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造物主！”
身高突破两米的少年怒吼挥动兵器，几毫米的铁片，被他舞的虎虎生风，给人直面战锤的错觉。
数次斩击使长剑饱饮鲜血，剑身之上随即迸发炽烈电弧，两心三肺的怪物紧急闪躲，覆盖黑色甲壳的巨钳交合在胸前，意图格挡这致命一击。
“听命至死！”
剑身在空中陡然移动，原本完整的轨迹一分为二，戴里克挺身上前，一手扼住怪物突出的口鼻，一手燃起火焰，滚烫的太阳之光迅速蔓延包裹整个剑身，宛若天堂赐福。
明明是再常见不过的宗教祷文，在新晋升的“公证人”手里，却具备足以令一切妖魔邪祟退散的致命力量，只一怒喝，顷刻剥夺了眼前怪物三种以上非凡能力。
并非是高序列“偷盗者”途径非凡者那般，直接窃取造成的缺失，也非“审判者”途径从底层逻辑上的禁止，而是在成为“公证人”后，以祷文为媒介，向所信仰的神祈求祝福，从而几何倍放大“公正”和“歌颂者”的核心非凡能力，将敌人压制到弱小可以忽略不计的水平。
对“风暴”、“观众”、“猎人”这些阳性为主的途径作用不大，“工匠”一类较为中庸的阴性也难以有效，对“恶魔”、“异种”、“魔女”之流，则是百分百的克制。
眼前怪物便是“恶魔”的一种，数个特征不同的东大陆本土怪物，在不明“恶魔”气息的影响、污染下杂糅成为一体，属于肉体强悍，非凡能力贫弱的一种，适合投入城邦的日常考核之中。
此刻奋力作战的戴里克，正是在经历一场特殊的考核。
“世界”先生叛变了，那位神眷者，神前会议的组织者，竟然叛变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极大冲击了戴里克的内心，原本希望继续锤炼心性，等魔药彻底消化的反应平稳渡过后再选择晋升的他，铤而走险主动找上了白银城首席。
首席……一个慌神，本来节节后退的怪物重新振作，趁着破绽抡起和钳形角质长在一起的手臂，冷不丁越过电弧闪烁的长剑，重重劈向戴里克的脑门。
“深渊”的腐化给予了这些诅咒衍生物更进一步的可能，藏匿在东大陆黑暗中的怪物，除了畸变的正常生物和早已死去、无法超生的亡魂，更多是“倒吊人”权柄诅咒和空气中其他神力残留的结合。
像是白银城首席科林·伊利亚特专门挑选，作为戴里克晋升后考察工具的怪物，就是“倒吊人”神力残留的衍生物，没有太多杀伤性的非凡能力，肉体却不亚于“黎明骑士”。
但结合“深渊”污染后，原本单是肉体强大的怪物，又获得了部分“恶魔”的特性，不仅多个根本无法用医学知识解释的器官得到了强化，覆盖在身体外层的黑色甲壳，也沾染了硫磺毒素，难以被净化。
尽管戴里克立刻做出了规避动作，躲掉了致命一击，硕大的蟹钳依旧在他眉梢划开了一处一厘米长的口子，腐败的气息旋即扩散开来。
他只觉头脑发昏，动作因此慢了一二，不过凭着常年和“战士”途径非凡者训练的经验，戴里克暂时强忍住了眩晕感，重新摆开了架势。
东大陆和外界可不一样……目光不断划过黑色肉山的关节处，戴里克本能将人类的弱点和致命伤代入到了这头身形酷似人类的怪物身上。
听“倒吊人”先生说，外界的“战士”很少使用药剂配合战斗……戴里克很难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不使用药剂，单论近战和强悍的防御能力，的确，一对一的近身肉搏上，没有几个序列比“黎明骑士”更有优势……
但是，万一对方隐藏了非凡武器，有污染和邪祟的赐福呢？
在东大陆，几乎每个“战士”都会自己调配适合的药剂，在战斗中视情况搭配使用，首席科林·伊利亚特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位强大的“猎魔人”，从不离身的除了两柄长剑，便是种类繁多的油膏和药剂，面对不同的敌人，得出不同的选择，每一次都有奇效。
可惜，首席说“太阳”途径不适合调配药剂……戴里克深呼吸，绕着怪物逆时针移动，一手握剑竖在身前，一手摸向了腰间。
