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女王蜂

马车驶入因蒂斯军方管理的禁区,拿着一封带有第八局戳记手术和杰利·查拉图变作的尉官引领的克莱恩一行,顺利进入了禁区内部。

在因蒂斯士官的指引下,他们很快来到了一片夯土铺成的广场,见到了将搭乘的空艇。

这是一头表面由璀璨金色与深红拼接而成的庞然大物,它被命名为“女王蜂号”全长超过三十米,厢体上一根根坚固而轻盈的合金骨架交错蔓延,阳光下反射着刺眼闪烁的暗银色隐隐约约可以窥见“工匠”的高超手笔。

除了体型,依靠复杂骨架制成的装有气囊的不透气防水布料,以及数量繁多的机枪口、投弹口、火炮口,都彰显着这艘战争机器所蕴含的强大的潜力,它的存在就等同毁灭的化身……

“落后的老掉牙产品。”

负责接引的士官被支开了,伪装成军官的杰利·查拉图仰望着沉睡的高燃素蒸汽机,巨大的金属桨叶投下的阴影将他的脸切割成一块一块。

“落后?”

克莱恩本想反驳,但一想起曾在罗斯德群岛上见识过的,被群岛分部平日封存于地下,战时紧急启动的杀戮兵器,又闭上了嘴。

他试图从飞艇上经过非凡加工的部位看出些什么。

“帝国还有更好的?”

整个军事基地内,都没有一个非凡者能看破“诡法师”的幻术,因此两人交流时也就放开了许多。

“当然,‘工匠’们制作新产品,一般只会有两个试验场,一个是他们圣所下那个容纳体积不可估量的地下空洞,另一个就是帝国专门为他们划定的演练场。”

把飞艇看过一圈后,杰利·查拉图没了兴趣,眼睛瞥向了广场边缘——哈吉斯等人等待,以及一些飞艇维护人员来来往往的入口处。

“罗塞尔陨落后,因蒂斯虽然没有恢复帝制,也没能回到永恒烈阳教会一家独大的领主时期,但没了新风尚的领头人,许多旧痕迹是不好抹除的。”

“再怎么说,哪怕罗塞尔死前,祂都还是蒸汽与机械之神钦定的‘蒸汽之子’,是所有‘工匠’在俗世间的首领,这是不可回避的政治黑点。”

“永恒烈阳教会以罗塞尔为借口,从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手里夺回了部分利益,现在仍旧是因蒂斯的头号势力,他们可不像鲁恩的风暴和黑夜那么和平,在永恒烈阳教会的极端分子看来,蒸汽与机械之神只能是永恒烈阳的仆从,是从神,而祂的教会也只能是永恒烈阳教会的附庸。”

“所有的技术发展,必须第一时间向因蒂斯共和国政府分享,也就等同于每个新发明的诞生都需要通报永恒烈阳教会,需要这群宗教疯子的认可。”

“这种情况下,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的‘工匠’们只要有选择,就不会在因蒂斯本国展开研发活动,帝国作为盟友,当然也就成了隐形的获利人。”

怪不得帝国一部分战争机器看起来和别的国家不是一个画风……克莱恩回忆着罗斯德群岛战场上“自适应移动炮台”的身影,咀嚼着其中的细节,渐渐的到了一个推论。

或许“工匠”们把试验场设立在帝国境内,除了技术发展上受到的牵制更少,还考虑了血族的存在。

传说血族的神祗可以直接创造生命,而他们的相邻途径“耕种者”在高序列,也以在生命炼金术上的巧妙造诣闻名。

血族内部应该不会缺少跨途径晋升的非凡者,在帝国境内研究新技术,确实可以借助血族的力量,“自适应移动炮台”模仿节支生物制造的灵活下盘和背上的大口径火炮,恰恰证明了克莱恩的猜想。

“所以帝国的飞艇更先进?”

“我怎么没见过,甚至没见过帝国有空中单位?”

不知望见了什么,杰利·查拉图悄然正色,嘴上仍不饶人,嘲笑着克莱恩。

“没见过?”

