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卖国求荣

“这是国王陛下的意思。”

“我当然明了您的困难,但请您暂且耐心。”

“王国失去了几乎全部主要殖民地,所剩的多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贫瘠港口,难以提供矿产或特产,我们在大陆上也可以找到它们的替代品。”

“若说我们仍耗费人力物力,继续留存这些殖民地编制的唯一意义,也是许久未来后它们可能发挥的战略价值。”

“既然我们本就无法从这些殖民地岛屿上获得太多,那为何不主动让渡一部分利益给亨特子爵,满足这位新任财政大臣的胃口,配合财政部平息国内的动荡呢?”

“阁下,这不仅是在拉拢一个极具实力的摇摆盟友,更是在为您本人赚取名利,主动让渡部分海航利益,足以彰显您的宽广胸怀,相对比之下,那些锱铢必较的新党反而会流失已有的基本盘。”

“他们的簇拥多是小商人和市民阶层,但现在利益受到最大侵害的,也是这一批人,如果是您联合亨特子爵抚平了萧条,减小后续的影响,您就是他们的大恩人,是英雄!”

“小市民最好摇摆,他们比农民和工人家底稍厚一些,又不具备真正对抗风险的能力,不过高一些的杂草,这些人本性便爱攀附强大,一丛一丛聚集在我们脚下,和大树下、墙头下的杂草无异,他们唯一需要考虑的,无非是偏向哪一棵大树、哪一堵墙,而我们有机会争取。”

“阁下,若是平时,我万不敢用如此不敬的语气同您交流,但现在我恳请您谨慎思考,亨特子爵开出的价格并不荒谬,在我们的承受范围内,这几乎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

尼根公爵宅邸的书房内,莱特·格拉尔慷慨激昂,陈述着从亨特子爵那剽窃来的看法,与他一道拜访的阿尔弗雷德冷眼旁观、一言不发,显然遗传了其父亲霍尔伯爵的优点,绝不在非必要的时候发表看法。

与其在摸不清底细时贸然开口,暴露自己的水平和底气,不如多听一会儿,正如罗塞尔大帝所说的沉默是金,沉默远不止蛰伏这么简单,更是一种防御中的进攻,毕竟……

多言多失,冒冒失失鲁莽开口,总是容易惹人不快的。

“好了,莱特。”

小尼根公爵,布拉德·尼根也就是现任尼根公爵,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面带愁容。

“道理我明白,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我,像你和阿尔弗雷德的父亲一样明事理,庸人和短视总是大多数。”

这位意外继承爵位的公爵大人,年轻时酷爱马术、射箭,在接受了因蒂斯风俗,狂热追捧艺术、文学的一众新生代鲁恩贵族中,算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

他保持着昔日骑士刻苦简朴的美德,却少了传奇骑士的好运气,和许多仍迷信般怀揣着骑士信仰的守旧派一样,他也相信骑兵不会退出历史舞台,这坚韧的兵种代表了贵族,往后也必将继续同贵族绑在一起,捍卫礼教和政权的正统。

这无疑是美好的,比起乐于挥霍的浪荡子,一位骑士似的继承人,不能说优秀,也足以令老公爵帕拉斯·尼根骄傲了。

但不幸的是,小公爵如他父亲年轻时那样,去南大陆服役的最后一个月里,迷信骑兵强大的他,犯下了年轻人总是免不了的错误。

父亲或明或暗的招拂,给了他不应有的自信,将他的视线抬了太高太高,以至于他没能看清那些一辈子在泥地里打滚,匍匐在草丛里的致命威胁。

最后,不公的命运虽然眷顾了他,却也仅仅挽回了他的性命,没能保住他那被毒箭击中的腿。

保守派党魁的继承人成了跛子,这对尼根家族,对布拉德·尼根本人来说,是莫大的打击。

也因此,在老尼根公爵遇刺昏厥,沦为半死不活的植物人前,布拉德·尼根一直受忧愁、不安与悔恨折磨。

他恨,恨自己的冲动傲慢,也恨舆论上的风言风语,生怕父亲听信了小人谗言,为了接班人形象的体面——这一微不足道的考量,将天生属于他的东西给了弟弟。

幸运的是,老尼根公爵“死”了,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父亲连留下“遗言”的机会都不曾拥有,就被风暴收走了灵魂,而国王陛下选择了他……

