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砚三爷

在冬日的暖阳下,老太太的眼神显得格外慈祥,她的话也让晚乔心里倍感温暖。

陆晚乔虽得到了罗氏全部的母爱与关怀,却鲜少能感受到父爱,就因为她是女儿身,所以无论多出类拔萃,都比不过那个不起眼的庶子在父亲心目中的位置。

陆晚乔依靠在老太太怀里,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老太太抬头看向陆简风,语气严肃道:

“老二,你身为一家之主,行事怎能如此糊涂,嫡庶不分规矩何在?砚哥儿若是银钱不够用,自有他母亲操心,以往怎不见你这般关心二丫头。”

陆简风知晓老太太不喜庶出子女,哪怕二房只有砚哥儿一个男丁,她也未曾将他放在眼里。

陆简行后悔将此事闹到老太太跟前,先前他若是跟罗氏服个软也就过去了,真是悔不当初。

若是让他大哥知道,他房里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惹得母亲不快,只怕又要挨训。

陆简风能力平平,靠着父兄庇护得了个中不溜丢的官职,这么些年也没甚建树,就这么凑活着过,他在外面也是许多人奉承巴结的对象,到了老太太和他大哥跟前却只能伏低做小。

他毕恭毕敬道:“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子太过糊涂,正因为以往对二丫头疏于照料心中有愧,如今她又过继到了大嫂跟前,我想弥补都来不及,所以才格外看重剩下的孩子。”

他又抬头看向陆晚乔道:“晚乔我也是疼爱的,待会儿回去给你也拿五百两银票,你觉得怎么样?”

陆简风虽在官场没建树,却极会打理名下产业,每年进账都很可观,不等晚乔表态,罗氏先开口道:

“老爷大抵没明白老太太话里的意思,砚哥儿是庶子一次能得五百两,我们晚乔比他身份贵重,理应拿的更多才是,最少得八百两。”

陆简风听到她狮子大开口很是肉疼,下意识瞥了眼老太太,见她面色如常,并不觉得罗氏这话不妥,只得耐着性子道:

“成,八百就八百吧,反正是给自己嫡亲的闺女,又不是给外人,就当是替她攒嫁妆了。”

罗氏这才满意,她余光瞥见陆陵砚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眼珠子一转,阴阳怪气道:“砚哥儿,你不会因为此事怨怪母亲吧?”

听到罗氏的话,夏里下意识望向这位砚三爷,这砚三爷并不常到老太太跟前走动,实际上二房的庶出子女,因着罗氏不待见,都极少出现在人前,因此夏里对砚三爷十分陌生。

砚三爷动作缓慢的抬起头,他先是看了老太太一眼,而后才轻声道:“母亲多虑了,您是当家太太,理应由您做主,此事也是我考虑不周,父亲给了我银票我只顾着还书肆的钱和添置棉衣了,剩下的银子儿子待会儿就给您送过去。”

陆简风听了这话,眼神跟刀子似的剜了罗氏一眼,他抬高声音道:

“你这话何意,难不成堂堂国公府三少爷连买几本书的银钱都没有?照规矩你每月有四两月例银才是,这银钱哪去了?”

罗氏脸色立刻黑沉下去,咬牙切齿道:“老爷想什么呢,银子我自是给他了,他自个儿要贴补他小娘,我又能如何,总不能拦着他尽孝吧。”

陆陵砚抬起清澈见底的眼睛,羞赫道:“回父亲的话,此事不怪母亲,我小娘自生了我后便患了体虚的毛病,她冬日里畏寒,屋里又没有地龙,因此难免花销大些……”

陆简风面色不满道:“没有地龙多添些炭盆不就行了,这事儿该找你母亲才是,哪用的着你来张罗。”

罗氏最是厌恶陆陵砚的生母,没好气道:

“老爷说的倒是轻巧,府里一应用度都是有规矩的,您不妨去查查,我可曾苛待过桃夭,小妾该有的份例她一样没少,没得我这当家太太还要私自掏腰包贴补她的道理。”

陆陵砚诚惶诚恐道:“父亲,母亲切勿动怒,儿子这点小事都解决不好,是儿子无能,只要您二人不再生嫌隙,儿子愿意受罚。”

他表现的越是有担当,陆简风就越是看重,他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满意,朗声道:

“你这般孝顺有担当,又有何错?此事过去就算了,以后注意分寸便是。”

他话音刚落,便被老太太白了一眼,她语带嫌弃道:

“难怪你这么些年在朝堂上没甚作为,整日只知道盯着后宅了,连个好赖都瞧不明白。”

陆简风不服气道:“母亲为何这般说,难不成砚儿孝敬他生母也有错?”

