骇然望着李顺容道:“你如何得知?”向狄青看了眼,赵祯收声,眼中露出惊凛之意。
李顺容轻叹口气道:“圣上,我明白了,我有办法。我们出去再说,好吗?”
赵祯略有犹豫,抹掉了泪水,强笑道:“好。”
狄青发现赵祯那一刻,像惊悚,又像是振奋,少了绝望之意,不由大是奇怪。他总觉得李顺容和赵祯之间,有种难言的关系。可赵祯是天子,李顺容不过是先帝的一个顺容,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李顺容带赵祯出了黑色的房间,关了五彩之门,朝天宫暗了下来,三人再次陷入幽幽的黑暗中,幸好李顺容手中的夜明珠还在,还能勉强照路。李顺容开启了出去的玉门,门外黑暗依旧。
李顺容道:“圣上,我们到了彩云阁。只要再过了生死门,就可直到献殿了。这彩云阁中,并没有什么问题,我来过几次。”
赵祯嗯了声,还是心事重重。狄青突然一把拉住了赵祯,止住脚步,心中发冷。李顺容感觉到异样,不解道:“怎么了?”
狄青凝望着不远的暗处,问道:“这彩云阁里也有石像吗?”他不由又想起了那石桌上的手印。
李顺容吃了一惊,已见到前方似有道暗影,失声道:“谁?”她知道,这里本是空空荡荡,除了墙壁上绘有的佛像。
可如果没有石像,哪来的影子?
嗒的一声响,是火石撞击的声音。火星在黝黑的石室中,显得那么绚烂刺眼。油灯燃起,照亮了石室,却遮掩住拿灯之人的那张脸。
那人轻轻叹口气,不等狄青认出那人,李顺容满是惊骇道:“钱宫使,怎么是你?”
那张脸终于从灯后移出,昏暗的灯光下,本来白皙的脸上,带分阴冷。狄青也终于认出那人,目瞪口呆。
掌灯之人,竟是孝义宫的宫使钱惟济!
玄宫中发生了太多难以解释的事情,让狄青震骇莫名,甚至忘记了他还在带赵祯逃亡。
他不知道幽灵是谁,也不知道刺客是谁。
幽灵和刺客,是否是一伙的?狄青坚信,方才在朝天宫,的确有第四人的存在。那人难道就是钱惟济?
见到钱惟济的那一刻,狄青的思绪立即回到了现实,已知道事情不妙。钱惟济怎么可以进玄宫?孝义宫失火的时候,钱惟济去了哪里?见到赵祯,钱惟济为何不拜见?是不是因为他觉得已无需拜见?
赵祯没想那么多,见是钱惟济,一股怒意涌上心头,喝道:“钱惟济!你见了朕,怎不上前参拜?”
钱惟济叹口气道:“现在拜与不拜,又有什么区别?”
赵祯脸色巨变,听出了钱惟济的言下之意,嗄声道:“你要造反?”
钱惟济淡淡道:“你总算不笨。”
赵祯吸了口冷气,已清醒了过来,咬牙道:“刺客是你派来的?”
钱惟济不语,狄青突然道:“钱宫使,圣上待你不薄。你儿子虽冒犯了圣上,但圣上对此并不怪责,你若真是因为此事造反,我觉得大可不必。”
钱惟济不待回答,一人已道:“狄青,你实在过于天真。难道你到了这时,还认为钱惟济有回头之路吗?”
狄青听到那声音,一颗心沉了下去,说话那人是他的老对头。他不想此时此刻,竟又狭路相逢。
多闻天王缓步从暗处走出来,冷漠道:“一切都到了结束的时候。”
狄青见了多闻天王,只能暗叫命苦,知道已陷入了对手的大网中。眼珠转转,微笑道:“凭你一个人?只怕能力不够吧?想当初在曹府……”
“在曹府没有宰了你,我现在还想试试。”一人淡淡道,从多闻天王身后走了出来。那人背负单刀,赫然就是曹府逃走的持国天王。
狄青神色再变,心乱如麻。持国、多闻天王到底是不是飞龙坳那两人?他们联手钱惟济袭驾,到底是何用意?钱惟济好好的一个宫使,为何要袭驾?
