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他的
他将便利贴揭下来, 把蛋糕拎了进去,王栩文见他的表情有点奇怪,凑了上去想看看他手里究竟拿的什么东西, 结果沈郁白一把将便利贴攥住, 侧头瞥了他一眼。
王栩文讪笑着摸了摸脑袋。
沈郁白把手机充电器插上,蛋糕盒子放在茶几上,迅速把桌子上那个大蛋糕切成几块, 语气随意:“你们先吃吧,我打个电话。”
说完他放下切蛋糕的刀就离开了,王栩文招呼着大家分蛋糕,抽空看着沈郁白走进房间里,把门关上。
手机的电量不足百分之一, 沈郁白插着充电线又看了眼消息记录, 林杳还是没理过他, 他的视线在她名字上停留一秒, 拨了电话出去。
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林杳正站在蛋糕店门口的十字路口,马路边灯火阑珊,车轮轧过斑马线,她在这头等绿灯,看着自己呼出的气在夜里翻涌成雾。
给沈郁白订的蛋糕是她亲自挑的,便利贴也是她一个字一个字写的,她只是觉得自己欠了沈郁白一个生日。
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沈郁白的名字在屏幕上出现,林杳低头看了一眼, 迟迟没划到接通的那一端。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绿灯只剩下五秒了, 林杳走到花坛边上,接通了电话。
她没有出声,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听见那边慢着声调问:
“林杳,我再问一次,你真的不来吗?”
林杳抬眼,看见马路对面的广告牌换了页,上面还印着沈郁白代言的高奢品牌广告,她安静了几秒,又道:“不去了,你跟大家好好过,今年应该能热闹——”
“那我去找你。”他打断了林杳的话,语气不容置疑。
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在穿外套。
林杳害怕他真的脑子一抽过来找她,她很轻地叹气:“你为什么老这样?”
沈郁白静了一会儿,林杳只听得见他缓缓的呼吸声,过了一会才听见他的声音:
“因为我喜欢你,这个理由够让我去找你吗?”
她下意识把手机拿远,生怕自己多听见一个字,眼睛变得有些失焦,不知道该盯向哪里。
夜风从领口灌进去有些凉,林杳缓了一下几近停滞的呼吸,她觉得自从沈郁白回国以后就跟之前很不一样,像吃错药了一般,分手这么久了突然说这样的话,之前谈恋爱的时候都不见他表露得这样直白。
不知道时间往前挪了多久,林杳慢慢把手机拿到眼前,看见电话还没挂。
她知道,如果她想断得干净一点,她不应该给沈郁白买那个蛋糕,这个时候也应该挂掉他的电话,像之前拒绝王栩文那样跟他把话说明白。
通话时长还在增加着,林杳的指尖在挂断的按钮上方停了好久,无数的利弊与权衡在她心头滑过。
她撤了手,把电话拿起来:“我不想认真跟你谈恋爱,也没想过要跟某个人到了七老八十的时候推着轮椅到处转。”
林杳缓缓低眼:“沈郁白,你别把你的真心掏给我看,我受不起,我会害怕。”
有的人真是很奇怪,不怕蟑螂虫蚁,别人拿枪口对着她脑门她也不怕,却怕真心,惧怕着一颗血淋淋的真心。
别人对她的好,林杳都会百十倍地还回去,但是唯独沈郁白对她的好,让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给不出对等的感情,只会越来越手足无措。
林杳没顾得上听沈郁白的回答,直接把电话挂断,生怕从他嘴里又说出让她更害怕的话语。
挂掉电话的时候,她才觉得心上没那么沉重,能好好喘上一口气。
从蛋糕店回到新家,家里还是空空荡荡的,只来得及把床铺好,大大小小的纸箱子堆了一地。
看着房间里的天花板的时候,林杳就能想起他的话,让人心烦意乱。
她掀了被子,盖过头顶,沉沉呼吸。
隔天李亚给她打了电话,说收到了检举,金星鑫的案子有了进展。
他调了一张照片给她看,中年男人穿着个黄色的皮衣外套,蹲在便利店外面抽烟。
李亚:“这一张是几年前案发时酒阑巷对面便利店的监控拍的。”
因为当天在下雨,摄像头上都挂着水珠,录像也是糊的,只能看见个身形。
他又滑到下一张图片,这次的照片清晰了些,只不过戴了口罩,用厂街那边的公用电话打了个电话,然后上了车。
“虽然面部特征还不清晰,但是同样的黄色皮衣和身材,应该是同一个人,他乘的这辆车也是□□,车主说不认识他,但至少现在能确定,他回了市内。”
林杳点了下头,她又有点着急:“除了这以外就没了吗?”
李亚拧起眉头:“我问了很久,第一批经手这个案子的警察说当时在案发现场找到了凶器,当时是叶傅文收着的,应该装在密封袋里送检的,但是回来以后就弄丢了,要是那把刀没丢,估计还能用指纹检索到犯人的信息。”
林杳摇头:“不太理想,当时下雨,那把刀上就算有指纹也早被冲干净了。调厂街其它的摄像头还能发现他的行踪吗?”
“后面可能中途换了车牌,排查了很多店都再没看到这个车牌号。”
李亚也累得捏住眉心,想了想,还是说:“你也当了几年警察了,应该也清楚,有相当一部分案子是破不掉的,毕竟咱也不是演刑侦剧,我会尽力查,但这个案子都拖了这么多年了,最宝贵的调查取样的时间也错过了,你应该做好心理准备……”
就连这次有人检举都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网络上通缉的照片就是那张模糊的黄色皮衣,所以才有人认出来,但凡他换件衣服,这件案子说不定还是不会有一点进展。
林杳:“我知道了,辛苦您继续排查了。”
她咬了咬后槽牙,刚转身就接到队长的电话,让她赶紧去蹲嫌疑人。
林杳闭了闭眼,立马跟车去蹲人,干这一行,很多时候就是在车里守一天,没那么多振奋人心的时刻,从早上开始蹲守,到半夜里也不能休息,还得换班防止中瞌睡。
虽然她换了新家,但是说实话,林杳一个月可能也就回家住七个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得在警局过夜。
她坐在车里,往后靠了靠,用力闭了闭眼。
驾驶位上的小张从后视镜里瞅了她一眼,问着:“杳妹儿是不是累了,不然你睡一会儿,我盯着。”
她挥了挥手,“不用了,我还行。”
小张从自己口袋里摸了几下,掏了几个糖果出来,搁到林杳手里:“吃几个糖打起精神来。”
林杳盯着自己手心里的糖出了神,她眼睫轻轻颤了两下,问他:“你在哪儿买的这种糖?”
分明已经停产好久了。
小张“啊”了一声,疑惑地说:“就路边小卖部里啊,我随手买的。”
林杳剥开尝了一颗。
原来不是那种糖,只是用了一样的包装,味道却比那种劣质香精糖果好得多。
她嘴里充斥着一股微甜的青柠味。
林杳重振了一下精神,眼睛盯着饭店门口,用手里的照片反复对比。
看一眼照片看一眼进进出出的人,再看一眼照片,看外面的——
沈郁白。
他跟几个外国人一起进去,对方给他递了一根烟,沈郁白低眼看了一下,把烟推开,抬手时手腕上是空的——她送的那串手串已经被摘下了。
她一下子把糖咬碎,青柠味在口中爆炸开来,像与他接过的无数个吻,裹着他身上的味道。
看来上次她说的话真的击退他了,沈郁白原来很容易就会放弃。
确实,他以前也说过,他不会一直等她,等得烦了,他会转身就走。
林杳又剥开一颗糖,觉得车里很闷,味道好难闻,心里也闷。
小张突然压低了声音,急急向林杳招手:“快快快,人来了。”
林杳调整了一下情绪,右手搭上车把,随时准备冲下车抓人。
等对方稍微靠得近了一些以后,她给了小张一个眼神,两个人同时下车追人,那个人反应也快,一见有人追他,立马拔腿就往饭店里跑。
饭店里分裸桌和包厢,大厅里都是拼桌的,人很多,人多嘴杂的,那人一溜烟就埋进人海里找不着了。
林杳只看见他往二楼跑,二楼里都是包厢,基本都是拿来谈生意聊合作的,林杳追上去的时候每个门都是关闭的,她一眼看不出来人到底躲进哪个房间了,只能挨个排查。
每拉开一扇门就会被一群人注视,林杳懒得管,查完一边以后又转到另一边去。
她刚打开一个门缝,就听见沈郁白的声音:
“Im sorry, but I have no plans to train abroad right now.”
(抱歉,我现在没有出国训练的打算。)
“Why? Dont waste your talent.”
(为什么?不要浪费你的才华。)
他笑:“Im actually a person with no aspirations, I chose to keep driving as a racer just because I was told to be an ambitious person before, but thats no longer necessary.”
(其实我是个没有理想的人,只是因为之前有人告诉我让我做个有抱负的人,我才选择继续开当赛车手,但是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林杳松了手,从门缝里扫了过去,看这样子应该不会躲在这里,她低着头,直接去了下一间。
房间里的对话还在继续,外国车队的经理执着地追问:“Why is that not necessary?”(为什么没有必要了?)
“She abandoned me.”
(她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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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还想留在国内, 还不想放弃。
隔壁包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摔打声,那个房间里的人鱼贯而出,嘴里还惊呼着。
房间里, 林杳正和那个人缠斗, 搭伙的小张在楼下搜人,一时应该注意不到她这里的情况。
那个人手里有刀,抵着林杳的脖子, 她仰着脖子粗粗喘气,听见那人骂她:“臭婆娘一个人还想抓我。”
他掐住林杳的脖子,林杳憋得咳嗽几声,对方狞笑:“反正都弄死过一个了,多你一个不多, 要不你求求我?”
她突然笑出了声, 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憋:“……畜生……也配……”
林杳用膝盖重重顶击他□□, 钳制住她脖子的手松了一下, 周围的人冲上来压住持刀的人,水果刀被踢到一边的角落。
那人还在挣扎,林杳扶着一边的墙,缓着呼吸,干咳了几声,胸膛大幅度起伏,她快速从口袋里拿了手铐出来,但因为刚才的缺氧,眼前突然黑了一下,手铐掉在地上, 被另一个人捡起。
按在她肩膀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把她按在座椅上, 他说了一句:“坐一会儿。”
沈郁白的袖口向上翻起,手指的骨节突出,他捏着那串手铐朝地上那个人走过去,扯着人的手把手铐拷上,那人挣不开,只能在地上大骂着扑腾。
林杳坐在原地歇了会儿,那阵眩晕过去以后就好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沈郁白给她倒了杯热茶,放在她手边。
她看他一眼,把那杯茶一饮而尽,跟他说了“谢谢”,然后去楼下找小张,把人带回警局。
上车时还看见了沈郁白,他从饭店大门出来,身上穿着休闲的外套,两手闲闲地插进口袋里,林杳回了头,两人隔着一条街遥望。
她在这一秒才有空去想她在包厢门口听到的话,黑眸一低,视线又在他空荡荡的手腕上停了一秒,什么也没说,直直钻进了车里。
小张瞥眼看着车窗外直直站立着的男人,内心唏嘘着。
刑警队都是单身汉,干到四五十岁还找不着另一半的大有人在,他们有时候得加班到被抬进医院挂点滴,实在是没那个精力谈情说爱。
他啧啧几声。
林杳把人交接完以后终于能歇息一会儿,谭虎拍拍她的肩膀,说她今天可以回去好好睡个觉。
她这几天都是在局里过的夜,今天办完手里的案子以后能按时下个班,林杳回家安静地吃着饭,坐在客厅的桌子旁边,突然觉得这寂静的夜晚让人很心乱,她慢慢把手里的筷子搁下,趴在了桌子上,两只胳膊圈住头,闭上了眼睛。
林杳趴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摸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打开相册看见那段视频和唯一一张合照,她长按着,屏幕弹出是否确认删除的选项。
沈郁白已经打算继续往前走了,她也没必要一直留着这些东西,应该断得清楚,谁都不要念着谁。
指尖在“确认”上停住,一个电话弹进来,阻断了她的思绪。
林杳慢慢把身子坐直,接通了电话,李璨然的语气听上去很为难:“杳妹儿啊。警局里有个走丢的,问他家属是谁,他报了你的电话号码。”
她慢慢把眉蹙起:“走丢的?几岁啊?”
