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遥闻言眼神并未躲闪,反而迎着她的目光,唇角微不可查的一勾,缓缓的笑了一笑。
“姐姐难不成忘了,是那姚滴珠对你不怀好意,才引发了一系列事故,我也是受害者呢。”
陆卿禾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道:
“你既然知道找人救我出去,为何你自己还会中招?这似乎说不通吧?”
陆知遥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有理有据道:“自然是那药入我口略晚些,所以姐姐才先发作了,怎么,我拼死救你出去难道做错了?还是姐姐想当这惠王妃?”
陆卿禾满脸嫌恶道:“谁想做那劳什子的惠王妃,我只是不愿被你利用而已,你明知淑妃是我姨母,我们家同三皇子亲近,偏还要同惠王搅合到一起,就不怕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吗?”
陆知遥晴空一样的脸,忽的乌云密布,笑容顿消,她慢悠悠道:“姐姐似乎忘了,我本就是个不受家族重视的庶女,姐姐婚事有国公爷和太太操心,等我蹉跎到十八九岁只会被嫡母随意打发出去了事,根本由不得自己选。”
陆卿禾面色微怔,下意识反驳道:“不会的,就算婶娘没慈母心,老祖宗也不会冷眼旁观,你未免想的太悲观了些。”
陆知遥嘴角弧度轻蔑,眼神里像是裹着刀子,语气不善道:“在老祖宗眼里,咱们这些嫡亲的孙女还不如她身边伺候的丫鬟讨她喜欢,她老人家高兴了,就全都叫到身边逗弄一番,若惹她不快,连个眼尾也欠奉,又岂会真心替我们打算。”
陆卿禾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空白,她很想反驳陆知遥,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陆知遥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过了好半晌,她才不得不妥协道:“你若真知晓为自己打算,就不该选惠王,你嫁入惠王府后,我父兄不仅不会为你撑腰,还会跟你划清界限,你孤立无援惠王又岂会放在眼里。”
陆知遥能听出陆卿禾话里的关怀,她嘴角微微上扬,十分淡然道:“我自己选的路,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得走下去,反正烂命一条罢了。”
陆卿禾脸上写满无奈,她眉头紧锁,不满的朝夏里喊道:“你不是老祖宗跟前最机灵的丫鬟么,你倒是劝劝她啊,真就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夏里自觉屏蔽了二人的争执声,正对着墙上的壁画发散思维,突然被点名,她茫然道:“这婚事儿圣上不是下旨了么,难不成还能抗旨不遵?”
她这话说出口,让陆卿禾像被戳破皮的气球似的,一下子泄了气,她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终是认命般道:
“看来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没有变更的可能了,既然如此,你俩也替我出出主意吧,不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么。”
夏里看着她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同陆知遥视线交汇,露出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而后才轻声道:
“大姑娘这是遇到何事了?婢子人微言轻,未必能帮得上忙。”
陆卿禾侧头看向她,嗤之以鼻道:“方夏里,你少打马虎眼,我那点心思满府皆知,你既能给二妹妹帮忙,就不该厚此薄彼,你也得给我出出主意,让我成为三皇子妃。”
呵~真是好大的口气,夏里看着她的表情哭笑不得,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
“承蒙您看的起,婢子若真有那么大能耐,不至于现在还是下人。”
陆卿禾眉头紧蹙,不依不饶道:
“我就是想让你帮我想想法子,就是动脑子的事儿,你哪来那么多借口。”
说罢,她又看向陆知遥,晓之以理道:“二妹妹,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你若不答应就是见不得我好。”
陆知遥以手扶额,有气无力道:“这事儿国公爷是何态度?长兄又是怎么说的?”