老太太嗤笑道:“咱们府里又不是只有他小娘一个妾室,其他人也是相同的吃穿用度,为何只他小娘银钱不够用?你媳妇儿又未曾故意苛待过,他母亲好好站在这呢,孝敬也轮不上她,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罗氏见老太太向着自己,心里很是高兴,她觑了陆陵砚一眼,叹息道:

“我这辈子大抵是不能生下嫡子了,二房总得有个拿得出手的继承人,老太太,我寻思着从外头聘个良妾回来,生下儿子就抱到我跟前充作嫡子养,您觉得行吗?”

陆简风面露错愕,不相信道:“你向来善妒,又怎会这般深明大义,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罗氏苦笑道:“老爷何必这般贬低我,如今我都多大岁数了,自己生不了儿子,总得给老爷教养个优秀儿子吧,此事您若没意见,年后我就开始操办起来。”

老太太瞥了陆陵砚一眼,淡声道:

“二房子嗣确实不丰,这良妾要找就找个好的,最好是耕读人家出身的姑娘,孩子落地就抱到你跟前养,难为你能想通。”

罗氏眼神清明,笑容轻浅道:“晚乔迟早要出嫁,我身边养个孩子正好聊以慰藉,老了也能有个依靠不是。”

陆简风装模作样道:“你这般贤惠体贴,我也不好推辞,待人进了府,你莫要拈酸吃醋才好。”

罗氏掀了掀眼皮,淡声道:“新妹妹由我挑选,必是个乖顺懂事的,只要她懂规矩知进退,我自会待她好。”

陆晚乔微蹙着眉头看了母亲一眼,她不知母亲有这打算,看来父亲指望不上,母亲也死心了,与其日日盯着他严防死守,倒不如养个继承人出来,那孩子无论如何都比陆陵砚贴心。

无人在意陆陵砚的想法,他前面十几年被父亲当做嫡子教养,从未将嫡母看在眼里,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当成弃子丢掉,他看向陆简风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

陆简风与儿子对视,方才意识到当他面说这个话题不合适,他清咳一声,转头朝夏里道:“你替我送三少爷回去,他身体不适,免得路上出事。”

夏里看向老太太,见她点头方才躬身应诺。

陆陵砚心中的怒火已成燎原之势,却只得默默隐忍,不让自己失控,临走前他深深看了父亲一眼,而后大步朝前。

夏里紧随其后,暗自祈祷这位小爷别闹出事来,相较于辰二爷的老实懦弱,这位心思似乎更深些,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陆陵砚因为怒气上涌,使得步伐越走越快,夏里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待出了乐寿堂他脚步猛的顿住,夏里不明所以,微微喘息着问道:“砚三爷,可是有何吩咐?”

陆陵砚没了先前的温润谦逊,面色愤然道:“你方才是不是也在笑话我?”

夏里一愣,低垂着眼眸恭敬道:“婢子不敢,您是主子,再不济也轮不到婢子笑话。”

陆陵砚冰冷的双眸望向夏里,语气淡漠道:

“早就听闻老祖宗身边的夏里姑娘,独一无二,蕙质兰心,方才发生的事你都听见了,你替爷分析一下,爷还能成为二房的继承人吗?”