李璨然:“二十多岁吧,之前还上过体育新闻的那个。”
林杳觉得脑袋很疼,“你把他送回——”
她预备报出沈郁白的住址,电话那边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被夺了电话,林杳听见对面很沉重的呼吸,两相沉默对峙间,他率先开了口:“来接我一下,让你这么为难吗?”
林杳默了默,“我没有时间。”
“那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找你,不用你来接我。”
电话又被李璨然夺了回去,他一边嘟囔着“醉鬼”,一边跑到了远一点的地方接电话,生怕再被沈郁白抢走。
“他喝醉了?”林杳问。
“酒精含量确实超标,但是这小子不上脸,我一开始都没看出来。那现在怎么搞,你刚刚说把他送回哪儿去?”
林杳起身拿过架子上的外套,应声:“不用了,我自己把他送回家吧,你好好值班。”
现在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这个点了街上还是人潮熙攘,林杳赶到派出所时沈郁白正侧躺在小沙发上,把脸压在手背上睡觉,沙发上放不下他的腿,他的脚都翘在外面了。
李璨然在外面值班,沈郁白就睡在房间里,林杳指了指他,示意她把人接回去了。
他多看了两眼,李璨然对沈郁白的印象不是很深,早就忘记几年前他陪林杳来过一次警局了,现在只是讶异,没想到林杳还认识这位网络红人。
她蹲在小沙发前,看他沉沉呼吸着,眼皮都不带动一下。
林杳推了他两把,把他喊醒:“沈郁白,带你回家了。”
他慢慢掀了眼皮,安静地盯了她几秒,然后从小沙发上坐起来,后脑勺的头发还是乱的,躬着身子到处找自己的鞋。
穿好鞋就拉了下她的袖子,淡淡道:“走吧,回你家。”
“……”
林杳一阵沉默,没有动作。
沈郁白又扯了她一下,很轻地挑了一下眉毛:“怎么?”
她说:“回我家做什么?你要回你自己家。”
“我不。”他面无表情地说着这样的话。
林杳眼皮跳了一下。
醉了以后智商还倒退了,真是无可救药。
好不容易把人领上了车,林杳跟司机报了沈郁白家的地址,司机还没说话,这人又坐在后座,唇角微微下撇着:“不去这里。”
林杳:“师傅别听他的,就开去这个地方。”
沈郁白坚持说:“我、不、去、这、里。”
林杳还站在车外面,她往后退了几步:“那你睡大街上吧。”
就不该心软这一下跑来接他,还是浑得要死,偏跟她对着来。
林杳转身就走,沈郁白从车上追下来,跟在她身后,林杳停在路口等红绿灯,他也站在路灯底下等着,林杳抬脚走他也抬脚走。
她一个急刹车,回头对他说:“要么我就给你叫个车,你回你自己家,要么你就去公园跟乞丐抢报纸盖,选一个吧。”
青年挑起的眼尾慢慢收拢,往下落了落,说话还是清楚的,听不出喝醉的痕迹:“非得选一个吗?”
林杳出了声:“不然——”
他突然上前几步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脖子旁边,林杳能感受到他眨眼的幅度,睫毛会扫过她耳垂的皮肤。
他的外套很硬,抱上来的时候很硌人,林杳往后退了半步,侧目看看他,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呼吸间能闻到淡淡的酒气,应该是和那群外国人喝酒吃饭的结果。
“我选择抱一下。”
林杳眨了眨眼。
奇怪的选择。
她把人推开,狐疑地盯着他的眼睛,沈郁白的眼珠往旁边转了下,躲开了。
林杳:“你不是最讨厌别人装模作样了吗?现在在我面前装什么可怜?”
沈郁白面不改色:“啊,被你识破了。”
他早知道林杳吃软不吃硬。
果然,下一秒,林杳给了他别的选择:
“最后一个C选项,我把你送到家门口。”
沈郁白只能接受,也没有别的更称他心的选择了。
坐在车上的时候,林杳把车窗往下拉了拉,透气,沈郁白坐得有些难受,胃里在翻涌,一直皱眉。
林杳怀疑他酒后想吐,怕他吐到人家司机的车上,就往他手里塞了几个糖,让他缓缓。
沈郁白看了看掌心,玻璃糖纸在窗外的霓虹灯下闪闪发亮。
他含了一颗在嘴里,是水蜜桃的香。
林杳偏头看着车窗外的夜景,突然问他:“为什么回国?大好事业不要,非回来待着。”
沈郁白低头把糖纸折好,他知道如果拐弯抹角玩儿隐晦那一套,林杳永远会装傻,他永远追不到她,于是直白地说:“为了找你。”
驾驶位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俩一眼,当八卦听着。
林杳捏了下掌心。
沈郁白本来觉得这个时候应该笑一下,继续勾勾她,但是转念想到林杳之前说不喜欢他那样笑,他就又把嘴角收了回去。
明明练习过很多次,那么笑应该是最好看的。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轻轻说:“没想到出了趟国嘴上更会跑火车了,你不是不想玩恋爱游戏吗?手串都丢掉了,现在说这些,没劲。”
车内寂静下来,司机频频从后视镜里看他们,可能以为两个小情侣在吵架,刚想劝几句,沈郁白突然悠悠问:
“你在因为这个事儿生气?”
林杳微微皱眉:“我没生气,也不会因为这个事生气,送给你的东西你要丢就丢,也跟我没有关系了。”
他突然靠近,林杳往角落里躲了下,推着他肩膀,瞳孔收缩一下:“突然干嘛?”
沈郁白把外套的拉链往下拉了下,锁骨处缀着一串绿色盈透的珠子,在夜色中显得晶莹剔透,月光石的偏光能被很清楚地看见。
“因为戴在手上开车时老是磕到,所以挂脖子上了。”
他半挑眉梢,说话间吐露出水蜜桃的味道:“满意?”
63他的
林杳别扭地把头拧到一边去, 声音越说越小:“……知道了,你爱戴不戴。”
沈郁白退开少许,坐回了原位。
车身突然停住, 司机说着:“目的地到了。”
外面是一片居民区, 林杳等着他下车,沈郁白打开车门,下车的时候突然趔趄一下, 要倒的样子,林杳倾身过去扯住他的衣摆,拧着眉:“你现在还装醉?”
这会儿倒是醉得走不动路了,刚刚眼神可清醒得不得了。
沈郁白看了眼她抓住他衣摆的手,黑眸微动, 道:“今天确实被劝酒了, 不太多而已。”
他走路走不直, 看起来很夸张, 林杳在车里坐了一会儿,还是出去扶了他一把,她把人推进门里,跟他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不装成这样的话,也会有人喜欢你,是这么说的没错吧?”
家里黑漆漆一片,沈郁白把手机搁在鞋柜上,发了个鼻音:“嗯哼,你还记得挺清楚。”
“但是我之前那个样子不是留不住你吗, 你更吃我现在这套吧。”
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腔调说着这句话,转身, 把她拉进门里,速度极快,把人抱到鞋柜上坐着,勾着她的脑袋,唇贴了上去。
指尖流连在她后脖颈处轻轻捏着,温热的唇贴着她鼻尖,缓缓往下滑,青年双目微敛,看着她月光下的脸,暧昧地吐息。
林杳的脑袋往后偏了偏,嗓音变得哑:“我不会负责的,就算这样你也留不住我。”
他的吻落在她眼皮上,指尖环住她的头发,在手里转了几圈,又滑落,扫在皮肤上发着痒,像被鹅毛撩过一样,心尖也痒着。
“不用你负责。”他说着,唇还没贴上,舌尖已经探出来,话语变得无比含糊,“你不是享乐主义吗?那除了快乐,什么都不要想了,你想要我什么样?”
林杳垂眸看向他,光影昏暗,落地窗的纱帘被凉风卷起,在空中旋了几个圈,又缓缓降落。
他的声音也随之降落在她耳边,低而轻:“乖的?”
林杳外套的拉链被拽下几厘米,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在接吻的喘息里变得震耳欲聋。
“还是喜欢坏的?”
他吻一下,说一句话,拉下一段拉链,林杳用手环住他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睨视他,轻微喘着气:“我不给真心的,你确定要——”
外套被扯掉,他仰头,舌尖闯过她的唇齿,深入内里,林杳呜咽一声,身子往后仰了仰,腾出一只手来撑在身体侧边。
沈郁白把她从鞋柜上抱起,林杳两条腿圈住他的腰,低头看着他漆黑的眼,在黑暗里辨不真切。
青年低声念着:“不确定的话还能怎么办?除了听你的话,我还能怎么办呢?”
