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苏尼亚血酒,不过和弗萨克出产的垃圾货没关系,精灵原装,一般市面上你根本买不到,除非和精灵关系好,就只有亚伦斯每年圣诞,救赎大教堂会以公益拍卖的形式派发。”
“……”
“那这东西又是什么?”
“面饼,不过是粗粮面饼。”
“好,好,好……这个呢?”
“脑花。”
“?”
“这个?”
“四条羊腿,我们正好一人一个。”
“……我记得今天是A做饭。”
“不然呢?”
……
目视着桌上难以辨认的午餐,克莱恩默默移开了视线。
要不是他知道今天是A先生做饭,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哪个邪教徒故意在恶心他们。
红酒和面饼,模仿基督教的圣餐我可以理解,毕竟造物主玩梗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几千年里都这么过来的,从出道就扮演耶和华,把上帝信达雅的翻译成全知全能的造物主,保奴隶举大旗,传播救赎之道……
但是后面的脑花和四条羊腿又是什么东西?
这组合是妥妥的造物主之死的翻版吧,圣典上不是写了吗?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秘……克莱恩眼皮微微抽搐,全靠非凡能力绷着。
亵渎,太亵渎了。
刚收拾完厨房,走进餐厅的A先生嘴角挂着微笑,一手拿着从不离身的圣典,一手捏着一会儿准备搭配羊腿的蘸酱,就看到几位同伴围在餐桌前,面面相觑,没有一人落座。
一时,从五岁开始就替自家师傅——上一任A先生——做饭的A,不禁怀疑起了自我。
我的手艺退步了?
不,难道V发现了重要情报,因蒂斯和“玫瑰学派”的动作有变?
他左右看了看,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搭档脸上。
“发生什么事了吗?”
杰利·查拉图也没搞懂克莱恩忽然沉默的缘由,耸了耸肩,努着嘴巴朝克莱恩的方向一抬下巴。
A先生的目光随之向右移动,和同僚那双仿佛浓缩了千言万语的黑色眼睛对上了视线。
“A,我记得圣餐,不是只有红酒和面饼。”
朝克莱恩眨了眨眼睛,A先生不明就里,老实点头道。
“一般来讲,主的圣餐只有红酒和面饼,不过那是最简单的一种。”
说着,A先生把手里的酱料放下,两手握住圣典。
“主不在乎形式的贵贱,贫穷的信徒买不起红酒,以清水代替圣餐,在餐桌上向主祷告,主不会因他准备食物的简陋而不喜。”
“富贵的信徒,即使准备最好的佳酿,准备精细的面食,但信仰掺杂了贪婪等堕落的私欲,主也不会回应。”
他指向了盛有脑花和羊腿的盘子。
“除去红酒和面饼,这两种食物,是一般教会内部成员也会准备的。”
“它们对应了主当初遭受的背叛之苦,是所有信仰主的羔羊都应铭记的痛楚,之所以如此准备,也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我们自己,背叛尚未被审判,主的信徒们共同追求的伟大愿景尚未被实现。”
“在天国重新降临大地之前,它们会一直存在在圣餐中。”
……
“今天的晚饭又是土豆泥。”
伦纳德盯着手里满满一大碗的泥土色固体,愈发没了食欲,哀叹一声。
虽说他小时候生活在教会开设的福利院,但也不至于每天只有土豆充饥,院里的嬷嬷在花园里开辟了一大片土地用来培育蔬菜,每个星期总有几天福利院里的餐桌上会出现改善伙食的各种青菜,冬礼日甚至还有肉。
“老头,我突然觉得世界好像倒退了,报纸上都在说发展,可生活却没进步。”
“所以呢?”
脑海里熟悉的苍老嗓音幽幽响起,听的伦纳德霎时一愣。
他只是随口说说,从没想着老头会回应他的抱怨。
“嗯,你怎么看的,第四纪那会儿也这样吗?”