“你瞎说哪门子屁话,我当初不是给了你一个门路,让你见到了帝国的空军指挥之一吗?”

“飞艇太慢了,长得和面包一样,飞起来不如‘怨魂’的全力冲刺,高度不够,在空中简直就是移动的活靶子,稍有点家底的部队随便就能射下来,只有帝国境内才用这东西搞搞后勤。”

帝国的空军指挥之一……克莱恩倒没怎么在乎帝国把更先进的飞艇用在了哪,他的心思几乎一门铺在了杰利·查拉图口中的空军指挥上。

思来想去,一个不成熟的念头爬上了他的脑袋,虽说看起来离谱,却怎么也甩不掉。

“喂,你说的该别是那条老龙……”

“嘘,人来了。”

杰利·查拉图小心侧过身子,用风衣下摆遮挡着双腿,左脚隐蔽的给了克莱恩一下。

他的视线快速掠过克莱恩易容后的成熟脸庞,掠过整洁的领子、衬衣、没有一丝褶皱的正装马甲和长裤,又出手拍掉了大衣上不小心沾上的一点尘土。

做完这一切,他在克莱恩诧异的目光中退至一旁,用微弱不易察觉的嘴唇的嗡动无声说道。

“家族的人,和你一样的。”

不等克莱恩反应,那让杰利不得不严肃对待的人物已经来到了面前。

这是一位身着黑色,黑发碧眼、长相还算不错,长得与杰利·查拉图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

来者先看了眼低头不语的杰利·查拉图,然后才和克莱恩对视。

他伸出了藏在大衣下,被黑色手套紧紧包裹的右手,在胸前勾勒凌乱无序的线条。

“向您致敬,‘诡秘之神’的代行者,千面之王的继承人,造物主的第二十二位神使。”

两位“诡法师”同时在场,叠加的双重幻术彻底颠覆了凡人们的感官,包括隐藏在费内波特商人管家赛德身边的“玫瑰学派”,都只看到道恩·唐泰斯在因蒂斯高级军官前点头哈腰、卑躬屈膝,而错过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位因蒂斯高管,一个情报系统的核心层成员,竟然在向敌国的神使宣誓效忠。

“不必如此。”

克莱恩并没有自持身份而傲慢,相反他十分谨慎,行为契合扮演的同时,单手虚扶起了行躬身礼的年轻男子。

“你可以叫我格尔曼·斯帕罗。”

大衣外侧绘有第八局标识的年轻男子怔了怔,恢复了漠然,微微颔首。

“是我唐突了,格尔曼先生,我叫尼尔森·查拉图,隶属于情报部特里尔分部,同时也在密修会和第八局中兼任一些职务。”

他没有多做寒暄,最基础的自我介绍后,便讲起了身边的庞然大物。

“这艘飞艇的航线是以第八局的名义临时规划、批准的,在因蒂斯的任何殖民地都没人有权利核查上面的乘客和货物。”

“当然,现在特殊时期,其他国家的军队和政务人员看到第八局的标志,大概也不会出手。”

“多谢。”克莱恩下巴微沉,“从这到目的地,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其实送出信后,克莱恩就没考虑过会在赶路途中被刁难的可能。

这不需要他担心,真要出了问题,他不过损失掉一条线索,而等待查拉图家族的,将会是名声扫地。

帝国内所有人都会质疑他们的专业性,所有负责人员,也会直面“提灯天使”的怒火。

虽然弗里德里希·查拉图喜好以温和老人的形象示人,可这不代表祂的手段同样柔软,在查拉图家族内部,弗里德里希之名一直与残酷划等号,两者相连,从未分离。

“至多一天,正常情况二十个小时。”

尼尔森·查拉图没敢说的太准确,怕中间受天气影响出了差错。

二十个小时,比我想象的快多了……克莱恩念头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或许听说了,和我同行的还有另一位神使。”

“是的,二十六人修会的首席A先生,还有大小姐也和您同行。”