陆卿禾面露不悦道:“我爹没正面表态,但是大哥劝我放弃,可这事关乎我的终身幸福,谁的话都不好使。”
夏里委婉劝道:“世子爷总不会害您,您该听他的才是,三皇子那儿不太平,淑妃待您也不如从前,何必非得上赶着受委屈呢。”
陆卿禾转头看向夏里,眼神里有着冷淡的凉薄,她开口道:“那你说说,我不惦记三皇子,还能嫁给谁?我身为国公府嫡长女,自小养的金尊玉贵,让我委身于普通男子这绝无可能。”
夏里看到了她骨子里的骄矜自傲,在这封建社会,底层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大姑娘会如此想无可厚非。
夏里肃声回道:“大姑娘想做人上人并无错,可若是能力撑不起这份野心,您这辈子会活的很痛苦,人生没有回头路,您该慎重考虑清楚才是。”
这话听在陆卿禾耳里,无异于嘲讽她没能力,她本想发作,可对上夏里那深邃的眼眸,顿时又偃旗息鼓起来。
陆卿禾有些颓然道:“你们不愿帮忙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便是……”
她说完话,头也不回的往外走,那脚步匆忙的,就好似有人在身后追赶一样,陆知遥面色复杂道:
“也不知大太太是如何教导她的,怎么养成这副乖张性子。”
夏里笑笑不予置评,她轻声道:“大姑娘今日所言,婢子一个字都不会往外吐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姑娘若无其他吩咐,婢子该回去做活了。”
陆知遥微微颔首,淡笑道:“去忙你的事吧,我也不会同外人提起的。”
夏里朝她福了福身,而后转身离去,她时刻谨守本分,该有的规矩礼仪丝毫不落,这并不代表她被同化,或是骨子里有了奴性,这只是她保护自己,不落人话柄的一种方式而已。
夏里背脊挺直身姿轻盈,刚从二姑娘院里出来,便与久不见面的赵小茴碰个正着,赵小茴手里托着个匣子,她如今是四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在春山居那边颇有些脸面。
见到夏里她脚步微顿,皮笑肉不笑道:“今儿真是巧了,没成想还能碰到夏里姑娘,我很是好奇,你到二姑娘这儿来作甚?”
夏里向来同她不对付,瞥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波动道:“我来作甚与你不相干,你伺候好四姑娘才是正经,没事儿别瞎打听,免得得罪人了都不知道。”
赵小茴脸色微变,两人自认识后,她就没在夏里跟前讨着过好,总觉得心里堵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见面了就想刺她两句。
“你这般遮遮掩掩,不敢说实话,难不成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哦~你该不会是想来给二姑娘做陪房跟着去惠王府吧?也是,老太太毕竟上了年岁,你又到了花嫁之龄,总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夏里被她的自作聪明给弄笑了,漫不经心道:“你这几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你自己打这主意,就当旁人也是这么想的么?真是狭隘。”
赵小茴最厌恶她这幅自以为是的模样,咬牙切齿道:“你难道不是这么打算的?都是当下人的,为自己打算不丢人,又有何不能承认的。”
夏里不想同她继续掰扯,看了她手中匣子一眼,淡声提醒道:“你是过来办差的,别耽误了正事儿,回头要是四姑娘责罚你,可没人替你说话,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夏里说罢,不再搭理她,直接迈步离开,赵小茴看着她背影,气恼的直跺脚,每次碰着她都讨不着好。
因为有夏里这个小插曲,赵小茴哪怕从二姑娘处得了赏银也高兴不起来,她回春山居那边就见四姑娘坐在书案前作画。
赵小茴放轻脚步走到四姑娘跟前,等她画完最后一笔,方才福了福身,轻声细语道:“姑娘,那套红宝石头面二姑娘很是喜欢,还给了婢子不少赏钱呢。”
陆晚乔嗯了一声,她眼神停留在画上,并未移开视线,不甚在意道:“二姐喜欢就好,从前与她多有疏远,如今她要出嫁了,再不亲近一二,日后只怕没机会了。”
赵小茴笑眯眯道:“不会的,二姑娘虽过继到大房去,可同您才是嫡亲姊妹,旁人怎么都越不过去这层关系。”
赵晚乔欣赏好画后,用镇纸压着,叮嘱道:“待会儿墨迹干了,命人将画送出去装裱,这幅我要挂起来。”
赵小茴忙点头应诺,她接过小丫鬟递来的热帕子,仔细为四姑娘擦手,陆晚乔声音低沉道:“二姐姐可曾提起过咱们二房?”