触摸到干燥的兽皮，骨节粗大的手掌猛然发力，将其瓶口整个捏碎，然后快速涂抹在眉梢边的伤口，沿着剑身淋下。
“全知全能的造物主，你用水制定了伟大的圣事，求你俯听我们的祈祷，将你的祝福倾注在此水上，使你的受造物，在为你的奥迹服务时，能取得圣宠的效力。”
虔诚的祈祷使惰化的圣水重新沸腾，祷告结尾，戴里克一阵怒吼，盖过怪物咆哮的同时，将剑横置胸前，顶着黑色肉山的冲击，一个扭身，强行把铁质的银白转为半弧。
高高跃起，踏在那怪物的肩膀，知晓首席一定躲在某处旁观的戴里克，豁出去一把扣住怪物身上黑色甲壳的凸起，手中兵器送出，一剑刺穿甲壳，捅进了怪物那并不明显的锁骨。
紧接着，他顶着痛苦且亵渎的咆哮，心中默默重复赞美造物主的诗句，勉强无视几乎与“恶魔”语无异的嘶吼，搅动扎在肉中的长剑，活生生将怪物的脑袋从黑黢黢的身体上扯了下来。
肉山轰然倒塌，戴里克也一下失去了平衡，一脚踩空，紧跟着从四米多高处摔下。
若不是一只大手半途抓住了他，把他整个拉了起来，恐怕真的会背部与地面来个亲切接触。
“太阳”途径可不比“战士”，高处落下背部着地，至少一天是没法正常活动了。
这在生存压力极大的白银城，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可以了。”
接住戴里克的同时，科林也顺手抢下了插在怪物尸体上的长剑。
他随手用长剑捅开坚硬的黑色甲壳，随后一拧，绚烂的光之风暴即刻爆发，将那肉山撕了个粉碎。
经过“深渊”腐化的怪物血肉无法食用，放着不管污染还会扩散，最好的处理办法便是彻底毁灭。
除了山门城掌握的“太阳”途径，“战士”途径的中序列非凡者也能做到差不多的效果。
“首席。”
看见白发杂乱的老人，戴里克来不及拍打身上的泥土，胡乱理了理袖子，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适应的不错。”
科林简洁评价道。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参加后续的清扫？”戴里克追问道。
来自“深渊”的不明污染暂时无法解决，只能城邦之间联合，在重叠区域一遍又一遍清扫行尸般游荡的怪物，把危险捏死在襁褓中。
“可以。”
“最近‘恶魔’活动的痕迹稀疏，野外相对危险。”
科林盯着戴里克看了好一会儿，随年月增长日渐浑浊，无法恢复清明的蓝色，和年轻朝气的另一双眼睛对视，却仿佛将那年轻灵魂的全部都看穿了。
“你加入洛薇亚的小队。”
……
昏黄的光芒如同无形的屏障，在黑暗中强抢了一片安全区域，在漆黑的夜里营造出了一片温暖之地。
高空的闪电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间隔相当的长，雷鸣几乎没有，偶尔才冒出一声。
根据克莱恩从“太阳”那了解到的尝试，这属于东大陆的夜晚，是最危险的时段。
一步步前行中，克莱恩先是利用“无面人”的能力改造了部分身体结构，又配合灵体之线视野，将感知深入了粘稠成片的阴影，才完全适应了周围的环境。
没办法，自从远离海岸和巨人王庭后，阿蒙和罗曼好像默契达成了某种协议，除了基本的提醒和引路，不再出手应对任何危险。
如果只是黑暗中的怪物和无光条件下抹除存在的诅咒，对已经晋升“古代学者”的克莱恩自然不成问题，但问题在于，越是靠近内陆，“深渊”污染的痕迹也越是明显。
最密集处，是克莱恩一次性发现了数百条灵体之线，那里从不见人类频繁活动的迹象，在排除隐藏的人类聚集地的可能性，又转化秘偶调查了一番后，克莱恩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且令人后怕的结论。
“深渊”污染扩散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至少在山门城和白银城之间这片区域，受“深渊”控制的怪物都发展出聚落，形成集群了！