吻要小心翼翼,说话要拿捏住语气,做每件事之前都要想着林杳乐不乐意,生怕做得不对而让她讨厌让她生气。
他抱着人拐进了房间,林杳安静了一会儿,又偏头与他吻上,唇上还没干透,侵城掠地,互不退让,像两匹野狼互咬,谁也不服谁。
注意力被分散了大半,沈郁白摸了半天才摸到床头的灯,把灯拍开,昏黄的光影落了一地……
他用不明显的犬牙磨蹭那块被烙上牙印的皮肤,又轻轻咬了一下,睫毛还在抖,眨眼间扫过林杳下颌的皮肤,很痒。
林杳偏了偏头,觉得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什么也看不见一样,视野是暗的,只有触感真实。
她听见了沈郁白拉开抽屉的声音,青年声音喑哑难耐:“说会儿……话。”
林杳缓缓掀了眼皮,睫毛生理性被疼湿:“你到底……”
沈郁白的双眼眯了起来,然后挺轻地笑了下。
那双手在赛场上,握着方向盘的时候会用力地绷起青筋,骨节修长,指身细瘦,像一节一节的细竹,指甲修剪得圆润。
他的唇落在脖子上,声音喑哑,含糊得几近听不清:
“我在等你发号施令啊。”
“轻…?唔…听你的。”
沈郁白将手指塞进她指缝里扣住,掌心出了汗,密密地贴在一起,汗涔涔的,变得湿热。
林杳的头发被汗浸湿,散在床头。
床板吱吱呀呀地晃,床头的暖光灯也颤了好几下,他说话断断续续的,还非要坚持说:
“我在听你的…话。”
林杳捂住他的嘴,沈郁白就顺从地张开嘴,用牙齿轻轻咬她的指尖,眼睛还是清醒的,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耳尖渐渐变红了,像熟透的樱桃。
床头柜上还搁着他看书时用来画记号的彩笔,沈郁白伸手去够,胳膊的线条绷得很漂亮,他的肌肉不夸张,刚刚好,配上一双像狐狸的上挑的眼睛,调情的时候能很轻易地把人蛊得五迷三道。
沈郁白用牙叼住彩笔的笔盖,轻微低眼,往她锁骨处写字。
林杳脑子都是昏的,撑着眼皮瞭了一眼:“你别做无聊的事……”
她声音飘了一下,沈郁白低敛着漆眸,眸光在昏黄的灯光下轻轻摇曳,缓缓道:“不喜欢的话,明天洗掉就是了。”
他神经质一样,在她皮肤上写他自己的名字,一笔又一划,从肩膀往下写,声音泡在汗水里变得潮热,粗粗说着:
“你身上有汗,好难上色。”
林杳捉住他的手,翻了个身,两人换了个视角,她用了点劲,沈郁白的呼吸变得不稳,额前的乌发湿了个透,黑眸眯起,睫毛也被汗水沾湿,难耐地咬牙说:
“你……等一下。”
林杳在他胸膛上大剌剌写了两个字,这个时候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声音变得很沙:“凭什么只有你能写?”
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林杳手上。
“喂,你…也该收着点劲。”
“那么脆弱啊?”林杳轻轻说,还是松了些。
他抬着头吻住她,舔舐掉最后一次喘息。
落地窗的纱帘还在不断舞动,凉意吹散室内的旖旎与温热的气味,水潮最后一次浇灭燎火,长夜将息,嘤咛仍续。
林杳第二天还要去局里上班,走得早,沈郁白睁眼的时候身边就是空的,地上乱七八糟的,昨夜换下来的床单被团成一团扔在角落,拖鞋也是东歪西倒,两只隔着天南海北远。
沈郁白的嘴又破了,他抬手摸了一下,去洗手间洗漱的时候,看见镜子里自己上半身的字,是无比狂野的草书:
——“二货”。
在沈郁白看清这行字的时候,林杳已经到警局了,在警局整理了一下资料,中午吃饭的时候谭虎让她把十字街路口的监控调给他看看,林杳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回忆起存着监控的U盘被揣在外套的兜里。
而外套,昨天在鞋柜那儿就被沈郁白脱了,现在应该还在那儿。
她默然很久,敷衍着说:“落家里了,我让人给我送一下吧。”
她反复点开通讯录,硬着头皮给沈郁白打了个电话过去,对面立刻被接通,好像一直等着这通电话似的。
“我的外套还在鞋柜上,你不忙的话帮我送一下,兜里有个U盘,别弄掉了。”
他听完后只问了一句话:“我给你送东西,有什么好处没?”
林杳半晌才开口,她故意让语气显得生疏:“沈先生,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不要得寸进尺。”
对面笑:“林警官,你还真是睡完就翻脸。”
林杳抿了抿唇:“能送就送,不能送就算了。”
对面缴械投降了:“知道了,待会儿过去。”
他过来的时候林杳已经出任务去了,底下有传达人员,不让进,沈郁白只能把东西让别人转交给林杳。
李亚这个时候正好进来,问着传话的人:“林杳在吗?找她有点事。”
沈郁白稍稍留意了一下,传达人员告诉李亚:“林警官出任务去了,有什么东西先给我吧。”
李亚把照片和U盘放下,说:“成,就这些东西,麻烦转交一下了。”
两人擦肩而过,沈郁白的视力极好,他在那堆照片里看见了那个人的大头照。
那个……林杳书桌照片上的人,他记得那张脸,那如出一辙的痣。
那一刻,沈郁白突然想到,林杳决定当警察,可能也是为了这个人。
那样冷情冷心的一个人,却愿意为这个死去的男人费劲心思,夜以继日地待在刑警队里,一个月都回不了几次家,只是为了“他”。
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沈郁白昨夜看见了林杳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长着一身比谁都硬的骨头,分开的这些年里却落了一身伤。
他昨夜一一吻过这些伤痕,心中无比怜惜,却在这一秒得知,那所有的伤,只是为了让她查清真相,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林杳这个时候出完任务回来,在楼下的大堂里看见了他,也叫了他的名字。
沈郁白在这声呼喊中回过神来,林杳奇怪地上下扫了他一眼:“站在这儿干嘛?东西带来了吗?”
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值班的人说:“他刚把东西给我,哦,李亚也给你留了东西。”
林杳站在那儿翻看了一下,神情变得越来越严峻。
她把纸页卷起来捏住,把两个U盘揣进兜里,又疑惑地回头问他:“只把U盘带来了……我的外套呢?”
沈郁白的状态有点不对劲,躲开了她的视线,眼皮无措地耷着,平静回答:“外套洗掉了,还没干。”
林杳不知道他怎么看起来又这么可怜了,明明她也没说重话,还是说他已经能装到这个程度了?
“那我晚上去你那儿取吧,你先去忙你的事,没必要一直在这儿等着。”
楼上的人还在叫她的名字,林杳应了一声,晃了晃手:“行了,回去吧,晚上我去找你。”
这是一句值得期待的话。
她匆匆上了楼,沈郁白离开公安局,骑车去赛车场上做了训练,然后掐着表回家,洗过澡的时候靠在床头看书,他的视线扫过床头那支彩笔,突然扯着唇自嘲地笑了一声。
真把自己玩儿成冷宫里的妃子了,夜夜等着皇帝摆驾他的宫殿,连灯都不敢关,要一直等着她来。
外面的大门响了几声,沈郁白放下手里的书,趿拉着拖鞋去给她开门。
林杳拎着一个仓鼠笼子挡在脸前,然后歪了歪头,把脸露出来,短发缓缓从耳边滑落,她轻轻眨着眼,视线里只有他,漂亮的面容变得如此清晰,夜好像都亮了。
“晚上好。”她客气地说,把笼子搁在鞋柜上。
沈郁白看了眼,嗓音拖沓着:“这是你买的?”
林杳正在换鞋,闻言点了几下头:“万阿姨说药药前年死了,我今天看见有人在卖,这只跟药药很像,就买来送你吧。来的路上我给想了个名儿,叫药药二号吧。”
她隔着笼子点了点,药药二号被她的手指吸引,从一堆纸棉里钻出来,灵活地转着脑袋,两只爪子捧在胸前。
林杳被逗乐了,轻轻笑了下,又抬眼看看沈郁白,跟他聊天:“这只跟药药一样亲人。”
沈郁白心想,药药哪里亲人,它只亲你。
林杳抓着他的手往笼子的缝隙里放,沈郁白下意识皱眉,觉得这小家伙肯定会咬自己。
结果二号只是用脑袋顶了顶他的手指,舔了舔,觉得不好吃,又不舔了。
沈郁白还有些怔然,他以前买仓鼠都挑着凶的买,觉得有意思。
这一只是林杳送的,是一只亲近他的药药,沈郁白觉得也很有意思。
林杳把笼子挂在他手指上,转眼问:“我的外套呢?”
“在沙发上,你去拿吧。”
林杳把外套搭在胳膊上,又回到玄关换鞋,是准备离开的样子。
沈郁白上一秒还看着笼子里的小家伙,下一秒就拉住她的手指,往前追了几步:“你今天不跟我——”他及时止住。
林杳沉默地看着他,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说:“我和你……好像也没有不堪到要沦落成炮友关系,我来你家也不是为了那种事,别想太多。”
他的手抓得紧了些,“那是什么关系?”
林杳答不上来,没有一对朋友会经历一夜的翻云覆雨,但他们也不是恋人。
她偏过头去:“是你说不跟我玩恋爱游戏的,不然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谈恋爱,也自由一些。”
沈郁白扯了扯唇:“谈那种恋爱,然后等你腻了,就可以毫无负担地离开我了,而我要像那几年在国外的时候一样,一直想着你,小狼,这很不公平。”
林杳心里动了一下,轻轻说:“那你要怎么办?我说了我不会负责,你也答应了。”
“那如果,你就把我当成那个人,有没有可能,你会多动一点情?”
林杳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她动了动嘴唇:“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入冬了,外面的风很大,沈郁白的皮肤变得越来越苍白,冷风吹过林杳的手指时,让她突然浑身一颤。
她不知道沈郁白已经把头低到了这种地步,以前是只要说一句他和那个人很像,他都能咬牙切齿地往她脖子上咬一口,还会一直闹别扭。
现在居然坦荡地说自己愿意被当替身。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沈郁白念着,脸上没有出现多余的表情,“我已经很听话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尽力去往你喜欢的样子去靠近了,可你就是不动心,就是不爱我,我还能怎么办?”
他用力摁住自己右眼下的痣,仿佛那是什么令人不耻,但又绝不能毁掉的东西:“除了这张脸,我还有能拿来吸引你的东西吗?”
