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新成员

鲁恩王国的舆论封锁政策终究还是破产了,越来越多的报社开始聚焦那场星星高原上的惨败,一夜间,大量破产的庄园主、海商、投资商人等,产业与南大陆殖民地密切相关的受害者,被迫走上绝路,绝望的人们包围了政府,写着各式各样标语的条幅汇成了白色海洋。

这样的乱象持续了几天,直到受示威游行影响,日常工作近乎停摆的政府忍无可忍,以最快的速度批了一笔款子,把摇摆不定的军警拉入了棋盘。

有了新帮手,那些愤慨但有气无力的声音很快被驱散了,但这远不是结束。

次日破晓,塔索克河面上,贝克兰德的标志,双子塔钟楼下,那些双目圆瞪、死相凄惨的,数日前讨要说法无果的破产者们,走投无路下抛出了最后的底牌。

数不清的尸体几乎堵塞了河道,同样饱受打击的海运产业工作者们目睹了这一幕,少见的,一直紧随政府步调的他们,这一次选择站在了另一边。

从经理到每周只拿几苏勒的工人,本该在船坞上、在海运船上、在办公室里,在清晨时分工作的他们,现在都暂时放下了手里的工作。

不同阶级的他们混在一起,注视着静止的,被黑色、灰色、深蓝色填满的河道,沉默着。

此举无异于又一场抗议,但听命于政府的军警没法再像驱赶上一次抗议示威一样,轻松解决麻烦,把这些碍眼的、没眼色的家伙打跑了。

实际上,在见到河里那些尸体后,大量的低级警察也动摇了意志。

吃着行政财政的他们倒不用太担忧,哪一天丢掉头顶的帽子,被扒了身上的黑白皮。

但他们同样是战争失败的受害者,一天一个样,上涨势如破竹的物价,都在加重他们在北大陆最大城市、王国心脏,继续生活下去的成本。

周薪普遍在一镑左右的他们,不得不萌生更多念头。

可见的是,不安定会成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主题,为了求稳,政府和国王还有大把的地方用得上他们,没人能抢走他们的饭碗。

但政府会给他们足够的粮食填饱他们的肚子吗?

河里死不瞑目的那些人,在一个月前,有不少还是他们向往的,能过上体面生活的中产阶级。

如果不是王国欺瞒了国民,封锁了本该从南边传回来的种种消息,这些人是有机会提前做打算,保住一点本钱的……

怀疑的声音破土而出,享受着混乱和迷茫的浇灌,在鲁恩这片土地上野蛮生长,每天都有真假参半的消息突然冒出,纷繁芜杂的讨论毫无用处,阴谋论和悲观派占据了上风,贝克兰德成了深渊峭壁上的城市,正在向毁灭滑落。

而这一切,距离曾经那个朝气蓬勃的万都之都,也仅仅是六日之隔。

……

下午两点五十分,佛尔思瑟瑟发抖地从阴冷的街道上返回住处。

不是她想在这种潮湿寒冷的天气外出,而是日益繁重的工作绑架了她的生活。

鲁恩政府趁着大雾霾给无辜的帝国情报部来了下狠的,不等冬天过去,“提灯天使”就领着他们把这一刀还了回去。

高地战争胜利一确定,所有隶属情报部的非凡者,甚至是半独立状态的贝克兰德血族们,都被投入进了一项特殊的工作。

弗里德里希·查拉图,作为这场舆论的总设计师,一手导演了大大小小十数次破产者示威游行。

得益于北大陆政府常年坚持掩盖非凡的基本政策,鲁恩的普通人对非凡的抗力几乎为零。

只需要一定数量的中低序列,祂就能挑断那根最脆弱的弦,让这栋摇摇欲坠的大厦距离倒塌更近一分。

为了达成目的,祂无所不用其极,就连佛尔思这样,平日潜伏在中上层的闲散人员,都被塞进了连轴转的高强度工作中。

以前只需要动动笔杆子,压榨压榨脑力,参加几场沙龙和下午茶的作家小姐,已经泡在东区、贝克兰德桥区好几天,若不是她在乔伍德区和北区活动的同僚们发了狠厉,煽动那些破产者走了极端,恐怕她今天依然得不到休息的机会。