狄青太多事情想不明白,他唯一明白的是,除非奇迹出现,不然以他狄青的身手,根本不是这两人任何一人的对手!
李顺容意识到不好,嘶声道:“钱宫使,你忘记了先帝遗训,旁人不得进入这里吗?违命者……不得好死!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钱惟济脸上微有畏惧,不等说什么,赵祯忿忿道:“钱惟济,你父投奔大宋,太宗好生待见;你兄钱惟演和太后家族联姻,甚至官拜枢密使;你也是荣耀万千。我赵家对你们不薄,你竟然想要杀朕?”
钱惟济脸色越来越青,遽然叫道:“是呀,你赵家的确待我不薄。我父对大宋极为恭敬,可你爷爷却扣住他不放,逼他献出千里江山,之后毒杀了我父。我兄为你们大宋鞠躬尽瘁,官拜枢密使,可转瞬就被革职,逐出京城!我荣耀万千,是呀,当个宫使饿不死,但天天为你们赵家看坟守孝,真的荣耀呀。”转瞬讽刺地笑,“你们赵家对我们钱家,真是不薄呀。”
狄青对这些事情并不知晓,赵祯却沉默下来。
原来钱惟济之父钱俶本是吴越的最后一个皇帝,对大宋一直执礼甚恭,但宋朝太宗之时,传旨让钱俶入京朝拜,借机扣留了钱俶,钱俶不得已献了吴越疆土。太宗表面上对钱俶优待有加,封王赐号,但随后在钱俶六十大寿那日遣使祝贺,钱俶当夜暴毙,旁人虽是不说死因,但都猜测钱俶是被太宗所杀。钱俶之子钱惟演工于心计,热心仕途,竟能和刘太后家族联姻,官至枢密使,但才上任没有多久,朝中群臣一致觉得此人对朝廷是个极大的威胁,上书请太后罢免了钱惟演。钱惟济是钱俶七子,在仕途沉沉浮浮,终不得志,固然是能力不行,其中当然也有赵家防前朝后人之意。
钱惟济要反,并非无因。
钱惟济激动万分,放声笑道:“因此有个机会,我当然要抓住。李顺容,这玄宫的秘密,的确只有你一人知道,但这些年来,你根本对我并不提防。我对生死门后的机关早就了然……”
“但入玄宫岔路重重,我每次进来时,都确定无人跟踪,你如何能来到彩云阁?”李顺容问道。她其实并不关心钱惟济如何进来,只想着拖延时间。
钱惟济诡异道:“你一直都在使用龙诞香。那种龙诞香本是先帝所赐,是从西域进贡过来。”
李顺容不解道:“那又如何?”
钱惟济得意道:“那香气虽淡,但我早就训练了灵犬。”
狄青一旁道:“因此李顺容离开后,你打开机关,就用灵犬嗅玄宫中的香气,找到了主道?”
钱惟济叹口气道:“狄青,你真聪明。可惜的是,李顺容一直只到这里,再没有多走。因此我只能带他们在这里等你们。我知道,这里是不能走错一步的。李顺容,我们遍寻赵祯不见,我就知道,这世上若还有人能找到他,那一定是你了,你若找到了赵祯,肯定会把他带到这里。因为……”
不等他说完,李顺容已嘶声道:“住口!”她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钱惟济说得并不正确,因为是赵祯执意要到玄宫。但世上许多事情,往往就是如此阴差阳错。
可钱惟济为何认定李顺容可以找到赵祯?狄青想到这里,心中苦笑,又想钱惟济如果说的是实话,那方才在朝天宫内的又是谁?
心思飞转,狄青问道:“钱惟济,可我还有件事不明白。你如此算计,就算杀了圣上,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是个宫使,圣上遇刺,你不可推责。这天子的位置,怎么也落不到你的头上。”他问话时,眼珠飞转,却在想着逃命之法。
多闻天王面具上还是那亘古不变的微笑,闻言道:“狄青,你莫要拖延时间了,你问了,我们也不会说。其实这里要死的只有赵祯,你和李顺容都不用死。”
李顺容悲声道:“那我死,你放圣上走!”