林杳的眼睫抖动几下,手指被冷风吹得发木。
她僵硬地开口:“可至今以来我对你的所有好感,跟你的那张脸没有一分一毫关系,就只是因为你是你而已,你不用降低底线说这种话。”
林杳看出他躲闪的眼神,于是又折返了回去,进了他家。
“我跟你说过我和他的关系,今天我就说得再明白一些。”
其实真正要说起这件事,林杳也找不到头绪,不知道要从哪个线头把这团乱毛线扯开。
她说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事,一起骑自行车回家,金友媛骑幼儿小单车努力追着他们,那是她人生的起始。
金友媛念小学的时候,林杳带她出去玩,怕被家长阻拦,她们谁都没有说,谎称是出去补习,实际上是拿了几张游乐园的门票去玩儿,金星鑫焦急地给金友媛的电话手表打电话,金友媛听了她的话,一一挂掉。
她们去游乐园里玩了一下午,晚上领着金友媛回去的时候,林杳口渴,说进便利店买点水喝。
那个时候她在店里翻来覆去地找桃子味的果汁,不知道坐在门口弹珠机旁边打弹珠的金友媛已经不见了。
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人,林杳给她的手表打电话,没人接,她四处叫着金友媛的名字,内心无比恐慌,最后颤抖着手给金星鑫打了电话,哽咽着说金友媛不见了。
第二天凌晨找到她的时候,金友媛已经躺在水洼里昏过去了。
她后来一直去找金父金母,金家人不见她,因为是她自作主张把金友媛带出去玩,还没看住人,造成了这个下场。
林杳道了很多次歉,跪在门口说着“对不起”,她很喜欢金友媛,却因为自己的过失,把她害成这样。金母一直很介意,不愿意原谅她,金星鑫打开门把她扶起来,神色也很疲惫:“不用这样,你先回去吧,我会跟他们说说,大家都忘掉这件事吧……对谁都好。”
金友媛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说话,也不去学校,停学在家,每天只有家人开导她,金星鑫给她买各种各样的书,开始给她讲一些科普读物,金友媛的状态慢慢好转回来,她跟林杳说,她们对她帮助很大,因为知道还有很爱自己的人,所以想要努力走出那个雨夜,开始社交,开始像以前生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在努力证明自己不会被影响。
但是林杳没想到,金友媛努力去忘记这件事,金星鑫还记了很久。
林杳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那个人的,金星鑫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只是默默揣着刀出门,再也没有回来过。
于是,她害了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两个人。
林杳重重呼出一口气,说话声音变得越来越无力:
“我一直记着他,是因为我愧疚,如果不是因为我带着金友媛出去玩,金友媛就不会有事,金星鑫也不会有事,说到底,都是因为我做了那么一件蠢事,我一直想找到那个凶手,就是为了能稍微弥补一些,我不想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做不到。”
“这真的与动情无关,完全是两码事,你也不要再把我们之间的事跟他掺和上,你们没有哪点相似,我跟他之间的感情也无关于情爱,我希望我以后不用再跟你重申了。”
沈郁白的喉咙有些滞涩:“抱歉,我……”
林杳的眼皮跳了跳,摆了摆手:“行了,如果没有别的事要问的话,我就回去了。”
她没有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诉别人过,但是沈郁白一直在怀疑来怀疑去,林杳在说完以后才发现,原来她已经愿意跟他敞开心扉,揭开那层厚厚的疤了。
这是个令人恐惧的事实,毕竟林杳没想过,她真的会动情。
可看到他低声下气地说他愿意被当替身时,林杳的心里也是实实在在地颤动着。
她想,也许沈郁白是真的爱她。
64他的
沈郁白见她一副疲惫的样子, 把二号的笼子搁在茶几上,道:“现在也很晚了,今天在我家住吧。”
林杳的背直了直, 把头偏向一边, 含糊道:“那个……”
“有别的房间,你也别多想。”
他一只手扶上脖子,锁骨处的绿色项链轻轻晃了几下, 松垮垮的衬衫勾勒出男人精瘦的腰线,林杳想起自己的腿昨晚还缠在这把腰上。
她正了下心思,拍拍衣服站起来,“不用了,我就来拿个外套, 我有自己的家, 没必要住你家里。”
沈郁白从沙发靠上拿了外套, 随意往身上套着, 然后去玄关拿了车钥匙。
“那我送你回你的家。”
林杳上了他的副驾,把安全带扣好,沈郁白摁开了车里的广播,深夜的电台放着舒缓的歌曲,轻轻响在车内。
她起初是看着车窗外,神绪四处飘着,街上的店几乎都歇业了,只有路灯在地上投影出几个圆点,远处广告牌上的彩灯一下又一下地闪。
林杳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她慢慢把窗户拉上去, 沈郁白轻轻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右手搭在方向盘上, 腕骨处松松挎着一块表,秒针不急不徐地转着,他的视线重新回到路面上,道:“屉盒里有纸巾。”
她拉开了屉盒,里面确实有一包没拆封的抽纸,还有一个小盒子。
没关紧的车窗让风透了进来,头发被吹得遮住了视线,林杳恍然记起,她明明把这个戒指扔进了垃圾桶。
那是分手的那一年她准备送给他的礼物,但在送出去的前几分钟跟他吵了架,沈郁白那个时候说出那句“你要的未免太多”时,林杳把捏在手里的戒指推了回去,就像从没买过它一样。
他们以前就爱吵,因为对爱情抱有不同的观念,谁也不愿意被另一方驯化,所以今日吵得双方都冷了脸,明日又像什么都不记得一样拥吻在一起,谈着一个浑浑噩噩、粉饰太平的恋爱。
林杳黑眸一颤,把那包抽纸拿出来,关上了屉盒,手指敲着纸盒边缘。
“沈郁白。”她轻轻念他的名字。
在那一刻,林杳真的觉得稍微妥协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她想试着给出那份真心,不想再拒绝他,她想和他真的在一起。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沈郁白突然紧急刹了车,车轮在地面擦过,发出难听的摩擦声,林杳的身体因为惯性前倾着,又被安全带扯回来,脑袋撞在座位上。
她往前看了一眼,马路上一伙人正扯着几个女人的头发往中间拖,抄起旁边的凳子往地上女人的头上砸,砸出了血,场面十分混乱。
店里的其他顾客还在拉架,林杳立马扔了抽纸,把安全带解开,严肃道:“开车门,我要下车。”
沈郁白张了嘴,想说什么,又紧紧抿了回去,解了锁,林杳立马冲了出去。
打人的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甩开了拉架的几个小年轻,就往自己车那边跑,林杳没追上,又往回跑,重新坐进沈郁白车里,低头拨着电话,分神跟沈郁白说着:“追一下前面那辆黑色的车。”
说完,她急忙给李璨然他们拨了电话过去,对面半天不接电话,她打了110,接待人员说着已经接到通知,会立马赶到。
霖城派出所到这里的直线距离只有800米,他们却要花这么久。
林杳火急火燎地盯着前面那辆车,问沈郁白:“能追上吗?”
他缓缓嗤笑一声:“我好歹也拿过几个方程式比赛的冠军。”
车速快,林杳的身子晃了一下,听见他的声音仍然镇静,仿佛见惯了这种风浪:“在国外还不好说,但在国内,比车技我还输不了。”
他渐渐迫近那辆迈巴赫,对方的车开得很不稳,像是喝醉了酒,打了人以后钻进车里急急忙忙想逃走,林杳渐渐能跟那辆车并排,她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证,跟他喊话:“停车!”
对方置之不理,在看到是警察来追自己以后,放下了手里的手机,低低骂了几句,然后忽视交通规则,直接撞他们的车。
沈郁白眼疾手快地往旁边躲了下,双手用力地捏住方向盘,掀着眼皮往侧边瞥了一眼,问林杳:“你想让我把他逼停吗?”
林杳还在拨电话,闻言后神情空白了一瞬:“你——”
车身又晃了一下,两辆车摩擦在一起。
她稳了稳身子,“你想怎么做?”
沈郁白猛地转了方向盘,“美式pit,不过我们只有一辆车,有点难。”
林杳立即制止:“不行,太危险了,我们只跟着,等后援跟上。”
“后援的电话打通了吗?”他紧盯着那辆车,懒懒嘲讽了一声,然后轻微眯住眼,看见迈巴赫车里的男人正从镜子里盯着他们,脸颊是醉酒后的通红,眼神里都是怒气,看起来很古怪。
沈郁白的右眼皮突然重重跳了一下。
这是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十八分钟,林杳拨出去的电话终于接通,对面急急说着:
“我们正在赶——”
手机掉在车里,那辆迈巴赫像疯子一样突然调向,正面跟他们对撞,车头碰撞的那一秒,沈郁白解开了安全带,离开了驾驶位,一只手紧紧抱着她,另一只手覆上她的眼睛,林杳眼皮一凉,感受到他的手抖得不像话。
手机的屏幕碎裂掉,还亮着,李璨然的名字在上面晃着,扬声器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
“喂,杳妹儿?”
“喂……”
无人应答。
马路上刮起狂风,两旁的树被冷风摧残着,细枝划破长空,树叶簌簌下落,落在高速公路上,被落下的小雨淋得潮湿,黏在地面上。
护栏被撞翻,车壳的碎片飞得到处都是,两辆车一起飞了出去,从山坡上滚下,卷了一身的泥土,小雨转为大雨,干土被雨水浸润,变得潮湿,指尖很轻易就能陷进去。
“唰——”
大雨冲刷着泥泞。
黎明将至,山野被云翳后掩藏的光芒照亮。
腕表的玻璃碎裂掉了,时针还在转,转了一圈又一圈,发出细微的啪嗒声。
林杳的脊背压着碎掉的车窗玻璃,动一下就刺疼,她的手指很艰难地动弹了一下,摸了一手的湿泥,掌心碰到一颗冰凉的珠子。
她吃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着,沈郁白的面容一下下变得清晰,她眼睁睁看着一滴血从他的黑发上坠落,掉在她的脸颊上。
时间从这一秒开始失去了意义,只是机械地前进着。
林杳忘了眨眼,瞳孔急剧收缩。
“沈……”她的喉咙干涩得发疼,叫不出他的名字,只看见他闭着的眼睛,眼皮上也是血,唇色惨白,脸上毫无生气,睫毛上挂着血水,淌到下颌,一滴又一滴地往下坠。
他的胳膊还撑在林杳身体两侧,白色的衬衣红了一片,像第一笔抹在纸上的红色水彩,渐渐晕开。
林杳死死睁着眼睛,眼眶一瞬间潮热,记忆闪回到无数个令人厌恶的雨天,次次都是悲剧,让她内心开始恐慌。她努力张开嘴,唇瓣颤抖着,想叫出他的名字,眼前却被水雾浸漫,几行清泪从眼角往下淌,与雨水混杂在一起。
她不顾背后的刺进去的玻璃渣,咬住牙齿拼命往外爬,十指紧紧扒着外面的土,用尽浑身力气爬了出去,然后抱住沈郁白的头把他往外拽。
眼泪混杂着大雨往下坠,她用干哑的嗓音叫他。
一遍又一遍。
直到喊不出声音为止。
周围的石子和车壳的碎片拦住了他出来的路,林杳就徒手去挖,指尖全然被磨破,细小的沙砾从指甲里刺进去,手指开始发麻,挖得满手是血。
她握着他的手,艰难地把人从一堆碎片里慢慢拽出来,沾了泥与血的双手拍着沈郁白的脸,扒开他粘腻的发。
“醒醒啊……”
她想起那一天见到金星鑫躺在血水里的模样,无数噩梦在此刻又浮至心间,让林杳浑身颤抖,她无比地害怕。
林杳低着头,声音还哽咽着。
“我给你贴过符的,你会……”她没力气了,缓缓吸了一口气,止住晕眩,“会长命百岁,我们都不会死。”
她在你的床下贴过几道黄符,保佑你事业有成,人生美满。
都说了让你别那么不信了……现在神佛不佑,招至厄运。
可她们不该死在这里,人生的路明明还有那么那么长。
林杳很轻地用手背蹭了一下眼睛,往前跌了几步,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搀着他往坡上走,上面就是掉下来的那条公路,应该会有车。
一步又一步,泥上留下很深的脚印,一下比一下沉重。
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背部和手指都疼得人浑身发抖,她手脚冰凉,脚下的步子变得虚浮,差点滑下去,林杳又咬牙稳住了身子。
牙齿被咬出血来,她嘴里尝到腥味,在心里说,再等一等吧。
沈郁白,再等一等吧,等熬过这场死劫,等到这场大雨停息,她就会告诉你——
林杳踩上了公路,警车这个时候赶到,车笛呜鸣着,她最后凝神把沈郁白放在路边的地面上,所有的力气被耗光,她眼睛一闭,从坡上滚了下去。
“快!救人啊!”白柠从警车上跑下来,哭着狂喊,顺着林杳滑下去的山坡下去拉她,慢慢扶起她的头,不敢随意挪动林杳的身体,只能一边哭一边叫人:“救她啊……救护车呢?!”