一想到这,愧疚和痛苦甚至胜过了疲惫,占据了佛尔思的面庞。

悲剧,无数的悲剧,她希望说服自己,所有的工作都是为了更光明的未来,是为了带着这个国家走上正确的道路,归于正信。

但每当塔索克河上的凄惨浮上脑海,她就止不住动摇,去怜悯那些受到他们蛊惑和教唆的,刚刚失去几乎一切,本就可怜的人们。

很多人是无辜的,只是不幸卷入了争斗。

公寓门口的信箱鼓鼓囊囊,一角纸片从信箱的投入口冒了出来,向可能前来的信使诉说着无声的信息:后面房子里有段时间没人住了。

不知道休那边顺不顺利……佛尔思抱着大大的牛皮纸袋,习惯性掏钥匙打开信箱,抓出了里面的信件和账单。

进入房间,放好了回来路上顺便买的食物,脱掉紧紧裹住的外套,佛尔思把账单从信件中挑出,随便扫了两眼。

报社、出版社、银行、房东,又是一笔开销……

唉,不过最近也不是没有好消息……佛尔思舒了口气。

得益于“世界”的照顾,之前跟着亚伯拉罕家族其他成员组成的队伍,借着护送“绝望夜莺”尸体这项任务,混了点贡献,刚好能让她凑够申请下一次晋升许可的门槛。

抬头看了表面积灰的壁钟佛尔思,去储物间找到剩下的煤炭,生火点燃壁炉后,快步走回卧室,反锁住了房门。

每周一次的塔罗会即将到来。

没过多久,她眼前深红光芒如水涌出,淹没了一切。

古老神秘的宫殿内,精神涣散的佛尔思对抗着太阳穴下的抽痛,把身体交付给本能,同众人一齐起身,向最上首的召集者问好。

得到“愚者”的回应后,众人纷纷落座,此时才完全睁开眼睛的佛尔思,忽然瞄到身侧多了道人影。

那个座位之前是空的……

一位新成员,女性……佛尔思又仔细扫了两眼。

穿着黑色的长袍,上面还有不少花纹,黑头发、紫眼睛……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特征……

不止佛尔思,其他塔罗会成员也注意到了新面孔,不过比起疲惫到意识迟缓的佛尔思,他们还记得最基本的礼仪,没直勾勾地投去视线。

啪啪……清脆的拍击声拉回了众人的注意,最上首的“愚者”看起来和周围的雾色融为了一体。

“介绍一下新成员,‘隐者’女士。”

然后,“愚者”所在的方向没了声音,斑驳长桌最下方的“世界”旋即起身,行了一礼后,操着标准的古弗萨克语,以加入聚会的先后顺序,为“隐者”介绍起其他成员。

“隐者”嘉德丽雅随着“世界”的介绍挨个望去。

她眸中的紫色缓缓流淌,但因为没有开启“窥秘之眼”,她也只能和其他成员一样,被模糊和遮掩阻挡。

“倒吊人”,壮年男性,三十来岁……嘉德丽雅只看了一眼,沉淀在记忆里的零三碎片,就自动帮她补齐了那被遮掩的部分。

阿尔杰·威尔逊,V先生的下属……微微皱了下眉头,嘉德丽雅又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她右侧的女性身影。

所以,“战车”就是特蕾茜·佩莱?

她已经在塔罗会成员里找到两个V先生格尔曼·斯帕罗的下属了,这让她有点摸不到头脑。

按照V先生的说法,塔罗会成员来自各个势力,很多人都不是“愚者”先生,也就是“诡秘之神”的信徒,但现在看来,好像V先生对她撒了谎。

抱着疑虑,嘉德丽雅收束心神,打量起另外几位成员。

“魔术师”,年轻女性,常见的鲁恩风格的裙子,看起来很疲惫,没什么特点,放在人群中很容易被忽视……

等下!