多闻天王叹口气道:“不可以。你还有用,我怎么舍得你死?”他叹气的时候,嘴角在笑,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赵祯见李顺容已泣不成声,突然一把抓住了李顺容的手,微笑道:“朕从未想到过,还有人对朕如此关心。就算死了,又能如何?”
李顺容眼泪如珠子般落下,只是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在玄宫内不过数个时辰,赵祯早就体会到李顺容如海深的爱护,闻言笑道:“若真是你害了朕,朕倒希望,所有的人都来害朕。”见李顺容柔弱凄婉,赵祯胸中兴起男儿之气,霍然转头,望着钱惟济厉喝道:“钱惟济,此乃先帝玄宫,你如此大逆不道,真不怕天谴吗?”
赵祯一直有些柔弱,断然一喝,神色竟显狰狞。
钱惟济不由倒退一步,持国天王狞笑道:“若是怕,就不会进来了。狄青,我给你个活命的机会,杀了赵祯,我们放你走。”
赵祯一怔,缓缓向狄青望去。狄青握刀之手青筋暴起,脸色在油灯的照耀下,也显得犹豫不定。
多闻天王见状,淡然道:“你不必担心,我们绝不食言。”
狄青霍然抬头,喝道:“好!”
呛啷声响,狄青拔刀,一刀已向赵祯劈去。
刀光明亮,耀亮了赵祯难以置信的脸。李顺容尖叫声中,已挡在赵祯的身前。三人在玄宫虽没有多久,李顺容一直觉得狄青绝对忠心耿耿,哪里会想到狄青也会反噬。
狄青刀到近前,突然伸手一推李顺容的肩头,低声道:“从朝天宫走。”
李顺容一个踉跄,转瞬明白过来。逃走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朝天宫,朝天宫有机关,那些人未见得敢进。
生死关头,她踉跄后退,一把已抓住赵祯,反身就跑。狄青就地一滚,长刀横削,斩向持国天王的双腿。玉门已关,他必须要给李顺容争取开启玉门的机会。可一刀斩去,持国天王竟凌空跃起,消失不见。
狄青只听嗤的声响,伞尖已到眼前。狄青再滚,可那伞尖如影,紧随狄青的身躯。狄青再滚两滚,就要跳起,多闻天王一脚无声无息地踢来,正中他胸口。狄青闷哼声中,单刀脱手,倒飞而出,撞在了石壁之上。
这时传来砰砰两声,有两人落在了狄青的身边。狄青扭头望去,心头一沉,那两人正是李顺容和赵祯。李顺容、赵祯尚未跑到玉门前,就被持国天王抓回。
多闻天王眼中闪过分诧异,望了眼持国天王道:“这小子多年来,武技无任何长进。你当初怎么会败在他手?”
持国天王迟疑才道:“小心他有诈。”
狄青从这两句话中,已判断出两件事,多闻天王的确是飞龙坳的多闻天王,而这个持国天王,亦是在曹府的那个。
见狄青还在转着眼珠,多闻天王嘿然道:“狄青,你已没有选择。莫要指望旁人了。殿前侍卫中有个王珪,武功虽不错,但是呆的,绝不会找到这里。”
狄青被多闻天王看穿心思,心中更冷。不想就在此时,一人冷冷道:“我真的有那么呆吗?”
众人均惊,不知道谁在说话。多闻天王霍然转身,向远处望去。只听到咯的一声,一处石门大开,一人大踏步走进来,虎背熊腰,凛然彪悍。
多闻天王瞳孔急缩,已握紧了长伞。持国天王身躯暴涨,已拔出背负单刀。钱惟济周身颤抖,失声道:“王珪?你怎么到了这里?”
进入彩云阁的,赫然就是赵祯的殿前侍卫——王珪!
王珪手持长剑,神色凛然道:“钱惟济!你阴谋作乱,还不束手就擒?”他身边跟着两个侍卫模样的人,都是手持火把,照得石室大亮。
石室虽是大亮,但那两人头带毡帽,遮住了脸庞。
狄青微喜,心道护驾的侍卫中,王珪武功最强,说不定可挡一个天王,剩余三人对付另外的天王,并非全无生机。赵祯喜极而泣,握紧李顺容的手,竟已说不出话来。
钱惟济心中畏惧,不能回话。多闻天王淡然道:“要人束手就擒,总要有让人不敢反抗的本事。王珪,你本不该来。”
“可是我来了。”王珪昂然道。
“你来了,就莫要想走了。”多闻天王故作惋惜道。
王珪微笑道:“我来了,肯定有人走不得。”
多闻天王微凛,他知道王珪的武功,感觉自己若出全力,十招内可以将王珪斩杀。可就是因为知道王珪不行,又见王珪如此自信,多闻天王反倒狐疑起来。
王珪突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敢进来?”