陆陵砚说这话时情绪稳定,似是有意为难夏里,在此之前夏里同他是没有任何接触的。

夏里抬眸审视的瞧了他一眼,措辞严谨道:“婢子身份低微,不敢妄议主子之事,还请三爷见谅。”

陆陵砚似笑非笑道:“连世子爷都高看你三分,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况且爷是在问你话,你只管正面回答就是,别想敷衍了事。”

夏里只觉这话听着有些阴阳怪气,既然糊弄不过去,她只好直言道:

“三爷是二房唯一的男丁,只要您能科举入仕踏入官场,二房的人脉自然会紧着您先用,哪怕后头再有男丁出生记作嫡子,也得一二十年才能长大成人,介时您早已羽翼丰满,又有何惧?”

陆陵砚眸光微闪,声音沉静道:“你的意思是,爷不必将嫡母放在眼里?”

夏里破罐子破摔道:“三爷并非关在后院讨生活的幼童,您住在前院,读书求取功名之事二太太插不上手,面上敬着,偶尔让她骂两句发泄怒火又能怎样?”

陆陵砚还真未朝这个方向想过,每次看到生母被嫡母奚落作践,他胸中戾气就止不住的上涌,听夏里这么说,竟觉得豁然开朗。

他看向夏里的眼神多了几分郑重,声音低沉道:“你这丫头果然不凡,怪道如此遭人惦记。”

夏里听着这话感觉怪异,迄今为止,惦记她的只有世子爷一人,这事她未曾对外吐露,想来世子爷也不会同砚三爷提起,那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夏里眼眸深邃,她耷拉下脸,平心静气道:

“三爷过奖了,乐寿堂的丫鬟各个都有主见,这是老太太调教有方,婢子算不得什么。”

陆陵砚似是想起什么,他嘴角轻勾,意有所指道:“你这话不假,乐寿堂的丫鬟主意都大着呢……”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香薷着急忙慌的追了出来,她眼中闪烁着焦虑的光芒,瞧见二人一副长谈的模样,刷的一下脸色苍白。

她先朝砚三爷福了福身,哆嗦着嘴唇,声音干涩道:

“夏里,老太太唤你进去伺候,你赶紧回去吧。”

不等夏里回话,陆陵砚先不悦道:“你有什么好着急的,老祖宗身边丫鬟仆妇那么多,夏里耽搁一会儿又能怎样。”

香薷眼神四处游移,手捏着衣角,怯生生道:

“砚三爷勿怪,婢子只是奉命行事,老太太喜爱夏里,身边离不得她。”

夏里觉得香薷反应过激,猜测她可能知道砚三爷表里不一,对他有畏惧感,她本就不想过多搭理此人,顺势道:“那婢子就将三爷送到此处了,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老太太要责罚了。”

陆陵砚虽不高兴,却也没有强留,他皮笑肉不笑道:

“下次有时间再来请教,不为难你了,你回去当差吧。”

夏里闻言如释重负,她福了福身,头也不回的往前走,香薷瞧了陆陵砚一眼,然后快步跟上夏里脚步,同她一道进去。

待远离了陆陵砚的视线,香薷一把拉住夏里手腕,面露不满道:

“你招惹了世子爷不够,连砚三爷跟前也要显摆,是不是府里主子爷都对你动心你才满意?”

夏里眉头紧锁,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道:

“先搞清楚你在跟谁说话,我没有麦冬的好脾气,你若没带脑子,就别出来乱喷粪。”

香薷面色一僵,下意识松开手,她抿了抿唇,放轻声音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告诉你,砚三爷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他不是善茬,你若是招惹了他,不会有好结果,我都是为了你好。”

夏里目光灼灼的看向她,毫不客气道:

“为了我好?开口羞辱我是为我好?还是不分青红皂白泼脏水为我好?你这人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香薷叹了口气,压抑着情绪道:“砚三爷这人可怕的很,我真的没有骗你,若是你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夏里朝香薷逼近,身上的压迫感就像一座无形的山,让人喘不过气来,她咄咄逼人道:

“你怎会对砚三爷那般了解,他看你的眼神也不陌生,可见你俩早就相熟,你私下里到底做过多少不为人知的事?”

香薷心颤了颤,她侧身躲过夏里视线,低垂着眼眸道:“你胡乱猜忌什么,我本就是家生子,在府里盘根错节的关系多着呢,我有我的消息渠道,知道这些不足为奇,我好言相劝,你不信拉倒。”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