林杳什么也听不见,耳朵一阵嗡鸣,眼皮也无力睁开,连伤口的痛感都变得模糊,她只觉得好累。
天都亮了……
雨怎么还不停啊。
药水被灌进身体里的感觉逐渐变得清晰,林杳的手指颤动几下,又被人握住,那个人的掌心很暖,手指很粗粝。
她看见纯白的天花板,看见刺眼的白炽灯,看见眼含热泪的阿婆轻轻握着她被包扎起来的手,老人忍不住掩面哭泣。
刘静拍了白柠一下,白柠抬起头来,眼眶还红着,突然又开始哭:“你要吓死谁啊。”
刘静拿了柜子上的杯子,贴心道:“我去接点水。”
阿婆柔柔问:“囡囡要不要吃点东西?挂了一天水了,得吃点填肚子的,我给你熬红薯粥?”
林杳粗粗“嗯”出一声,蒋依又提着保温桶进来,劝住阿婆:“您不用劳累了,我刚熬好,正好赶上囡囡醒了。”
在林杳的印象里,蒋依没进过几次厨房,不是个会下厨的人,她还是第一次吃到妈妈做的东西。
幸亏煮粥还算简单,有没有经验都能煮出来。
她稍稍填了下肚子,从病床上坐起来,问白柠:“他——”
白柠甩了两下手:“没死,但胳膊骨折了,额头上缝了三针,别的都挺好,还比你先醒呢。”
她多看了林杳两眼,叹着气说:“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摸着自己的脖子,说什么项链没有了,又叫人把他车里的戒指找回来,麻烦得要死,车都撞成那样了,上哪儿找什么破戒指和他的珠子?”
林杳悬着的心稍微放了放,复杂感转瞬即上,却没再多问什么。
“那案子呢?”她刚安静了没两秒,还是不放心,又问起了公事。
白柠皱了眉:“这事儿闹得挺大的,派出所当时半天不派人去,值班的警察都受了处分,副局长被免职了,局长还在等处理。”
她晃了晃脑袋:“你好好养伤就行了,现在就别管这些公事了。”
林杳轻轻点了几下头。
晚上是阿婆来陪床,她有点不忍让阿婆睡板床,就催她回去,阿婆已经躺上去了:“我一把老骨头,什么床没睡过,还管什么硬不硬的,你小的时候,咱俩在地上铺个席子都能睡,现在有什么不行的。”
阿婆抬了抬她的手,哀叹着:“我们囡囡那么漂亮一双手,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杳默默把手收回来,往被子里缩:“别看了,它自己会慢慢长好的。”
床头留了一盏灯,林杳睡了一会儿,半夜又被背上的伤口疼醒,意识模模糊糊的,头上出了汗。
阿婆推了下她的身体,让她侧着睡,避免压到背上的伤口,然后像小时候唱歌哄小孩一样。
老人的腔调慢悠悠的,让人想起那个铺着席子在地上睡觉的夜晚,那个被咬得浑身蚊子包,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花露水味的夏天。
阿婆轻轻哼鸣着:
“囡囡呀不要惊慌
过来听听阿婆说
睡个觉雷声过后就能看云朵。”
林杳感受到有人拍着她的肩膀,拧着的眉头又松开,听见阿婆的声音越来越轻。
“囡囡别怕,囡囡别哭,快快睡咯
你静静听首歌
蛐蛐轻些,静静安歇,月儿圆哟
你乖乖呀抱阿婆。”
“……”
等到林杳身体稍微好些了以后,她能下地走动了,白柠和刘静有自己的工作,阿婆她们回家给她带饭去了,病房里空了下来。
林杳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拉开房门走出去,看见隔壁病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沈科和万茜坐在他床边,沈科劝着:“你说你待在国内是何必呢?也做不成什么事,二十多岁了连个姑娘也没带回来给我们见过,国外的车队都联系你好几次了,现在胳膊伤了,唯一让你感兴趣的赛车也开不成了,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啊你。”
他语气埋怨,又拍拍手,催着:“那家里的相亲总该去去吧?那都是多温柔多听话的姑娘啊。”
沈郁白语调凉凉:“不见,不要催了。”
正在削水果的万茜怔住,打了沈科一下:“你少说点吧。”
万茜知道沈郁白和林杳几年前的事,但是沈科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平白受了一身伤,只当他见义勇为抓犯人去了。
林杳刚搭上门把手的手又收了回去,垂在了身侧。
真是可惜了,她不温柔也不听话。
她的眼睛轻微翕张几下,转身回了自己的病房,谁也不知道她来过。
直到林杳出院那天,沈郁白的手上还打着石膏,一步一崴地进了她的病房,看见她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阿婆在旁边帮衬着,看见沈郁白以后还亲昵地跟他打招呼:“小白啊,你也来看囡囡?我们马上出院了,也祝你早日康复啊。”
沈郁白的视线还在林杳身上停留着,又看向阿婆点了点头,道谢:“谢谢,借您吉言。”
他说完又张了张嘴,想叫住林杳,林杳已经把背包拉链拉上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低了低头:“连累你了,对不起,祝你尽快出院。”
这话翻来覆去地拆解都挑不出毛病,但沈郁白听在耳朵里就是觉得很膈应。
他摊开掌心,手里握着仅剩的几粒绿色的珠子。
“这个,包换新吗?”
林杳捻起他掌心的珠子,里面已经出现裂缝了,剩下的这几颗也从里面碎掉了。
她眼睫颤动几下,轻声道:“可以换,我有时间串个新的给你吧。”
擦肩而过的时候,林杳祝福他:“好好养伤,出院后见吧。”
队里顾忌着林杳的伤还没好全,没给她派外勤的活,平时就查查资料什么的,说等她身体再好一点的时候再恢复正常的工作。
林杳去买了新的珠子,挑珠子的时候总会犹豫几下,最后串成简单的项链,装进了盒子里。
她抽时间把东西给沈郁白拿了过去,他还没出院,林杳去的时候万茜也在。
沈郁白的头还没拆纱布,她就来看看他的情况,把东西交出去就得走,万茜留她一起吃饭,林杳婉拒着:“不了,我警局里还有事。”
沈郁白看她一眼,又把眼睛低下去,有工作的话,他也不能留人。
万茜送她出门,把门关上,神情变得犹豫起来:“杳杳,你跟小白,是一直都还在联系吗?你们还在谈……吗?”
她欲言又止:“我是没意见的,你们要是真的还在谈的话,我就跟沈科说嘛,我们家肯定是不会干涉你们的感情,这点你放心。”
林杳的手指绞在一起,她用力咬住下唇:“没有,我们没在谈,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他,我现在的工作很危险,没想到让他也跟我一起陷入险境了。”
万茜摆着手:“没事没事,你也别太自责,谁都不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林杳最后跟她说:“以后我会注意不把他跟我的事牵涉到一起的,我以后的生活一定也不会安分,还是不要跟他有太多——”
病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沈郁白走路还不太稳当,单手撑在门框上,额头还缠着厚厚一圈绷带,脸色仍旧苍白,漆黑的眼里此时像蕴了一团浓雾,变得让人看不清。
他的手指上勾着她带来的那串项链,眼尾往下耷,看起来很不高兴,从齿缝里挤出字来:
“林杳,我不要这样的珠子,我要原来那样的。”
沈郁白撩着眼皮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我要月光石,你给不给?”
在看见他双眼的时候,林杳原本想说的话渐渐消失掉。
她以为他不知道那些珠子的含义,抱着放弃的心态换掉了那颗恋人石,没想到会被他发现。
沈郁白又扶着门框重复一遍:“你给我吗?”
你的真心,你给我吗?
65他的
万茜不懂什么月光石, 她打着圆场:“什么月光石?想要的话自己去买不就行了,干嘛让人家给你?”
林杳率先移开了视线,“到处都能买, 你喜欢的话我给你推荐店铺。”
说完她又看了眼时间, 跟万茜告别:“我得立马回局里了,有时间我再来看您。”
她走得匆忙,万茜也来不及多说什么, 只能点头说“好”,目送着林杳离开医院。
她又看了眼沈郁白手上的项链,没什么所谓地皱眉:“人家送你礼物就不错了,还挑。”
看见自己儿子的脸色不太明朗,万茜心里又冒起模模糊糊的念头, 她语气迟疑:“你是不是还喜欢人家?”
沈郁白沉吟几秒, 坦然承认了:“啊, 是, 但她对我没意思。”
万茜讶异,张大了嘴问:“你单相思哦?”
青年的嘴角轻微下撇,把那串项链抓在手里,不说话了,直接转身倒在床上,拉着被子盖过头顶。
林杳马不停蹄回了局里处理事情,因为上次烧烤店打人的事,林杳受了表彰,因为她是偶然碰到这种情况的,还落了一身伤, 按理说这种事件应该是民警处理,结果八百米的距离, 二十八分钟才有警察赶到。
李璨然受了处分,他火速举报了局长马国庆,称是他从中作梗,马国庆受到清查,林杳经过局长办公室还能看见他在房间里摔东西。
马国庆怒火中烧,门也不关,他的电话还在不停地响,马国庆气冲冲地接起来,冲电话那边狂吼:
“成天就知道找我提要求,你他妈的能不能管好你的人,我保了你十二年,现在好了,我落马了,马上调过来的新局长是扫黑办的,除恶率百分百,你看你把我害死了你还能活多久!”
他压低了声音:“www.youxs.org。”
马国庆把手机往墙上扔,林杳注意到他即将转过身,立马往门后躲了躲。
好巧不巧,她的手机这个时候突然响了,林杳眼疾手快把电话挂掉,马国庆在里面怒吼了一句“谁在外面”,她赶忙跑走。
林杳靠在墙边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是李亚打来的,林杳边往楼下跑边给李亚打回去。
她气喘吁吁,凝神听着李亚的话:
“有个不太好说的情况……”
“我在我爸的房间的抽屉里看见一个U盘,里面是仁和小区的监控,就是酒阑巷里面的那个小区,但是案件记载中没有记录过这个U盘。”
林杳一手扶着扶手,下楼的脚步一顿,她咽了下口水,徐徐问:“你爸……叫什么名字?”
——“李仁平。”
她脑袋一痛,依稀记得她高中的时候让刘静看着点她家楼上的住户,那个仁和小区的保安,叫李仁平。
刘静说他后来把家里的东西都带走了,应该是搬到别的地方了,当时林杳去找他的时候,他明明说把所有的监控都交给警方了,而且就是因为他那时对她说的一句“那么请你长大了再来声讨”,林杳才决定入这一行。
“你是李仁平的儿子……?”
她缓了下,捋清思路:“那你联系你爸了吗?”