没有多余的表情,尼尔森快速回答道。

“考虑到您名下小队的复杂性,我在飞艇最上层准备了一些您和您的队员可能用得到的物品,一会儿登机后您可以看看。”

说着,他转向了后方,解除了他布下的那层幻术,并且做出了解释。

“格尔曼先生,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在这里滞留太久,请您理解。”

“当然。”

克莱恩没多说什么,目视着这位第八局高层走远,又看着哈吉斯等人,手里提着行李和包袱,

迎着自己走来。

等尼尔森和哈吉斯等人擦肩而过,赢得一片讨好式的问候和陪笑,在一旁噤声许久的杰利·查拉图双脚踮了踮脚,结束了静默。

“他和我是老熟人了。”

“哦?”克莱恩好奇道,“我看你俩长得挺像的,这么说不是兄弟?”

“堂兄弟。”杰利·查拉图满不在乎,“家族一大,堂兄弟姐妹这种东西堆起来比兜里的金币还多,说是亲戚,实际上有些比陌生人还冷淡。”

确实,过年的时候我最讨厌给不认识的亲戚拜年了……克莱恩思维恍惚了片刻,有意趁机会打趣队友。

“你和他差不多大吧?”

“怎么人家都混到第八局高层,随便就能调动一艘飞艇,改变航线规划,你和我刚认识那会儿还停留在序列六,只能辛辛苦苦出外勤?”

少见的,杰利·查拉图没有反击。

他抿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用一个问题回答道。

“人……你还记得我和你第一次正式谈话吗?”

“你是说在廷根,你伪装成占卜师和我‘碰巧’遇上那次?”

点了点头,杰利·查拉图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说的了,反正我肯定和你抱怨过,我厌恶一窍不通的空降派,也厌恶那些命好的离谱的幸运儿,我看不得这群明明个人能力不如我的人,待得位置比我要高,享受的比我要好……”

“但是尼尔森,他我说不出什么。”

“他是个天才,更是不计代价精进自己的苦修者,他能在二十多岁混到半神,不是没有理由的。”

“在你之前,这家伙一直是我眼里新生代最有潜力的人物。”

克莱恩轻笑。

“呵,你眼里的我还不错。”

可惜,这不好笑的玩笑话只换来了杰利·查拉图的白眼。

“别得瑟了,谁不知道您是尊贵的神使,尊贵的眷者,未来的殿下。”

“等登机了,骗过这帮人,你想让我给你磕一个我都没意见。”

“我可没说……”克莱恩紧忙制止阴阳怪气。

“没事,我还害怕呢,生怕之后你再晋升,成了天使了,殿下就把我这个小小的‘秘偶大师’忘了,现在能在您面前给您磕一个,那是我的荣幸。”

杰利·查拉图根本不鸟克莱恩的局促,他以常人听不清的音量小声嘟囔着,往前接上了已经到飞艇下的哈吉斯等人。

在和哈吉斯以及赛德一番交流后,披着军事基地尉官外衣的他,便开始安排众人登机。

克莱恩被他故意留在了最后一个,与之相随的,还有众人都没发现的,突然多出的两道身影。

黑色长发挽起尽数塞进军用大檐帽下,缺少血色的白皙肌肤略显病态,面孔秀美令人难辨性别的A先生,整理着袖口,沙哑的嗓音同外表一般中性。

“其实没必要特意为我们安排身份。”

在原计划中,负责暗面的他和莎伦,应该保持潜行状态从货箱上船,而非现在这般顶着正经身份享受客厢。

对此,来不及等克莱恩解释,跃跃欲试的杰利·查拉图忽地冷笑一声。

“呵,A,你真以为人家是为了你吗?”

“我们的V先生在乎的那可是……”

“我草,别,别,别拧脖子,要断了!”

目视着A先生清理门户的现场表演,克莱恩微微摇头。

他突然感受到有一片温热的柔软贴住了他右侧的臂弯外侧,顺着向下看去,只见一席因蒂斯女式军装的莎伦正靠在他身边。

靠……克莱恩艰难的咽了下口水,拍了拍手,制止了飞艇下的暴行。

“咳,好了,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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