嘉德丽雅目光忽然下移,锁定了落在佛尔思胸口间的蓝宝石项链。

很眼熟,抛去神秘学价值,这串项链上的宝石也绝对能卖得出天价,比她身上的衣服贵了不知道多少。

抱着侥幸的心态,蠢蠢欲动的嘉德丽雅把“窥秘之眼”开启了一瞬间。

所幸,她没有因为直视过高位格的神秘而烧坏自己的眼睛。

“学徒”……一个亚伯拉罕……嘉德丽雅愈发笃定自己的判断,尤其是在她把视线送到对面,发现有着“太阳”代号,穿着古朴的少年,直接将真实造物主的圣徽挂在胸前后。

不会整个塔罗会只有我不信真实造物主,或者“诡秘之神”吧?

抓住最后一点希望,她快速扫过了坐在她一前、一左,两位绝对陌生的成员。

前者是血族,几乎不用想,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兼信“众生之父”的潜信徒。

至于另一个……只看了一眼,嘉德丽雅便判断,这位被称作“正义”的小姐,或许是整个聚会里,唯一和自己一样,有着别样信仰的成员。

一个富有的,疑似地位不低的鲁恩贵族少女,这样的小姐虽然很符合极光会的审美,但她在面对“诡秘之神”时平静的态度,反倒让嘉德丽雅确信,对方应该不是“秘祈人”途径的非凡者。

“‘愚者’先生,我只搜集到了一页罗塞尔日记。”

在嘉德丽雅的注视下,被众多钻石、珠宝武装,雍容却并不显浮夸的“正义”,向最上首提交了自己的所得。

而除她之外,其余成员无一不保持沉默。

没办法,刨除“正义”,其他人确实如“隐者”嘉德丽雅所猜测那般,全部都是造物主和“诡秘之神”的信徒。

星界和掌握神性的大人物们搅动世界,也牵动了他们的命运之线。

远在东大陆,与世隔绝的“太阳”自然不谈,连被克莱恩认为最不能予以重任的“月亮”,都响应了贝克兰德情报部分部的号召,夜以继日的奉献着自己的力量。

各种任务和指示,密集填满了他们的日常,如此紧迫下,自然不会再有精力去搜集罗塞尔大帝遗留的日记。

当然,如果“愚者”先生表现出迫切的渴望,那么哪怕再要紧的事,都会被理所当然地延后,塔罗会的成员,神前会议的参与者,某种意义上侍奉“愚者”的直系神仆,会为了他们的主奉献全部精力。

但克莱恩早就不是那个依赖罗塞尔日记获取非凡知识的菜鸟了,帝国和造物主教会的大门向他敞开,数不胜数的秘藏,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调阅,直接拿走珍贵的孤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他没有叫停塔罗会成员们搜集罗塞尔日记的行动,选择顺其自然,有一页看一页,没有就不看的状态,还是因为他希望多了解那个已死同乡的往事,以慰藉他孤独的心灵。

没有下一页罗塞尔日记被提交,克莱恩点了点头,在众人刻意制造的安静下,捻起了那张记载着罗塞尔人生的纸张,开始阅读上面的文字。

“六月十一日,晴天。”

“我通常不会宣扬神灵的威严,因为那是愚人自我恐吓的妄想,是凡人强加于自身的困恼,永恒烈阳也好,蒸汽与机械之神也罢,祂们不过更高级的非凡者,是可以挑战,可以取代的,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那个不可直说名讳的会议,它的召集者再一次向我们展示了亵渎石板,这一次供我们浏览的时间很长,足够我解读出更多内容。”

“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为什么序列零不是终点?”

“我早该意识到的,在序列零之上还有一个位阶,对应着第二纪那位自称造物主的太阳神所达到的层次。”

“会议上没人能向我证实我的猜想,要么是和我一样此前一无所知,要么仍未发现这个秘密,而余下的、那几个古老年代行走至今的,例如赫密斯那种人物,祂们不会和我分享祂们的想法。”

“我该去哪找到问题的答案?”

“教会?”

“不,教会知道了,只会把我打为异端,他们帮不了我。”

笔迹愈发狂躁,一串失控的涂抹后,彼时罗塞尔认为可能的办法出现了。

“那面镜子,它或许可以?”

“我可以把它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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