自从知道“同居者”大概是一位活了快两千年的天使,伦纳德的胆子不仅没有变小,反而在平素闲聊时还渐渐嚣张了起来,动不动就想打听已经被教会列为堕落历史的所罗门帝国时代的往事。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苍老的嗓音低语着,听起来兴致不高。
“也对,你们那会连蒸汽机都没有,还属于农业社会,也称不上发不发展。”
伦纳德捧起碗,皱着眉头,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挖了一大勺硬邦邦的土豆泥往嘴里塞去。
特伦索斯特的军队越过了彼德里斯山脉,上上个星期才失守的摩尔法拉,对特伦索斯特的先锋部队来说,已然成了后方。
这样的变化,对北大陆的联军,尤其是像伦纳德这样被调来南大陆支援的原教会非凡者小队成员,最直观的感受便是生活质量的断崖式下跌。
不仅每日需要防备的轰炸和袭击变多了,后方的运输也成了难事,除了从天使和半神的防区途径的几条运输道,其他运输队总会受到莫名的干扰,有的是特伦索斯特的精锐,有的是“玫瑰学派”名下的反抗军,还有的是单纯的难民。
“嘿,称不上发展?”
又是那熟悉的讥讽,伦纳德知道,“同居者”又要开始嘲笑他的无知了。
“你以为你今天看到的机械傀儡的原型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机械傀儡?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和特伦索斯特人都在使用的那种钢铁大蜘蛛?
“总不能你年轻那会儿就有了吧?”
伦纳德的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全靠喝水才能将土豆泥咽下去。
“也差不多,是我第一个孙女出生的时候。”帕列斯停顿了片刻才说道,“现在的蒸汽与机械之神在那会儿还被称为斯蒂亚诺,这是祂的姓氏,也是‘摩斯苦修会’最初的名字,祂的先祖是有幸觐见过第三纪那位造物主的天使,是和我的长辈可以相提并论的人物。”
“在斯蒂亚诺家族的召集下,志同道合的‘工匠’、‘窥秘人’营党结社,最初的‘摩斯苦修会’是个纯粹的学术讨论组织。”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可能是因为那场官司,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事情,蒸汽与机械之神……那位现在最有名的斯蒂亚诺离开了祂学会,也离开了祂的家族,成了一个独行者,一个刻意混迹边缘的自由人。”
“祂不参与任何政治,也不倾向于任何一位皇帝和神祗,转入了隐秘,潜心序列的提升和技术的研发。”
“等到祂再出现在大众视野时,祂带来了不需要非凡特性便能行动的傀儡,以中立商人的身份,接受了所罗门第二帝国的委托,把原本刀剑支配的战争修改的面目全非。”
陷入回忆的漩涡,帕列斯的语气也不免唏嘘了许多。
“谁都没有预料到,祂会成为那段纷争岁月最大的赢家。”
“帝国分崩离析,特伦索斯特棋差一招,图铎孤注一掷换来满地狼藉,更疯狂的死神也没能逃过失败,就连那位……”
那位……伦纳德听的云里雾里,憋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到底指的是谁,只能转移话题。
“老头,你说机械傀儡早就出现了,那为什么一直到罗塞尔大帝发明蒸汽机,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才逐渐发展起来?”
“在工业革命前,也没听说有哪些发明被普及啊……”
对此,帕列斯只是冷笑。
“祂只是把握住了时机,又有幸运眷顾,和你熟知的几个神祗都不一样,不是完全靠着实力登顶神位,状态也不太好。”
“祂能够成为真神,是靠着‘永恒烈阳’的支持。”
说着,帕列斯忽然噤声,似乎是在考虑后面的内容是否要分享给伦纳德。
毕竟那些隐秘,对于一个年轻且看不见太多前途的“安魂师”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
“罗塞尔是一个契机。”
“世人都觉得祂的人生波澜壮阔,奢侈糜烂的成功人生令人向往,但又有谁在乎这是祂用命运的自由换来的黄粱一梦呢?”