李亚沉默了几秒,声音很沉:“我把他叫来警局了,他就在我面前。”
林杳:“我马上过去。”说完她就继续下楼。
马国庆站在楼梯口,沉默地看着她转弯下楼,然后转身回去,捡起办公室里那个屏幕被他摔碎的手机,摁亮,还能用。
他给刚刚通过电话的那个人又打了回去,阴笑几声。
“聂兄啊,李仁平也被揪出来了,你最近还真是倒霉,坏事做得太多,随便查两个人都能查到你这个主谋身上。”
马国庆站起身来,拂开办公桌上被他摔碎的玻璃杯碎片,找到公安人员的档案,指尖用力摁上林杳的照片,语调悠悠:“你花钱留住我,我还能再帮你一把,这个交易合算吗?”
“……”
林杳去了李亚那儿,李仁平现今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只是身子还硬朗着,正襟危坐在椅子上,李亚的眉头一直皱着。
“爸,你说点话吧,我真是——”李亚说不下去,捏着太阳穴重重叹气。
也许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有一天会与杀人案牵涉到一起。
李仁平只是看了林杳一眼,面色平静:“我记得你。”
七年前的事了,林杳只见过他一次,李仁平居然还记着她。
林杳走到桌子前面靠了靠,低眼看着椅子上的他。
“我也记得你。”她拿起桌子上的U盘,视线挪了过去,“所以我来找你声讨了。”
李仁平不说话了,李亚重重拍击着桌子,也不顾父子情谊了,直接叫他的名字:“李仁平!现在是在警局,我现在是警察,不是你的儿子,也请你配合……我的工作。”
他的声音说到最后有些发抖,李仁平的嘴角往上扬了几下,语气怀念:“我当然知道你是警察,是我把你送到警校去的,你小时候还说要跟我一样当兵入伍,为国家做奉献呢。”
李亚咬了咬牙齿,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拍了一下桌子,茶杯里的水溅出来。
“李仁平!不要扯开话题!”
男人的目光从李亚的脸上晃过去,又晃到林杳脸上,然后如释重负地笑。
这辈子做了两个警察的引路人,其实也值得了,退伍以后,还算做了点有用的事。
“别查了。”他微叹着,“除非你再往上爬爬,还有点希望。”
林杳:“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行了,其它的不用你管。”
他突然另起话头,像是跟他们闲聊一样:“诶,你们说,马局长这次真的会被查处吗?”
李亚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应了一声:“不是说新局长的调任都下来了吗?”
李仁平啧啧几声,摇着头说:“你看到调任了吗?”
李亚不说话,李仁平又问林杳:“你看到了吗?”
“都没看到,那不是想改就改?反正你们听到的,都是‘谣言’。”
林杳直接说:“马国庆在保他?”
李亚一惊,下意识看看周边有没有别人,李仁平笑了笑,靠回椅子上,摊摊手:“我什么都没说。”
李亚不跟他过多周旋,信息量有点大,他消化了一下,又摁着那枚U盘,质问:“聊这个,U盘怎么不上交?”
李仁平看了两眼:“上交过,给了当时的叶队长,他一把丢回来给我了,说让我销毁。”
又是叶傅文,林杳觉得脑壳疼,如果是马国庆在保的话,叶傅文多半是马国庆的一条狗。
林杳:“你看见那个人了没有,长什么样。”
李仁平:“黄马甲,其它的不知道,下雨看不清楚,还有要问的吗?”
气氛沉寂下来,综合李仁平刚才暗示性的话,林杳又问:“你、马国庆和这个黄马甲什么关系?你怎么知道马国庆——”
林杳的电话又响起来,谭虎急着找她,召她回去办队里的案子。
偏偏是这个时候……林杳抿住唇。
金星鑫的案子毕竟是李亚在办,林杳不在李亚的队里,只能算受害者的关系人,况且自己队里的事也多,闲不了一点。
她挂了电话,李仁平才回答:“我没说过我和他们有关系啊,我刚刚只是问问你们对马局长的看法,怎么能说我和他就有关系呢?”
谭虎继续打电话来催,林杳让李亚把U盘里的视频传她一份,然后火急火燎地走了,来不及继续与李仁平纠缠,剩下的事还是得交给李亚。
她继续和小张出车去盯梢,临出门前,林杳顿住脚步,问了一嘴:“新局长的调任……下来了吗?”
谭虎还忙着,抽空回了她一句:“没看着啊,不知道,反正在谁手底下不是干,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林杳低了下眼,什么也没说。
坐在车里白盯了一天,嫌疑人没出现,林杳在车里缩了一天,从局里出来的时候动了动酸痛的肩膀,大门外有辆车,刘静把车窗拉下来,朝她笑。
林杳进了她的车,问着:“怎么突然来接我?”
“来采访见义勇为的好警察。”
现在刘静说话已经很流畅了,偶尔还是会打结巴,但是大部分时候说话都很流利,林杳是眼见着她花一整年背完了一整本顺口溜的书,去治她说话口吃的问题,她都佩服刘静的毅力。
车里的灯还挺亮的,刘静从后座的背包里拿了纸笔,道:“正好有个社会新闻要写,就决定是、是你啦。”
林杳叹了口气:“要从哪儿开始说?”
刘静想了下:“都行,从你经过烧烤店那儿吧。”
经过烧烤店……是沈郁白开车送她回家,再往前,是因为她把外套落在了他家……
林杳默了默,刻意略去了一些细节,粗泛地把整个经过说了一遍,刘静记着简单的笔记,把本子合上,转着眼睛看了她两眼,犹犹豫豫的。
林杳狐疑:“还有什么情况要了解?”
刘静捧了捧脸,忍不住八卦:“你是跟、跟沈郁白,真的旧情复燃了?我看了现场照片,你还把他抬到马路上,自己又摔下去了。”
她把头伸了过来,“你们还在一起呀?”
林杳也说不清,心里一团乱。
她揉了揉眉头:“我们不太合适,而且我现在……我、我随时会出现那种情况,之前也是,去俱乐部查案子遇到他,他转头就被俱乐部老板报复了,因为怀疑他和警察串通搞事,这下又因为我让他开车追人,导致车被撞翻,差点就死在那儿了。”
林杳的声音愈来愈沉:“我好像总是在害别人,给别人带来厄运,我身边的人……我爸,金星鑫金友媛他们,阿婆为了带我也苦了一辈子,我现在连回家陪陪她的时间都没有,我总感觉,我在克——”
刘静一下子捂住她的嘴,神情很严肃:“怎么能说这么丧气的话?”
她丢了本子,身子往旁边歪了歪,从书包里又掏出一个很旧的小手机,看上去已经用了很久了,操作也很卡顿。
刘静把头靠在林杳肩膀上,慢慢把小手机里的短信和照片翻给她看,说话声音很轻很柔:
“你看哦,这是我们第一次发短信,你说要是别人再来欺凌我,我可以随时联系你。”
“这张照片是我过生日时,家里第一次有朋友来,你给我买了一个好大的蛋糕,白柠送书我看。”
“这是我第一次数学考上了一百分,我当时老被欺负,成绩也不好,都是你带我学的,还把自己的课本借给我看,自己桌子上空空如也地听了一节课,还被老师点名站起来。”
刘静一点点把东西翻给她看,因为以前没有得到过这种关心,所以刘静格外在乎和珍爱她们的友谊,一部小小的老人机,却把所有的东西都存储了下来。
林杳突然有点想哭,刘静又说:“所以怎么是厄运呢?因为遇到了你,遇到了白柠,我现在才能过得这么好,不然早就被欺负到退学了,现在在哪个工厂打工都不知道。怎么能只看见不好的部分呢?你也救过很多人啊,你当了警察以后,也帮了很多人,对她们来说,你就是天降的福星啊。”
“有人喜欢你,愿意跟你在一起,肯定是他觉得你好,沈郁白肯定也是跟我们一样,觉得你值得他对你好,杳杳你也别太妄自菲薄,你没害过谁。”
林杳抿住嘴,轻轻闭了眼睛,笑了下:“有一点说错了。”
刘静:“?”
“你过得好是因为你自己努力,没人能背得下那本口才书。”
刘静脸红了一下,笑了几声,然后踩了油门,说她好不容易拿了驾驶证,要带林杳到处溜一圈。
溜到大半夜才回去,林杳躺在床上,口袋里的手机亮了,李亚给她传了文件,应该是酒阑巷的监控。
文件的内存很大,林杳下载了好久才下载完,她点开视频一点点地看,连一秒的进度条都没划,看清了黄马甲对金星鑫的整个作案过程,夺了他的水果刀往金星鑫身上捅了很多刀。
林杳咬了咬指尖,视线突然一凝。
斑驳模糊的光影里,她看见一辆摩托车开过来,在巷口停了一下,京A的车牌,车上那个人的身形模糊,车牌也看不清,但是林杳认得出摩托车的样式。
他也在那儿。
66他的
那辆摩托车是林杳忘不掉的, 因为她前几年一直骑着这辆车,是沈郁白出国前送给她,后来又被她还回去的那辆。
林杳关了电脑,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凌晨两点了,这个点去打电话联系沈郁白不太好,她就只留了两条消息。
【你什么时候在家?】
【我去找你吧。】
关掉室内所有的光源, 林杳躺回床上,思绪沉沉地闭上眼。
如果是十二年前,沈郁白才十几岁,不是应该在国外吗?放假回家了?那时候已经买了这辆摩托车了吗?
林杳这一刻才意识到,沈郁白确实是那种不会多管闲事的人, 他的凉薄是刻在骨子里的, 初见时也是漫不经心, 看见她在巷子里救金友媛也无动于衷, 那时候对朋友也不见得有多上心。
即便是到了现在,在俱乐部那次,他也能说出“关我什么事”这种话。
也许是相处太久了,林杳都快忘了,他根本不是什么软绵绵的小可怜,沈郁白骨头里是长着刺的,只是在她面前把骨头折了而已,因为林杳的骨头比他更硬。
沈郁白是第二天回的她的消息,说他现在养伤,暂时开不了车, 随时都有空。
但是林杳的时间很紧张,半天也回不了他一句, 明明是她找沈郁白有事,后者反而急了,不停问她到底什么时候去。
White:【我出院了,我去你家找你,你现在住哪儿?】
中午十二点的消息,林杳晚上十二点才回:【我下班了,直接去你那儿,不麻烦你跑过来了,我就办点事。】
他积极的态度突然消失,无比冷淡地回了个“哦。”
林杳刚敲了几下门,大门从里面被打开,探出一只手,扯着她的手把人拉进去,林杳被抵在门板上,发出一下闷闷的撞击声。
屋子里是黑的,一盏灯都不开,窗帘都被拉上了,视线一片昏暗,林杳感觉到他温凉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脖子,探头过来寻她的唇。
林杳眉头一皱,挡住他的嘴,“做什么?”
“你不是找我办事吗?”他语气冷淡,轻微敛住眸子,在黑暗里细细描摹她的轮廓,“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能找我办的事,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他用很轻的力道捏她脖子后面的皮肤,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十足蛊人的口气:“想快乐了就来找我办事了,想不起我烦我的时候就把我推到一边去了,我对你来说不就只有这种用途吗?”
