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简行见她不似以往温顺,立刻眉头紧锁,眼神冷冽,极度不满道:
“你当清楚自己的身份,此事闹开你捞不着任何好处,我看在儿女的份上,让你稳坐国公夫人宝座已是仁慈,你这会子翻旧账,损失惨重的只会是你自己。”
宋时薇紧握双拳,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道:
“你真当我什么都不懂么?圣上生死不明,惠王已抢占先机,三皇子就是秋后的蚂蚱,你迟早也要跟着完蛋!”
陆简行眼神中充满了怒火,仿佛一触即发,他咬牙切齿道:“我若不得善终,你当陵川和卿禾还能有如今的风光?连你也得跟着成为阶下囚,你个无知蠢妇!”
宋时微眼神游移,似是被他这话唬住,她沉思片刻,转而拿起酒壶替他将酒杯斟满,声调和缓道:
“你我夫妻一场,荣辱与共,你好我好一双儿女才会更好,国公府才能屹立不倒……”
陆简行当她是回心转意了,面露满意的端起酒杯,耷拉着脸孔道:“陈年旧事以后莫要再提,我同淑妃娘娘清清白白,并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当下最重要的是渡过难关。”
说罢,他毫无防备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自以为是道:“就算真的是惠王继承大统,有二姑娘在,咱们也不至于没了活路,只是淑妃母子几个处境艰难些,届时少不了要帮衬一二,只要人还活着,比什么都强。”
宋时薇毫无征兆的笑了起来,她甚至笑出了眼泪,笑过之后,她抬手用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悠然道:“老爷到现在还顾念着她,真是深情,你就没察觉到身体有何不适吗?”
陆简行这才感觉下腹部隐隐作痛,他惊的魂不附体,色厉内荏道:“你个毒妇对我做了什么?难道你想谋杀亲夫?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作势要往宋时薇身上扑,宋时薇轻轻侧过身,他直接扑倒在地,身体疼痛加剧,猛的吐出一口鲜血,再也无力爬起。
宋时薇表情淡定的蹲在他身前,用力给他一耳光泄愤,然后挑了挑眉道:
“原本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置你于死地,毕竟你是陵川的父亲,可惜你自以为是的令人生厌,既然你心里只有宋时宜,那我留着也无用,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陆简行痛苦的大口吐血,他挣扎道:“救我……我死了……对你没有好处……”
宋时薇愉快的笑了起来,笑的得意而放肆,她肆无忌惮道:“怎会没有好处呢,你死了惠王就不会迁怒我们了,就算夺爵也不至于倾家荡产,我的儿孙还有家底可以重头再来……”
陆简行面如死灰,他没有任何力气挣扎,双眼不甘的盯着宋时薇,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宋时薇怔愣一瞬,她似乎不敢相信,那个她交付一生的男人,就这么轻易死了,看着他死不瞑目的痛苦模样,她却并不开心,反而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她腿脚发软的跌坐在地,半天回不过来神,直到桂嬷嬷脚步沉稳的踏入屋内,她瞧见陆简行尸首并未惊慌,好似早就知晓结果,因而很是淡定。
她心疼的搀扶起宋时薇,压低声音道:“太太,外头乱起来了,四处都是官兵,还有打斗的声音,国公爷的尸首要如何处置?”
宋时薇面无表情的站起身,语气平静道:
“待会儿自有人来善后,你不必理会,对外只说国公爷出府去了,让府中护卫守好府门,任何人不得放进来,再叫上大姑娘、三姑娘,咱们去老太太那儿。”
桂嬷嬷领命,立即打发人传话,与此同时乐寿堂各屋也点起了灯,老太太面色凝重的将诰命服穿戴身上,她要亲自坐镇。
二房陆简风和罗氏最先过来,罗氏拉着女儿不敢松手,陆简风神色慌张道:“母亲,外头怎么那么多喊打喊杀的声音,他们这是要造反么?”
老太太见了儿子这幅窝囊样就来气,她低声斥责道:“快闭嘴吧你,皇权更迭,兵戈相向再正常不过的事,你若是这府里的爷们儿,就同护卫们一起守着府门,莫在这里裹乱。”
陆简风四处望了望,不服气道:“怎不见我大哥身影,他才是府里当家做主的人,理应他来守府门。”
老太太看向款款而来的宋氏,语气和缓道:“老大家的,简行和陵川去了哪儿?”