“不过,既然是国王陛下的意思,那我们肯定要支持。”

话锋一转,小尼根公爵态度的转变,使得莱特·格拉尔黯然的目光顿时一亮。

“我们是陛下的臣子,所谓党争之所以存在,是因为陛下希望看到,希望我们用不痛不痒的竞争相互磨砺,无论是保守党还是新党,是老的贵族还是新工商富翁,哪一边壮大,终究都是为了向王国奉献。”

因为是跛子,所以小尼根公爵在站起来的时候,不得不借助手中的拐杖,需要费极大的力气,才能勉强让旁人看不出晃荡不稳的痕迹。

这费力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会真的展露笑颜,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保守党现任党魁,是他们的领袖。

“莱特,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止是一位强大的盟友,更是一个能使政令行之有效的政府。”小尼根公爵说道,“在亨特领导的财政部身上,我看到了这一可能,这也是我一直尝试拉拢他的原因之一。”

“我们不得不承认,在要命的战败和萧条后,政府的机能已经接近瘫痪了,我们的议员们不再把心思放在王国,而是各个都有借口、相互推诿,只为了在风浪里保住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

“这无可厚非,我们不能要求每一位议员都同圣灵般伟大,他们是王国的精英,而非平庸大众的仆人,在危难前自保倒也说得过去。”

突然,小尼根公爵手里的拐杖重重敲击地板。

“但是,他们忘了!”

“他们不是大众的仆人,却是陛下的仆人!”

“陛下仁慈,能够理解他们的苦衷,不愿意苛求议员在严酷、紧缩的条件下仍坚持百分百的专注,准许他们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关照自己的家庭。”

“可他们又是怎么回报陛下的?”

简单吐露不满,尽管落下残疾、退伍多年,小尼根公爵身上仍有一股职业军人的肃杀,这得益于他儿时对骑士的憧憬,以及青年时代的身体力行。

目视着莱特·格拉尔,余光兼顾下意识挺拔站立,以军礼对待自己的阿尔弗雷德,小尼根公爵放缓了语速,且语气渐渐变软。

“我们现在需要一个团结的环境,也就是说,需要构建一个完全的绝对多数派。”

“王国必须且只能有一个声音来领导,这样议会和政府的运作才能顺利,用蒸汽与机械之神信徒的话来讲,才能发挥全部效率。”

轻轻挥动手臂,小尼根公爵走到书桌前,边翻找桌上的文件,边说道。

“现在不同从前,我们不能再把目标放在:不想听见、看见不合我们愿的建议、声音上,我们要解决现实问题。”

“同时,我们也不能让出手里的权力,必须把方向的决定权紧紧抓在手里。”

“亨特说国王陛下希望……借海运恢复国内的萎靡不振的经济,这一点我会向陛下亲自求证的。”

找出一份内容空白,下方章印齐全的敕令,小尼根公爵抓起桌上的钢笔,伏案提笔刷刷几下将空白处填满,然后随手扔给了莱特·格拉尔……背后的阿尔弗雷德。

“告诉你父亲,准备一笔资金,让巴伐特银行和巴伐利亚银行合作,再联系几个小银行,临时组成联盟,直接向财政部负责。”

“您……”

阿尔弗雷德自然明白公爵的意思,可他无法遏制惊讶。

组成联盟?