多闻天王道:“不知道。”
王珪一字字道:“因为我已知道你们的底细,有胜过你们的把握。”
一旁的持国天王怒笑道:“王珪,你果真知道我们的底细?”
多闻天王目光闪动,冷漠道:“那不妨说来听听。”他口气中满是轻蔑,他根本不信王珪所言。
王珪哈哈大笑,突然吟道:“‘西北元昊帝释天,五军八部望烽烟。夜叉三罗摩乾部,不及九王天外仙。’这歌谣,你们两个当然听过。”
王珪说的四句,琅琅上口,狄青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持国天王脸色已变,多闻天王一凛,舒了口气,“你还知道什么?”
王珪沉声道:“我还知道,你们本是这歌谣中的人。”
多闻天王眼中厉芒闪动,喃喃道:“看来,我们真的轻视你了。”
持国天王怒道:“你别听他虚言恫吓,他知道个屁!”
王珪道:“我知道方才那歌谣,本是说西平王元昊和他手下的势力。这些年来,元昊不甘臣服大宋,已建五军,创八部,八部中奇人异士不少。八部中以天、龙两部为尊。元昊以帝释天自称,独尊天部。龙部九王,统御其余六部。其余六部众,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就是歌谣中的三罗。其余三部,就是夜叉、乾达婆、和摩呼罗迦部!六部虽奇,但只有卓绝功绩者,才能入选九王,是以才有‘夜叉三罗摩乾部,不及九王天外仙’一说。”
多闻天王缓缓道:“然后呢?”
王珪森然道:“我还知道,你们两个本是八部中人。当年多闻天王奉了帝释天之命,和八部别的人手潜到了中原,改头换面,乔装成弥勒佛手下的四大天王,伺机蛊惑人心,祸乱中原,这才引发了飞龙坳的惨案。”
多闻天王皱眉道:“你还知道什么?”
王珪盯着多闻天王道:“我还知道,你本是夜叉部的人手。夜叉部是元昊八部众中精于刺杀的一部,又分三种,是为天夜叉、地夜叉和虚空夜叉。你手中的长伞不是伞,而是一对巧妙的翅膀所变,这翅膀叫做雪蚕翼,本是昆仑山雪蚕吐丝所化,你凭借这翅膀,有时候甚至能在空中飞翔。你有雪蚕翼,不用问,当然就是天夜叉中第一高手——夜月飞天!”
多闻天王手上青筋已起,喃喃道:“你真的很聪明。”他手一抹,露出张清癯孤高的脸来,“你猜对了,我就是夜月飞天!”
那张脸上没有微笑,满是战意。夜月飞天被揭穿身份,杀气已盛,谁都看得出来,他已当王珪是大敌。王珪娓娓道来,轻易揭穿了很多隐情,已让夜月飞天不能不重视。狄青大为惊奇,不解王珪为何突然变得这么聪明。
持国天王叹口气道:“那我是谁呢?”
王珪微顿,随即道:“你们这次带来的人手显然不多,这才伙同钱惟济烧了孝义宫,暗算了我派去救火的侍卫,逼我们逃窜,企图各个击破。袭驾的吕当阳不用问,必是天夜叉部的杀手所扮。真的吕当阳,已被斩杀在救驾途中。”
夜月飞天并不回答,但神情已是默认。
王珪精神一振,望着持国天王道:“但真正逼我们离去的人,是一个善用乐声驱兽的人。在元昊所创八部中,乾达婆部和紧那罗部的人都精通乐理,但听说乾达婆部均是妙女,个个能歌善舞,你当然不是女人,因此你可能就是紧那罗部的高手——拓跋行乐!”