赵小茴眉头微蹙,淡声回道:“二姑娘并未提起,只说姑娘若有空,可去找她玩,听二姑娘跟前丫头说,婢子去之前,大姑娘刚走。”
陆晚乔给手上涂抹香膏的动作微顿,她面露疑惑道:“大姐姐找二姐姐作甚?她俩以往可没有交集。”
赵小茴轻描淡写道:“必是大姑娘见不得二姑娘高嫁,跑过去找茬的。”
陆晚乔不悦道:“你怎么说话呢,主子也是你能随意编排的?”
赵小茴忙认错道:“婢子知错,除了大姑娘还有老太太跟前的夏里也去二姑娘那儿了。”
陆晚乔面上疑惑更重了,她喃喃道:“怎么都往二姐姐那去,莫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赵小茴打量了她脸色一眼,而后才道:
“婢子倒是没瞧出有什么事,二姑娘还跟从前一样温温柔柔的,不过是她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所以都想与她交好而已,譬如那夏里,说不定就是想给二姑娘当陪嫁进王府,她野心大着呢。”
陆晚乔可不是没脑子的蠢货,赵小茴这话她是半个字都不相信的,她转过头似笑非笑道:
“你大抵是不知道,二姐姐带回蔓青之前,最先想要的人是夏里,是她自己拒绝不去的,然后老太太才让二姐姐挑其他人。”
赵小茴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活像个小丑,陆晚乔直言不讳道:“你同夏里比还差的远呢,有那搬弄是非的时间,倒不如好好同她学习一二。”
赵小茴心里憋屈的不行,只能低垂着眼眸恭敬应诺,她不敢在陆晚乔跟前说什么了,好不容易挨到下值,头也不回往家去。
后巷那边住着的还是那几户,只不过有些在府里得势了,有银钱买更多的地,就把房屋面积扩大了些许,赵家反倒显得越来越逼仄了。
赵小茴刚到院门口,就听见了她娘同她嫂子的争吵声,这么多年这个家一直都这样,她都快麻木了,面无表情的推门进去,只见她娘坐在堂屋地上,哭天抢地的骂道:
“真是家门不幸,娶了这么个丧门星回来,既不能绵延子嗣又不能笼络男人的心,如今连婆婆口粮都克扣,真是丧良心……”
赵婆子见闺女回来,哭嚎的越发起劲,大声道:“小茴啊,你嫂子不孝,你快替我做主……”
赵小茴面露厌恶,她原先也是向着她娘的,可她娘不知好歹,把家里的银钱都拿给她哥拿去赌了,她和嫂子在府里当差几日不回来,她娘和栋哥儿差点饿死在家里,自那以后她就不向着了。
赵小茴朝屋里扫了一圈,没见着她哥,只有她嫂子和栋哥儿坐在堂屋吃晚食,卢娘子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灶房锅里还有口吃的,你去盛了放碗里,别给娘。”
赵小茴微微颔首,也不问发生了何事,也不搭理她老娘,任由她继续嚎哭。
待她坐下,栋哥儿将碗里最后一块肉夹进姑姑碗中,懂事道:“这肉给姑姑吃,我和娘都吃过了。”
赵小茴摸摸侄子脑袋,对这小家伙很是喜爱,卢娘子搁下碗筷,沉声道:
“我打算将栋哥儿带进府里,让他在前院干些跑腿的活计,顺便同护卫院的人一起练练拳脚功夫,将来总能有个出路。”
赵小茴皱眉道:“是不是太小了点?”
卢娘子叹口气道:“再不带走,我怕你哥下回输红眼,真要将栋哥儿祸害了。”
赵小茴见栋哥儿脖子上有伤,知道她哥肯定又犯浑了,她懒得再问,轻吁口气,无奈道:
“当初我若是托关系到二姑娘跟前当差就好了,现下也能水涨船高到王府去奔前程,如今四姑娘议亲还没动静,也不知道我何时能熬出头。”
卢娘子下意识瞧了眼她鼓胀的胸口,这丫头容貌并不出挑,但身子发育的着实叫人眼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