王国最大的两家银行再联合几个有实力的“小银行”,这哪里是组成联盟,恐怕是要效仿罗塞尔时代的因蒂斯,为鲁恩国家银行成立做准备吧……

虽然暗中思域涌动,阿尔弗雷德还是没说什么,默默收下了。

被晾了一次的莱特·格拉尔看着这一切,不由觉得不平衡。

“阁下。”

他鼓起勇气。

“先满足亨特。”小尼根公爵根本不想给莱特·格拉尔开口的机会,“你去和他说,暂时稳住他,至于其他的,如果我从陛下那得到的答案和亨特一致,他希望看到的自然会实现的;如果不是,那就从别的方面满足他。”

这是一次考验,摆脱继承人身份的布拉德·尼根,还没能完全脱离过去的思维模式,在和莱特·格拉尔这些贵族继承人交往时,他总是能看到过去的自己,然后不自觉心软,主动出手帮助。

就像他刚刚交给莱特·格拉尔的“任务”,无疑是一个只有功劳缺少风险的美差,如果莱特·格拉尔通透聪慧,自然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不管亨特是否欺骗了他们,莱特·格拉尔都是积极捍卫保守党利益,为党派做贡献的好青年,屁股下的继承人位置只会更稳固。

可问题是,很多时候,一件事情的好坏,除了起事者的初衷、事情的本质,还关系到处事人自身的看法。

莱特·格拉尔并不理解小公爵的苦心。

他认为,这不过是小公爵推卸责任的说辞。

……

“殿下,乔治·奥古斯都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另一间房子里,另一对青年与长辈也在探讨鲁恩未来的走向。

“当然,祂从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提灯天使”弗里德里希·查拉图行走在面积夸张的衣帽间内,左右打量着整齐悬挂的各式服饰,时不时颔首或摇头。

祂的臂弯上已经放了些衬衣、长裤,款式都是偏年轻的,一看便不是在给自己准备。

“和底下人不同,乔治·奥古斯都看的还算清楚。”

“祂不会盲信黑夜与风暴教会的强大,也从未信任过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这个外来户,早在战争开始,祂便预见了战败的结局。”

“那祂当时为何要主动挑起联盟,让鲁恩最先出头,沦为现在北大陆上的众矢之的呢?”

换了一身又一身衣服,上身只穿着一件酒红色衬衣的克莱恩不解问道。

“众矢之的?”

“哪有。”

弗里德里希·查拉图微微摇头,把一件新的正装外套递给了克莱恩。

“北大陆任何一个王室和政府,都不会怨恨鲁恩,因为他们最初也不愿放弃在南大陆的利益,在鲁恩发起联盟前,就已经出兵了。”

“虽说是小规模的地区冲突,但确实给了帝国战争的信号,而且如果没有鲁恩主动抗下主要压力,他们溃败的只会更快,丢失的东西更多。”

“你现在看到的舆论,多是不解世事的平民的怨气,和政府无关。”

“提灯天使”说话温声细气,带着一种因蒂斯贵族常有的慢条斯理的古怪腔调。

“三神和造物主,哪边更有优势,乔治·奥古斯都不是傻子,祂一眼便能看出结果。”

“既然三神无法提供给祂足够的安全感,祂又垂涎神座,希望成为‘黑皇帝’,就只能向造物主求援。”

“如果身为臣子,祂卖国求荣来博取前途的方法很多,但祂是个国王啊,一个国王出卖本国利益固然容易,可那就和‘黑皇帝’的初衷相违背了,所以祂必须扮演一个扶大厦之将倾的苦情英雄。”

“呵,鲁恩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农民和工人破产,工厂主和农场主也是,造成这一现状的问题,不正是缺少卖家和买家,有些商品大量囤积,有些商品缺少原材料无法制作吗?”

“帝国能提供给祂救命良药,而破产的可怜人们只会看到生活向好,他们不会深究带来这份好的人是否和带给他们痛苦是不是同一人。”

“只要让他们能够脱离苦海就够了。”

……

“克莱恩。”

“既然乔治·奥古斯都自己都愿意费大力气,以欺骗的形式隐蔽出卖国家利益,只为自己的神位,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你和莎伦还缺一场真正的婚礼吧?”

“如果能顺利颠覆鲁恩的政治格局,赚下的功劳足够你名正言顺成为天使……也足够为莎伦准备出一条更坦荡的前途。”

“你要明白,爱情在时间面前,并不能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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