持国天王哂然道:“可你莫忘了,八部中真正擅长驱兽的是摩呼罗迦部。”
王珪摇头道:“摩呼罗迦部的确精通驱兽,摩呼罗迦的部主珈天蟒也是少见的驯兽高手,不过,他已死在飞龙坳!”狄青一震,回忆当初飞龙坳一战,不由恍若隔世。
王珪断定道:“珈天蟒本乔装成广目天王,但被郭遵郭大人击杀。人死不能复生,你绝不是珈天蟒。”
持国天王一震,盯着王珪,目光狠恶。
王珪全不在意,又道:“当年飞龙坳一战,郭遵、叶知秋、狄青击杀的三人,就是摩呼罗迦、紧那罗、和迦楼罗部三部主。这三人本是呼风唤雨之辈,不想尽数折损在飞龙坳,元昊大惊,又因为叶知秋追得急,这才暂缓渗透中原的计谋。但时隔多年,元昊已重整人手,派你们前来混淆视听。紧那罗部的人本来就是精通乐理,只要再知晓兽性的话,驱兽也不见得不可。你若是拓跋行乐的话,那你的兵刃本应是长棍,但你们故弄玄虚,宣称四大天王复生,因此才改换用刀。事情有利有弊,你没有用熟悉的兵刃,武技不能完全发挥,不然早可以杀了我。”
持国天王垂头望刀,五指如铁,良久才道:“不错,我就是拓跋行乐。当年在飞龙坳被叶知秋所杀的持国天王,就是我大哥,也就是紧那罗部的部主——拓跋行礼。”
王珪冷笑道:“因此你这些年学了驯兽之法,就想为你大哥报仇了?”
拓跋行乐一字字道:“不错。”他说的斩钉截铁,眼中满是恨意,就算王珪见了,都不由心中一寒。
拓跋行乐突然舒了口气,望向王珪道:“王珪,我虽和叶知秋有仇,但你我本没有仇恨。你这般聪明,若是投奔帝释天,大有可为。帝释天好武,不像大宋昏君,只知道崇文抑武,那些文弱书生何用?却始终骑在你们的头上!难道说征战天下,一统江山,要靠那些文人的诗词歌赋?江山大业、终需英雄马蹄踏出!你武技再高能如何?还不是为昏君所嫉,不得善终。大宋自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后,习武之人,已再无出头之日!你若投靠帝释天,你我联手,岂不更好?”
他突然劝说王珪投奔元昊,众人均是诧异,可又忍不住想到,拓跋行乐不过是元昊手下的一部主,竟也有如此心机,那元昊此人,不知又是何等人物?
赵祯忙道:“一派胡言!朕当革除陋习,重用武将。王珪,你莫听他们的蛊惑。只要回转京城,我就会升你的官儿。”
王珪嘿然一笑,“大宋再不好,也是我王珪的故土,王某得圣上器重,当凭借一身武技保家卫国,安定天下。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可是见阴谋败露,这才言语诱骗吗?”
拓跋行乐霍然抬头,目光如电,凝声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你真以为知道的多,就能稳操胜券?王珪,胜败还是要用动手,不是凭一张嘴的。”
王珪缓缓道:“你等装神弄鬼,终究难成大器。”
夜月飞天哂然道:“我等图谋的大业,又岂是你这竖子所能明了?”
王珪哈哈一笑道:“你等所谓的大业,不过是搅乱中原,蛊惑人心,趁大宋内乱之际,让元昊顺势东进。你们怕大宋天子亲政,励精图治,一改大宋颓势,对你等入侵中原不利,这才收买钱惟济行刺天子。太后老迈,在你们心中不足为惧了。”
狄青皱起眉头,暗想如果拓跋行乐真是元昊派来的,为何会在曹府中,看似和夏随一伙儿?这其中,肯定有个关键所在!
夜月飞天点点头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王珪目光闪动,反问道:“只有几分道理?这么说,还有其余的原因了?”
夜月飞天冷漠道:“你猜出来的,我不必否认。可你猜不出来的事情,我也不会对你多说。”
王珪皱了下眉头,喝道:“你所谓的原因,不过还是故弄玄虚。当年飞龙坳一战,你等已铩羽而归,这次前来,也不过是重蹈覆辙。你们两个若是束手就擒的话,我还可饶你们不杀。”
此言一出,彩云阁已静了下来。良久,夜月飞天周身绷紧,随即笑道:“就凭你吗?”他才一微笑,就已退后,话未说完,长伞陡然穿出,直刺赵祯!