宋氏面不改色道:“回母亲的话,他们都出去了,陵川一整日都没见着人,也不知情况如何。”
老太太眉头紧锁,忍不住埋怨道:
“定是三皇子那边派人将他们喊走了,如今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说不准有人想要趁火打劫,咱们看顾好自个儿才是最要紧的事,夏里来了吗?”
老太太这个关头还能惦记夏里,倒也难得,夏里穿了身家常素色襦裙,淡声道:“老太太,我在这儿呢。”
听到声音众人不自觉望向她,也不知是不是身份转变的缘故,如今瞧着她处处气度不凡,老太太温和道:
“如今情况不明,夜里还是守在一处更安全,你就同卿禾待在一起。”
夏里也没料到朝堂局势转变这么快,万幸她和巧荷奴籍已消,就算府里有变故,她们也不会受牵连。
陆卿禾跟陆晚乔对她接受度很高,主动上前与她打招呼,夏里对她们也同往常一样,只是想到后巷宅院里还有周嬷嬷在,她轻声道:
“老太太,我奶嬷嬷还在后巷住着,我怕她一人会出事,想将她接进府里来,不知可行?”
府里多一人少一人并无太大影响,只是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宜出府,老太太沉声道:“你这会子出去不大安全,她躲在后巷,应当不会出事。”
夏里语气坚定道:“就怕有人想趁乱进去搜刮民财,周嬷嬷是不放心我才留下来的,我若不管她死活,未免太凉薄了些,您放心好了,我去去就来。”
如今她不是府里丫鬟,老太太也不好阻拦太过,只能由着她去,谢嬷嬷要求陪着她一道去,宋氏也提出让府中护卫陪着她一道,夏里通通都拒绝了。
她不想因为自己私事麻烦别人,且人多更容易暴露目标,她身上揣着防身的匕首,后巷宅院离得又不远,一来一回不过半刻钟,老太太也就由着她去了。
临走前谢嬷嬷拿了件斗篷将她严严实实包裹住,细心叮嘱道:“路上若是瞧见了什么,莫要多管闲事,你自己也是娇娇弱弱的闺阁女子,切不可逞强。”
夏里微微颔首,轻声宽慰道:“您放心就是,我快去快回。”
她既要出去,那就得趁着还没有闹腾到不可开交的时候去,谢嬷嬷亲自将她送到角门,看着她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往回走。
另一边周嬷嬷机敏的将屋内烛火全部熄灭,想造成没有人住的假象,她则抱着被褥躲在茶室,万一真有人闯进来,不至于到这里头洗劫,至少能保住一条性命。
当她听到院门被敲响,顿时紧张不已,就在犹豫着要不要应声时就听到了夏里清脆的声音,“嬷嬷,我是夏里,来接你到府里避难的,你快开门。”
周嬷嬷哪还顾得上其他,连忙用火折子点燃灯笼,动作迅速的将门打开,拉着夏里进院后,心疼不已道:
“我的好姑娘,您怎么这个时候出府呢,那国公府里好歹有护卫把守,一般人不敢硬闯,你出来若是遇上歹人怎么得了。”
周嬷嬷边说边上下打量她,生怕她有任何闪失,夏里取下头上帽兜,笑容满面道:
“嬷嬷不必担忧,路上并未瞧见什么人,大抵各路兵马还未摸到后头来,你赶紧同我一道走,这里不宜久留。”
周嬷嬷感动不已,她奶了夏里一场,对夏里感情深厚,她丢失这么些年,周嬷嬷是除了父兄外,最惦记她的人,如今见她对自己不离不弃,感动的无以复加。
两人什么都未拿,锁好院门直接往国公府里去,后巷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这会儿都知道外头闹翻了天,绝不敢出门凑热闹。
就在二人穿过拐角快要到达角门时,突然冒出两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人,他们手持大刀,厉声喝道: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夜里不在家中睡觉,出来乱窜什么?”