金发碧眼的青年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茶桌对面神色不悦的女士,嘴角上扬的弧度又明显了一分。
“不用这样看着我。”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罗塞尔当初面临着怎样的局面。”
“祂周旋在几方之间,对每一位投资人都抱着利用的态度,即使有人送上真心也不珍惜,这样的态度最后兵败身死也不奇怪。”
“那只是你的臆想。”
“黎明号”的主人,五海之上的“神秘女王”,前因蒂斯帝国公主贝尔纳黛毫不示弱,沉吟道。
身为大海之上最强大的海盗之一,她当然也关注了罗斯德群岛的命运。
不过海战结局刚出炉那会儿,贝尔纳黛听说特伦索斯特得胜,在海上的影响进一步扩大的消息后,仅是有些慌张,对是否要接洽还摇摆不定。
可随着更多舆论传出,当她那不愿承认的“养女”突然绕着弯子要和自己见面,她才是彻底坐不住,主动前往罗斯德,促成了今天的会面。
特里斯坦很享受和贝尔纳黛谈话的过程,这让他难得回忆起了少年时代的闲暇时光,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最多只要照顾下“小姑娘”的情绪。
对他来说,这与休假无异。
“好吧,或许是我的臆想,理解一下好吧。”特里斯坦笑吟吟地说道,“我比不上弗里德里希,虽然我们年龄相仿,但我可没祂的好运气,不是天使,位阶也和你一样,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半神。”
“岁月会磨损我的精神和肉体,你知道的,人一旦老了,就会胡思乱想很多事,更别说我没有亲身经历过你父亲在世界上翻云覆雨的那段时间,我做出的所有判断,都是基于记录和他人的转述,当然比不上你这样的亲历者。”
“不嗯……公主殿下,不知您能否回答我的一个疑惑?”
贝尔纳黛警惕的扫了特里斯坦一眼,栗色的眉毛几乎挤在了一起。
“什么?”
“小问题,一个不太紧要的问题。”特里斯坦玩味的笑着道,“就是弗里德里希告诉我,当初你父亲无论是密谋称帝,还是别的事务,似乎都没有让你参与其中……”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事实如快刀,劈开了贝尔纳黛因情绪不稳而岌岌可危的伪装,失去头衔的公主缓缓握紧双手,其眉眼间凝结的冰霜令人生畏。
但好巧不巧,特里斯坦完全不在乎公主的情绪,对“小姑娘”的脾气更是无所谓。
他收起自己都觉得恶心的礼节性的微笑,双手交叉在一起,向后靠住椅背,左腿搭在右腿上,活像个没礼貌的纨绔。
“你如果真的有诚意,就把纳斯特·所罗门一块带过来。”
“否则不论你现在做了多少努力,帝国都只会把你看作寻求政治保护的求助者,而非试图成为我们一分子的合作对象。”
少见的,面对特里斯坦强硬的情绪,这次贝尔纳黛没有生气,连急火都看不出,反倒是松了口气。
特里斯坦的咄咄逼人也是一种态度。
她的眉头松开了一些,从腰间摸出一把号角,摆在了桌上。
“你知道我会给出怎样的诚意,至于纳斯特……”
“我可以给纳斯特写一封信,但我无法决定他是否会相信你们。”
“你觉得他有资格拒绝我们?”
特里斯坦抚摸着自己的面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桌上的号角。
他明明已看清了那号角的本质,也猜到了可能与何有关,却没有出手,仿佛只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以挑剔的眼光评价着号角表面花纹的细节。
“造物主会接纳一位皇帝的后代,就不会在意第二个、第三个。”
他不禁笑道。
“说起来也有意思,要是你和纳斯特脑子都还算清楚,帝国就要有四位皇帝的后代了,这算什么,大杂烩吗?”
“四位?”贝尔纳黛诧异道。
“罗塞尔、所罗门、冥皇、夜皇,除了死绝了的图铎家族,这不都在吗?”
特里斯坦如数家珍,几乎止不住那发自内心的愉悦。
他在笑,他的眼满是森冷。
“其实这是好事,对你们,也对我们。”
“毕竟罗塞尔归来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既能解决奥古斯都的野心,也能平息我们国内自己的乱子。”
“我还是挺期待的,你的加入会让我们的陛下露出怎样的表情。”
特里斯坦手腕一转,趁贝尔纳黛反应过来前,将号角摄入掌中。
“大家都是皇帝的子嗣,如果我是你,我就把本来用不太到的东西做个顺水人情,直接送出去了。”
“你也不想刚改换门庭,就落个孤立无援的下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