这一招实在出乎意料。谁都以为他全力要攻王珪,不想他还是要杀赵祯。狄青一惊,一把抱住赵祯,滚向一旁。王珪变色,飞身扑来救驾。不想夜月飞天一刺竟是虚招,不等刺实,霍然倒转身形,身轻如燕,已扑向了王珪。
拓跋行乐几乎同时发动,一刀砍的也是王珪!夜月飞天和拓跋行乐合作多年,默契难言。王珪最强,就先除王珪。只要王珪一死,余众微不足道。
他们低看了王珪,从未想到王珪如此深不可测,一来到玄宫,就把他们所有的计划揭开了七七八八。所以夜月飞天一出手就已用尽了全力,拓跋行乐一出手就是绝招,二人务求三招之内联手毁了王珪!
拓跋行乐一刀砍下,刀光未及王珪之时,突然化作了繁星点点,满室寒光。刀光如练,怎会变成点点寒光?谁都想不明白。王珪身临其境,已见那单刀陡碎,变成无数铁片向他打来。
原来拓跋行乐的刀打造巧妙,机关重重,竟然可分可合!这一招实在出乎王珪的意料,让他猝不及防!
夜月飞天的伞却是不变,已如闪电般刺到王珪的喉间。夜月飞天以伞做枪,一伞刺出,快不可言,竟然后发先至,抢在漫天的寒光射来前刺出。
狄青已变色,他现在才知道夜月飞天和拓跋行乐的联手有多犀利、多可怕!他知道这一招若是袭向自己,自己必死无疑。
王珪也是脸色巨变,已如死人,他只来得及向后退了一步。可一步远远不够,就算他退到天边,那星光电闪也要跟他到天边。不死不休!
星光暴涨,星光陡灭!
星光陡灭,只因为那漫天的碎片突然消失不见。一人伸手抛了火把,随手脱下外衣,只是一裹,就将那杀人的碎片尽数包在衣内。
狄青已看直了眼睛,拓跋行乐脸色巨变。二人只见到王珪退后一步,身侧那个侍卫却是上前一步。
那人上前一步,迎着铺天的杀气,脱下外衣,将杀气化解于无形,他包住那些碎片极其随便,就像随手拍死个臭虫,轻松之极。然后他手腕一震,切在那伞尖之上。长伞一颤,已斜刺出去,擦那人身边而过,那人眼眨都不眨。
那人破解了攻势,这才伸手接住火把,火焰跳动了两下,未熄!夜月飞天和拓跋行乐如此犀利的合击,竟被那人这么随手破解,这人是谁?
夜月飞天的一颗心沉了下去,他本还有杀招未出,可见那人出手举重若轻,蓦地想起一人,顾不得再攻,一个跟头倒翻了出去,轻盈的有如翩翩花蝶。
拓跋行乐心中一紧,竟被那人气势所迫,脚步连错,双手一招,只听到咯咯咔咔声音如爆豆连响,转瞬之间他手上已驳接出一条长棍。
狄青只见到拓跋行乐身躯一颤,身边暗影重重,那暗影化作一道黑气到了拓跋行乐之手,转瞬变幻出条长棍,不由诧异世上竟还有这种本事。
棍头一颤,嗡嗡作响,拓跋行乐手中长棍虚点,神色紧张,可却终于没有发出招去。他已没有了把握。
夜月飞天才一落地,眼中已露出惶惑之意,嗄声道:“郭遵?”拓跋行乐一震,不由后退了一步。似乎郭遵这个名字,就有着无穷的魔力,让他不能不退。
赵祯惊喜得落泪道:“郭指挥?”
狄青叫道:“郭大哥,是你?”
那人微微一笑,摘下了毡帽,挺直了身躯。他来到石室后,一直垂头顺目,看起来平凡无奇,但挺起了胸膛,去除毡帽,却是睥睨八方,威势尽显。那人正是郭遵!
郭遵一出手,就已逼退了元昊手下两大将的合击,举重若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