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少年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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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沉舟掩唇轻咳一声,掩去想笑的冲动。

容栀眉头蹙做一团,在灯火下投出一小个黑影。配合上她一副摇头叹息的表情,活脱脱把他逗乐了。

她凉凉瞥他一眼,不明就里。

方才不是还失落得泫然欲泣,现下怎么又重新高兴起来了。男人也如此善变吗。

两人一前一后把莲花灯并排放在佛像前,微弱的烛光竟也照亮了佛像身体的一小块。

容栀端端正正地双手合十拜了三拜,又磕了个头。

“你供了灯,无论信不信,也要拜一拜的。”

她转头瞧见站立着一动不动的谢沉舟,温声提醒道。

“我幼时也常偷溜到寺院祈愿。”他扬唇一笑。

容栀杏眼微挑,心底稍稍意外。她还以为他从来就不信这些。“你许得什么愿?”

那日她的刀尖划开他脖颈时,容栀分明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求生欲望。

除此之外,他似乎也没求过别的东西。就连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屋子,也是容栀主动提议为他置办的。

他眸光微动,视线移到了那尊佛像上,须臾轻声道:“那时我去求佛祖,去求观音菩萨,求他们杀了我。”

被下毒,被鞭笞,被扔在荒郊雪地里,他的生命就像野狗一样卑劣又下贱,如此都苟延残喘着活了下来。

他浑身是血爬到佛祖面前,求佛祖给他一个痛快。可佛祖偏偏又作弄他,让他在绝望中又凭着一口气撑到了今天。

他从此便再也不信神佛了。

容栀惊愕在原地,有些不可思议般张了张嘴,却觉得嗓子仿佛被棉花堵住了,黏糊糊说不出话。

他从前竟是想过求死的。

“后来呢?”她嗓音又哑又沙。

谢沉舟微顿,并未答她。而是撩了袍子,同她并排着,一点点跪了下去。“县主好像也还未祈愿。”

他示意她专心些。

她以为谢沉舟是不想提及,便也没再多问。重生而来,她对神佛是带有敬畏的。

容栀虔诚地跪着,双眼轻轻闭上。可经过刚刚那一遭,她心思却如何也静不下来,总是会想到身侧这个可怜兮兮的少年。

阿娘,她在心底唤道。

谢沉舟却没有闭眼,而是懒洋洋抱着手臂,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后来呢?他轻挑一笑,没了方才的温润。

后来他被宫里那人在汤药里下毒,灌哑了不说,还剥夺了他的视力,将他扔在雪地里,任由他被雪冻住。

终于要解脱了么?他甚至有些期盼。

全身痛得肝肠寸断,在他几欲要咬舌自尽时,出现了一个少女。少女肩头落了雪,耐心地蹲下身把手掌覆到他的额头,丝毫不嫌他满脸尘土。

他挣扎着睁开眼,视线却是朦胧一片。模糊不清的世界里,谢沉舟只记住了那双眼睛。

如春日山泉,细细涤荡过身体绽开的每一寸皮肉。出乎意料的,好像就没那么痛了。

“求你……杀了我。”他拽住她的衣角。

“我会救你的。”少女嗓音冷冽,空灵得不像凡尘中人。

天寒地冻,她为救他而来。

约莫过了一刻多,容栀才把心底杂乱纷繁的碎碎念全部倾诉完了。

她从明和药铺的现状说到院里阿娘亲手种植的海棠;又说到近来捡了个小可怜。

最后,她又虔诚地拜了一拜,心中默道:“阿娘在天有灵,如果这个要求不会给您添太多麻烦,请您也庇护一下他。”

庇护一下这个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了十多年的少年。

容栀眯了了一只眼,正想瞧瞧他有没有在认真祈愿。却恰好撞入一道灼灼的视线。

她心头猛地一跳。

“你盯着我做什么?”

“祈愿啊。”他毫不犹豫地答。

容栀眨巴着眼睛,一头雾水:“对着我祈祷?我又不是神佛。”

烛光闪烁不定,映照出他的侧颜,时而明亮,时而黯淡。他整个身子被光晕笼罩着,仿佛在下一刻便会凭空消失不见。

片刻缄默后,谢沉舟缓缓开口:“县主可还记得,我曾经提及过的那位故人?”

容栀颔首,表示知晓。每次提到此人时,谢沉舟眉眼都柔得不像话。这位故人大概对他而言十分重要。亦或就是他的意中人也未可知。

“你与她长得很像。所以我想,如果向你祈愿,或许她也能够听得到。”

他并不信奉神明,此刻却又坚信通过与相似之人祈愿,对方就能接收到这份心意。

容栀哑然失笑。

他似乎与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谢沉舟略有不同,多了几分天真和傻气。

“既然如此,那你何不对真的对着我许愿?我也还算有几个小钱,只要你告诉我你想要的,说不定我真的能够让你实现。”

听听,好大的口气。

“我的愿望,还真只有县主能实现。”他眼里尽是粲然的笑意,托着下巴认真道。

容栀气定神闲地等着他的下文。是要孤本,要银两,或者要扶风院的地契,她都可以毫不费力地答应。

寺院外夜风阵阵,海棠花扑朔着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我想一直陪在县主身边,为县主做任何事。”任何事,无论他有没有能力做到,只要容栀想,他都会在所不辞。

这算哪门子愿望。哪有人上赶着想为别人鞠躬尽瘁的。少年人眸光一片真挚,全然把一颗忠心袒露在了她面前。

容栀微愣,而后唇角也爬上笑意。“这可是佛祖面前,你说的话,可都是作数的。”

他坦荡道:“沉舟说话算话,从来不会骗县主。”

佛像高立着,低垂着眼眸,慈悲地注视着被烛光包围着的两人。

从大殿出来,容栀敲开稷山的门,要了个炭盆。谢沉舟还以为她是又觉得冷了。“我把外衫解下来给你取暖?”

说着他伸手就要脱了蹀躞带。容栀急忙制止。“你怎么动不动就要脱衣服?”先前撕烂两件衣袍还不够么。

她把炭盆往谢沉舟手里一塞,以免他手一空着就要蹂躏自己的衣裳。

容栀找了片还算空旷的地方,指挥着谢沉舟把炭盆搭在了石阶上。

她点了火折子引燃,瞬间在木炭上窜起一束火苗。谢沉舟斜坐在石阶上不解地瞧着她的动作。

容栀小心翼翼取出一本用牛皮纸包裹着的书册。书册虽不崭新,但边角整齐,显然被她精心呵护着。

谢沉舟一眼便认出,这本书册正是她近日在药铺得空便坐下抄录的那本。书中密密麻麻地记载了容栀从各类医书上摘录的药方,她还在旁边认真地做了些批注。

现在拿出来是做什么?借着月光就着火,月夜夜读?谢沉舟剑眉微挑,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下一秒。“唰啦”——伴随着书页被撕烂的声音,片刻的呆滞后,谢沉舟脸色陡然一变,怔怔地眯了眯眼。

跳跃的火苗如同恶魔般贪婪地舔舐着纸页,转眼间便将它们吞噬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丝缕灰白色的灰烬飘散。

“你写了这么久的手抄本,就这般烧掉了?”耗费那么多心血写成,就为了烧掉么。

她面色淡淡,不以为意。而后又利落地撕下一页纸张,然后将它们放入炭盆中。

“本来就是为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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