这也是进入神弃之地后，罗曼唯一一次出手。
事后，克莱恩试着旁敲侧击，问过罗曼污染的来源，一贯慷慨的“宣告天使”在这个问题上守口如瓶，没有透露任何。
好在除了那一次，之后克莱恩再没发现相似的聚落，一路也相对平安。
三天过去，这支由一位圣者和两位天使组成的队伍，已跨越了大半个东大陆。
在阿蒙的指引和罗曼的默许下，克莱恩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平原。
荒野之上，顽强长出的植物奇形怪状、轮廓扭曲，灯笼火光无法找到的地方，黑夜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无声蠕动着，誓要吞噬覆盖所有事物。
整个平原，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胃袋，只不过活着的阴影取代了胃酸，天与地代替了血肉之壁。
“倒吊人”的神力遗留更浓郁了……克莱恩怀疑，在这片平原上，如果丢掉灯笼行走，或许很难触发“黑夜”的权柄，造物主死亡的情绪几乎填满了这肉眼可见的三千米，无时无刻不在哀嚎呻吟。
出于保险起见，他仔细审视了四周，果然看到了大量虚幻、细密、数之不尽的灵体之线，但这些灵体之线的主人又都极为安静，就那样注视着他们前行。
“这到底是哪？”
起行三天来，这是克莱恩第一次问阿蒙目的地的名字。
“你说哪个名字？”
阿蒙呵呵笑道，看起来不想正面回答。
“全部？”
试探问道，克莱恩侧头望向阿蒙一直看着的方向，只见那里鲜有闪电划过，偶尔的银白下，是与贝克兰德冬日酷似的灰黄雾气，只是更为骇人，也更为致命。
“全部？”
手掌舒展再卷起，不断重复着窃取的动作，阿蒙归还了部分光明，照亮了地面如刀斧劈砍造成的沟壑。
“呵，那你还真是难到我了。”
克莱恩眼神怪异地瞥了他一眼。
这家伙搞什么？
“我们熟悉的历史，并不流畅，是断掉的。”阿蒙说道，“这里第二纪末，是我父亲召集古神余孽，收复巨人、巨龙与精灵的会场所在，第三纪是知名的无人区……”
“它的名字有很多，但从来没有一个专门的名词是属于它的。”
“天国陷落后，我曾试着寻找它最开始的名字，后来有了一些发现，但无法确定。”
说着，阿蒙偏头看向克莱恩，此时荒原远处的地平线上，慢慢冒出了一头数十米高的巨人阴影，徘徊在灰黄雾气内。
克莱恩的目光缓缓从失去生命，浑身腐烂流脓的巨人尸体上收回，语速不快。
“连你也无法确定吗？”
“我从来不全能。”阿蒙笑着糊弄了过去。
祂手掌又一次舒展、收缩，三天里第一次使用了非凡能力，窃走了几人与荒野深处间的距离，也窃走了灰黄色的毒雾。
“这是巨人王的幼子布拉德尔，祂不仅不愿向我父亲臣服，还出言辱骂，正好来当这片平原的看门狗。”
“那时候，天使之上没人会触怒我父亲，布拉德尔的存在，是用来挡住好奇心重的凡人的。”
阿蒙结束窃取时，几人已来到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旁。
“你之前不是问我，来这里做什么，嗯？”
眼皮不断跳动，克莱恩出手摁住，翁声道。
“这和‘诡秘之神’有关？”
“不，和祂关系不大。”阿蒙微笑道，“周明瑞很少讲祂的过去，所以，要复刻祂的过去，很多细节都需要继续挖掘，时间会很长。”
“但我父亲不同，祂很乐意分享自己的经历，把一些小秘密给我说。”
“‘奇迹师’的仪式，需要的是带回一段失落的历史，对历史本身的内容没有限制。”
“扮演周明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你消化、容纳魔药，用于仪式的历史，则可以取用我父亲的过去。”
……
阿蒙看向克莱恩，故意加重了咬字。
“我怀疑，这里最初的名字，和下方那栋建筑的名字其实一致。”
“应该是……”
“切尔诺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