沈郁白说话间喷洒的热气都被她的手掌拢住,在黑暗里,她看不见他的双眼,也辨不清他的情绪,只能感受到——他这个时候是不高兴的。
她狠狠推开他,沈郁白摊开双手,往后退了几步。
空气中有淡淡的清香,他抚上林杳脖子的手还带着未干的湿意,应该是刚洗过澡,专门为做那种事准备了一番?
隔得远了,林杳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他脖子上的项链,不像是她串的那个,更像是改造了一番,往中间加了一堆月光石。
真是闲的,自己给自己买那么多月光石,串进她新送他的那串项链里。
她扶额:“真不是找你办这种事的,有正经事问你。”
沈郁白盯了她两秒,又倾身过来,很快地在林杳唇上啄了一口:“正不正经的,亲了再谈。”
要不是见他伤还没好全,林杳会给他两拳。
她推开他的脸:“行了,我有很重要的事问你,开个灯,黑漆漆的能做什么?”
他退开,去找灯的开关,嘴上还回着:“我以为黑着更方便你办事。”
沈郁白揪着这个词喋喋不休,怨气大得吓人,林杳骂他:“我们就做过一次,你魔怔了吧?一直拿这个说事,能不能聊点正常的?”
灯被他摁开,沈郁白头上的纱布已经被拆掉了,额头的伤口还没拆线,露着一条疤,不过在靠近发际线的位置,所以不是很明显。
他眼神清明,抱臂靠在墙边,回头面无表情地道:“能啊,这不是在聊什么时候做第二次吗?不做的话我就没有理由找你啊,你不回我消息,不回我电话,天底下就我找不着你,毕竟……我算个什么东西?”
沈郁白说话的语气极淡,用一种无比云淡风轻的口气说着,从声调里根本听不出他在生气,但林杳能感受到,他估计是因为在医院里自己拒绝他的事儿闷着气到了现在。
药药二号在笼子里扑腾,从纸棉里钻出来,小脑袋上顶了一团纸棉,芝麻一样的眼睛两边看了看,又用爪子刨开一个坑,默默钻回自己的窝里。
他简直像个怨夫一样。
林杳吐出一口气:“我工作很忙啊,又不是针对你。”
她绕过他坐回沙发上,打开手机把监控的截图拿给他看:“这是你的车吧?”
沈郁白眯了下眼睛:“是我的,但你要问我看见什么没,我肯定记不起来,我连监控里这个地方是哪儿都记不起来。”
林杳面色严肃:“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他多看了她几眼,叹口气,又细细把照片看了一遍,直了直身子:“嗯,想起来一点儿。”
林杳用眼神询问。
“对面的这个便利店,你在那儿打过弹珠,还给了我半盒糖。”
林杳:“……”
无话可说。
她往后一靠:“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巷子里那个人死了,我找了凶手十二年,你要是能想起点什么,对我很有用,不要再说胡话了。”
沈郁白的嘴角降下去,他斟酌了很久,眼神微微一抖:“巷子里死掉的那个就是那个金星鑫?”
这能跟林杳上次说的事情对上,那看来就是了,能让她挂心十二年的人,除了这个金星鑫也没有别人了。
有那么一刻,沈郁白极端地想,要是当时他路过的时候进去帮了一下,然后也被打死了的话,林杳是不是也会记得他十二年,为他复个仇。
林杳看着他的眼睛,给出确定的答案:“是他。”
沈郁白眉眼之间的郁色更浓,他用力掐住自己的手指,略略低下眼睫,轻声道:“行,你把照片发我一张吧,我再多看看。”
他不抬眼了,视线一直落在茶几上,思绪出逃,神色恹恹。
沈郁白沉寂一会儿,复而又问:“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别的事要找我了吗?”
林杳怕他还惦记着什么“第二次”,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往外走了,语气也敷衍:“没有了,你好好想,我回家了。”
还没等到她换好鞋,沈郁白又叫住她:
“小狼,上次在车里的时候,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那个时候林杳突然叫了他一声,还没等沈郁白答应,视线里就晃进来两个拉扯中的人,让他急忙踩了刹车。
至今也没听到林杳后面想跟他说的话。
林杳听到他的话,穿鞋的动作顿住,停了很久,记忆往前倒带,她记起那个时候想说的话。
但是下一秒,她很轻地咬了咬下唇,冷淡道:“其实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为什么还把我丢掉的戒指捡回去。”
“那枚男戒,原本是想送给我的吗?”
“是。”
“最后为什么扔掉了?”
为了买那枚戒指,她去拳馆当陪练,受了一身的青紫,被你压在沙发上咬住脖子的时候,她还想过把戒指送出去,可那个时候你想空手套白狼,套出她的真心。
林杳说:“因为你不需要。”
“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
她低着眼睛把鞋带扯了又扯,说话随意:“需要的话你就留着吧。”
沈郁白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珠子,不死心地问:“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我记挂你这么多年,到现在就跟你一个人谈过恋爱,就只想着你一个人,放不下心来又回国,回国了也是天天往你身上倒贴,像只追着骨头的小狗一样绕着你转。你从以前就说我没那么爱你,那现在呢?我够爱你了,我嘴上也说了,行动上也做了,我真的没办法了,你一点都没感受到,一点都没因为我动过心吗?”
如果真的对他没什么感情,怎么会在翻车以后不顾自己死活地把他救上公路?就因为她是警察吗?
他在心里暗暗赌博,如果这一秒林杳说了“没有”,那么就当他自作多情,单相思她整整七年,他再也不会上赶着往她身上贴了,他就会逼着自己放——
“动了。”
沈郁白在自己混乱如麻的思绪中找到了林杳的声音。
他缓缓抬眼,鸦睫轻轻抖动,声音骤然变得极轻极轻:“……什么?”
林杳踩了两下鞋子,没回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动心了,我也喜欢你。”
她呼出一口气,转身向他。
“现在把选择权给到你,我工作很忙很危险,经常性通宵加班,如果你不介意自己可能会像之前一样卷入危险事件,也不介意我因为客观原因不回消息也联系不上人,那么我愿意认真跟你谈一场——交心的恋爱。”
沈郁白立马要张嘴,林杳抬着胳膊比了个叉:“现在不要回答,你很冲动,我的条件十分苛刻,你认真考虑过以后再回答我。”
临走之前,林杳拍了拍仓鼠笼子,觉得自己终于看清自己以后如释重负,喜欢就是喜欢,她也不找什么借口了。
“二号,我走了。”
大门被关上。
沈郁白清隽的眉眼慢慢耷下来。
……都跟仓鼠道别了,也不记得跟他说个再见。
林杳第二天到局里去的时候,得知马国庆被免职了。
免职的意思是,暂时调离现在的工作岗位,以后可能被调去平级岗位,甚至有可能官复原职。
很奇怪的是,在马国庆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居然言笑晏晏地看着林杳,还跟她打招呼。
林杳是个很敏锐的人,当即猜到,马国庆那天肯定发现她在门外听到他打电话了。
她绷了绷手臂,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马国庆估计不会让她安然无事。
林杳把手捏成拳头,总不能等着他来捂住她的嘴……
马国庆的老家跟林杳在一个区,但是林杳不常回家,对那里的情况也不太熟,她给阿婆打了个电话,想着阿婆在那里住得久,知道的事应该比自己多。
结果阿婆想了好一会儿:“那个地儿跟我们家也不近啊,跟何元芳她们住得才近,一个居委会的。”
林杳又打电话问了何元芳几句,何元芳说自己以前只顾着在家带两个小孩了,那时候都不怎么跟街上的人走动,是不是有马国庆这个人她也不太清楚,不过可以帮她问问。
何元芳现在开了个餐馆,做得不错,每天的流水有不少,晚上就在家摁计算机算账,聂湛坐在她对面帮忙择第二天要用的菜。
何元芳记起林杳的嘱托,但是自己平时忙,就跟聂湛提了一下:“儿子你明天去问问这附近的人,问问我们这边有没有个叫马国庆的,林杳好像在问这个人,咱们能帮就尽力帮她。”
聂湛的择菜的手一下子顿住,他稳了稳表情,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马国庆?她问这个人做什么?这个人犯事了?”
何元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一个姓马的,还是那个王八蛋的兄弟。”她冷哼一声,像是不愿意多提,“不过那都是以前在厂街时候的事了,估计也不可能是一个人,反正你明天去问问吧,咱们努力。”
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回答,何元芳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聂清这个时候从外面回来,把带回来的礼物放在聂湛眼前,聂湛无奈得看着她,聂清就解释:“这个是金友媛给你买的,我们今天去逛商场看电影了,她还让我给你带话,说一直以来受你照顾了。”
聂湛把东西收下,神情若有所思,聂清还威胁他:“记得感谢人家。”
他把最后一点菜择完,抖了抖篮子。
“嗯,我知道了。”他说。
林杳最近突然多了很多案子要跟,队里也是忙得不得了,没人能安心回去睡觉,半夜泡个泡面将就一口,然后立马出门追踪嫌犯去了,屁股都没着过凳子。
有几个直接累倒了,被送去医院挂水。
暖气管上挂的一串手铐都被用了个干净,不知道最近怎么犯罪率这么高,完全忙不过来,林杳的神经阵阵发痛,她晃了一下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抽屉里的速溶咖啡喝完了,林杳在凌晨十二点准时看了眼手机,沈郁白只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像是知道她平时真的很忙,也不敢多说话。
White:【之前你给我的选择,什么时候才让我把答案告诉你?】
林杳拿着手机去阳台,一边给沈郁白拨电话一边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嗅着很凉的空气,感觉绷紧的神经松下来不少。
阳台上很凉,已经是一月份了,再过不久就得过年了,看今年的天气应该也会下雪。
“喂。”电话被接通。
林杳呼了口气,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水雾,翻涌而上。
“你想好了?”她问。
沈郁白那边应该也在阳台上,能听见模模糊糊的风声。
他的语调松快:“嗯啊,没必要给那么多时间,无论让我考虑多久,答案都不会变吧,不然我早在那七年的时间里不就想透彻了?”
“那。”林杳听着沈郁白静静的说话声,感觉身心更放松了,“庆祝我们第一天恋爱?”
“是第八十一天恋爱。”他纠正。
林杳忽然很想笑:“以前的不算,没过心。”
他突然沉默:“也不能不算,我那个时候走心了。”
这话说得像是在控诉她之前不负责任的行为一样,林杳摸了摸鼻子,又记起个事儿:“那你这次得跟你家里说清楚,我听你爸还说要给你相亲?”