周嬷嬷下意识将夏里护在身后,哆哆嗦嗦道:“我们是国公府的人,这会儿正要回府,你们休敢放肆。”
另外一个黑衣男子讥讽道:“老东西满口胡言,你们若是国公府的人,这会儿就不可能出来瞎走动,我看你们就是反贼,还不速速与我们回衙门。”
说罢,他上手就要拉扯,周嬷嬷岂能让这些人的脏手沾染她家姑娘,自是拼命阻拦,夏里将匕首紧握手中,眼看那黑衣人举起刀要劈向周嬷嬷时,她以最刁钻的角度,毫不手软的将匕首刺进男人心脏。
这一变故来的太过突然,黑衣人同伴错愕不已,他顾不得查看对方伤势,举起刀狠狠朝夏里砍去。
夏里推开周嬷嬷,狼狈躲闪,就在她快要招架不住时,一道利刃破空而来,黑衣人胸口中箭直挺挺倒了下去。
夏里跌倒在地喘着粗气,逆光中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她定睛望去,只见匡承瑞身穿甲胄,威风凛凛的骑在马背上,通身上下充斥着驾驭一切的坚定与果敢,那绝对的力量感让夏里为之心颤。
周嬷嬷顾不得打量来人,她飞扑到夏里身前,小心翼翼将她护住,此时骑在马背上的男人已走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夏里心中某处被触动了一下,匡承瑞眸色微微一深。
周嬷嬷抬头眯眼看向他,既惊又喜道:“您是瑞大爷?”
匡承瑞眼神从夏里身上移开,声音清冷道:“我在执行公务,你们怎会在外头乱走,外头不安生。”
夏里感觉说不出的别扭,她不知该怎么同他说话,干脆就让由周嬷嬷解释。
瞧见匡承瑞周嬷嬷松了口气,她恭敬道:“瑞大爷,我们姑娘不是乱跑,她只是来接我到国公府里头避难,哪知碰到贼人,幸亏您出现的及时。”
匡承瑞闻言不置可否,只是看向夏里道:“你们赶紧走吧,莫要逗留,待我空闲下来再去府上拜访。”
夏里下意识轻轻点头,并未多说一句,她带着周嬷嬷朝角门走去,走到近前抬手叩门,轻声唤道:“是我回来了,快些开门。”
那门仆正等着她呢,听到声音立刻将门打开,夏里和周嬷嬷闪身入内,关门前,夏里福了福身朝匡承瑞道谢。
两人视线绞然相撞,匡承瑞面色晦暗不明,他握紧手里缰绳,调转马头身姿矫健的飞驰而去,夜色中仿佛是与马匹融为一体。
进了国公府暂且安全了,主仆二人走在路上,夏里平复一下心情,淡声道:“嬷嬷,那位瑞大爷是何身份?”
周嬷嬷想起二爷交代的话,有些含糊道:
“瑞大爷是匡家人,他祖父救过老爷一命,与咱家算是世交,他每年都会备上丰厚的年礼前来拜望。”
夏里下意识蹙眉,周嬷嬷这话有些怪异,既然是匡家对他们家有恩,不应该是他们对匡家表达谢意么,不等她细问,突然听到前头有痛哭声传来。
夏里心一紧,拉着周嬷嬷手道:“咱们快些走,定是府里出事了。”
周嬷嬷巴不得有事转移姑娘注意力,不然她也不知道怎么糊弄过去呢,她俩脚步急促往乐寿堂跑,离得越近哭泣声越大,夏里面色凝重起来。
当她踏进院门时,就见陆简行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死去多时,陆家人哭成一片,老太太面色灰白的坐在圈椅上,谢嬷嬷焦急的替她顺着气。
陆简风大声道:“真是狗胆包天,究竟是哪方势力,连堂堂国公爷都敢杀害,还堂而皇之的送到府门口,老子要去告御状!”
宋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哽咽道:“只怕这会儿连圣上都不在了,二老爷有那余力,不如赶紧去找陵川,他还下落不明呢。”
原本好不容易缓口气的老太太,呼吸又急促了起来,谢嬷嬷颤声道:“都别刺激老太太了,钟大夫怎么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