“我早就推了。”
屋子里有人在叫林杳的名字,她朝里面应了一声,又对着电话说:“我事儿还没办完,不跟你聊了,我让你看的那张照片,你继续想,有苗头就给我发消息。”
沈郁白无奈地“嗯”了一声。
林杳又埋首于公务之中,查着各种人的人际关系。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林杳抽神去看,还以为是沈郁白给她发了消息,结果却是不怎么联系的聂湛。
【你想拉马国庆下马吗?】
【我可以帮你。】
67他的
她对聂湛这个人没什么好感, 总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很复杂。
这下他主动说出要帮自己拉马国庆落马,更加坐实了林杳对他的猜忌。
【你知道什么?】
聂湛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周六去恒昌饭店二楼608,记得拍照。】
他没有正面回答林杳的问题, 只说会帮她, 然后就杳无声息了。
林杳把手机拿在手里转了几圈,沉思了好一会儿,直到警局外的天空渐渐变亮, 太阳从厚重的云层后钻出来,办公室里透进来一点光,林杳呼出一口气,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
再睁眼的时候,杨长云在她的桌子上搁了一杯咖啡。
“刚去楼下买的, 还烫着, 你可以继续睡一会儿, 待会儿队长估计就要叫你起来做任务了。”
还没到所谓的“等会儿”呢, 谭虎已经裹着棉大衣风尘仆仆地进来,催着:“走走走,又来活儿了。”
林杳草草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抖擞了一下精神,急忙套上外套跟谭虎一起坐车出去。
案发地点是一所叫做“西城家园”的旧公寓,门口围了警戒线,没人动过现场,所以尸体还在地上躺着,手腕处的血流了一地,女人披头散发的, 腹部微凸,法医现场查看后说受害者已经怀孕。
“自杀?”谭虎看了一眼问。
还没人回答, 门外一对夫妻强行破开警戒线,往里冲,又被旁边的警察拉住,哭喊着:“呸,就是她那个狗屁男朋友害死她的!”
五旬老汉哭得整张脸都是红的,警察先安抚了一下他们的情绪,让他们慢慢说。
林杳给他俩递了两瓶矿泉水。
死者几个月前跟一位乔姓男子网恋,后续选择奔现,见面当天被男方带去家里,www.youxs.org,男方用视频威胁,并对死者多次施以殴打行为,事后女方发现自己怀孕,最后就是今天林杳他们看见的一幕,她死于家中。
夫妻二人的情绪十分激动,林杳问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一直在被威胁殴打,怎么不早一点寻求警方的帮助呢?”
老汉擦擦眼泪,重重拍了一下膝盖:“没找过警察吗?你们自己回去翻翻,警局里还有我女儿的口供!我们好多次去问那个姓乔的现在住哪儿,没人告诉我们啊,想找他理论都没有门路。”
现场的所有证物都用密封袋封了起来,死者的手机里记录着她和乔姓男子的消息往来,包括对方用录下的大尺度视频威胁她,乔家父母也都是帮衬着自己的儿子辱骂她,直到她发现自己怀孕,在极度的抑郁下选择自我了断。
谭虎看了眼手机上的东西,备忘录里还有她留给父母的一句“爸爸妈妈对不起”,死者手机里有那个男人的联系方式,只不过警方打了很多次,都无人接听。
坐车回局里查死者以前的口供时,谭虎还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叫嚷着:“最近这种事怎么出奇地多,管不住下半身的咋不去医院做阉割啊,净来霍霍别的姑娘。”
林杳安静了一会儿,偏头看了看车窗外,死者的手机在颠簸中自己亮了,锁屏还是她和自己父母的合照。
车刚开回警局,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几下,沈郁白找她要家里的钥匙。
林杳一边上楼一边发语音:“你去我家干什么?”
见她发了语音以后,沈郁白也不打字了,懒懒的腔调从扬声器里冒出来:“之前你不是说家里的水果没人吃都烂掉了?我找朋友从国外空运回来的热带水果,给你带过去。”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自己家的水果烂掉了这种事,不过她每天的事都很多,记不得也正常,林杳昨夜还通宵处理案子了,现在也累,敷衍了两句:“窗户插鞘里有我塞的备用钥匙,你拿了直接进去吧。”
语音摁断,她抬头看见了马国庆,笑眯眯地问候她:“林警官刚办完案子回来啊,辛苦。”
林杳下意识往下退了两个台阶,警惕地看着他,“应该的,局长您才辛苦。”
她说着客气话,往旁边移了两步,稍稍点头:“我还有案子要处理,先过去了。”
林杳继续上楼,表情变得凝重。
看来马国庆已经盯上她了。
下午的时候终于查到了乔姓男子的住址,林杳跟几个同事一起追过去,找到了他现在窝藏的地点 ,林杳率先踢开宾馆的门,那个人还在里面睡大觉,被林杳拎起来,奋力挣扎着。
他应该是有所准备,枕头底下压着刀,掏出来就胡砍,林杳的胳膊被他划了一刀,其他警察一起冲上来制服他,把人的脸摁在床上,往他手上拷手铐。
他大叫:“抓我干什么!她是我女朋友,我哪里做错了!”
林杳一边查看自己胳膊上的刀口一边用脚踢了他一下,让他安静点。
“她死了,一尸两命,跟你脱不了干系。”
林杳不顾冒血的胳膊,蹲在他身子旁边,看见他怔愣的表情,还掀着发白的嘴唇喃喃:“那也是她自己要去死的!我又没杀她,又不是我的错,我就跟她上了个床。”
她暗骂一句“畜生”,冷冷睨视他:“你那不叫上了个床,违背对方意愿,www.youxs.org。”最后两个字被咬得重了些。
林杳还以为他那一瞬间的呆滞是因为愧疚,结果只是害怕把自己牵涉进去。
小张负责把人带回局里,林杳得去一趟医院,医院值班的医生就那么几个,几乎都处理过林杳的伤,从她念警校开始身上就经常落伤,常常是旧伤的疤还没掉就添一块新的。
那医生一边给她缠纱布一边咂舌:“哎呦喂,要我说你们这工作真累,我看着都害怕,女孩子做点什么不好,当个老师什么的多舒服,何必像现在这样,天天刀里来枪里去的,小命都快玩儿没了。”
林杳停了几秒:“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我愿意做这份差,像你,当医生是想救人,我当警察也是想救人,而且我立的功不比别人少,当初我阿婆也是想让我做个安稳点的工作,但是我自己不想,她们也就不劝我了,现在过得挺好的。”
医生拍了下她的胳膊,林杳咬了咬牙。
“这样也叫过得挺好的?没见过你这么硬的人。”
包扎完以后,林杳去药房领了药,说是伤口要定时擦药换纱布,她拎着一袋子药水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安静得不行。
林杳默默换鞋,手上动作不太方便,突然就烦起来,用力地抿了下嘴唇。
她还以为按沈郁白那个性格,会赖在她家不走,没想到倒是走得果断,真就只给她留了几个果子。
在警局里被一堆公事压住,通了好几天宵,办案还被划了一刀,回了家也空空的,见不到个人影,也没一个人问问她的伤。林杳神色沉沉,用力地扯了扯鞋带,把鞋子随意地踢到一边。
奇怪,她以前不是这么脆弱、这么怕孤单的人。
沙发上突然冒了个头出来,青年把下巴压在沙发靠上,眼睛还睁不太开,半眯着,嗓音是哑的:“让我好等啊,借你沙发打了个盹,不介意吧?”
林杳的脚步停了停,本来打算直接进房间睡觉的,听到沈郁白的声音才注意到沙发上躺了个人。
他懒洋洋打着呵欠,从沙发上坐起来,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箱子水果:“真是给你带水果来的,不小心睡——”
沈郁白瞥过来一眼,看见她胳膊上的纱布,手里还拎着一袋子药,要说的话又掐住了,急急转了话音,声音变沉:“你又受伤了?”
林杳这才回过神来,抬了抬胳膊,浑不在意道:“一点小伤。”
他上挑的眼尾轻轻耷下,唇线绷得平直:“从我认识你,你身上就经常挂彩。”
沈郁白又低了低头,声音含糊,变得轻:“没一刻让人省心过。”
林杳把塑料袋搁在柜子上,往沙发这边走,连外套都没脱,就那样松松抱了他一下,然后才堪堪喘出一口气。
“等了很久?”她的声音裹着明显的疲惫,把头埋在他肩颈处,闷闷地传出来。
沈郁白被她抱得猝不及防,还有点没晃过神来,眨了几下眼,下意识用手掌附上她后脖颈处,轻轻捏着那一处的皮肤,然后低了低头,侧目凝视她。
林杳轻轻闭眼,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你身上好热。”她说。
沈郁白捏着她的头发往下顺,漂亮的眉眼往下压,注视着林杳,用胳膊肘撑在沙发上,不敢把腰往下塌,怕她抱得不舒服。
他的喉结微动,嗓音干哑:“是你身上太凉。”
不是,沈郁白的体温从以前就比她高,只是手脚凉而已,身体的其它部位都很温暖,之前两个人躲在一个被窝里接吻的时候林杳就发觉这件事了。
一月份的冬风还在吹,呜呜地击打着窗户。
“喂,你要在我身上挂多久?”他似笑非笑地说着,胳膊肘压得有些疼,像是实在撑不住了。
林杳松开他,膝盖跪在旁边退开一点距离,沈郁白终于有空间把身子坐直。
他察觉到林杳的心情,问了句:“你今天心情不好?”
林杳不置可否,拿起桌子上一个水果就开始吃。
沈郁白的语调慢悠悠的:“那跟你说个好事,你应该能高兴点。”
林杳回头看他,嘴里还叼着个叫不出名字的奇怪水果,含糊道:“说吧。”
“那张照片里的黄马甲,我记起来了,我见过他的正脸。”
68他的
林杳盯了他好一会儿, 后知后觉地拿了抽屉里的笔记本,撕了一页纸下来,拍在沈郁白面前。
青年的神色怔愣一下, 迟疑着:“做什么?”
“让你画出来啊。”林杳急急说着, 然后起身在房间里四处找笔,翻了好几个抽屉,结果那些笔都写不出来了。
沈郁白也在茶几下面的几个本子里摸了一下, 发现一个皮质精装本里夹着一根笔,只不过这个本子上了锁。
上了锁的东西会更让人有求知欲,沈郁白闲闲把玩着这个本子,刚开了口准备问林杳本子的密码是什么,结果林杳已经跑去卧室了, 他叫了好几声都不理他。
他拿起桌子上林杳咬过一口的水果叼在嘴里, 然后低眼盘弄着那把锁, 沉吟一会儿, 试了一串数字。
林杳的生日,不对。
她父亲的忌日,也不对。
沈郁白用手指戳着笔记本上的锁,咬下一口水果,又试了一串数字——他自己的生日。
“啪嗒。”
居然打开了。
口中水果爆出的汁水酸酸甜甜的,沈郁白轻轻低眼,一时忘了咀嚼,停滞住的动作让笔记本里的笔掉出来,他翻到了最后一页。
上面画了一团乱七八糟的黑线,前一页还写的是什么“我的人生还没完, 我会忘掉你,我不会停。”
到了下一页, 整页的横线格上就只有一团黑线和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你烦不烦哦,别老让我梦见你,我又不想你,我应该是不喜欢你的。”
沈郁白的唇角往上勾了勾,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弯起,捡起地上的钢笔涂去了两个字。
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林杳拿了几根能用的笔出来,结果看见客厅里的沈郁白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只钢笔在画了。
那支钢笔有点眼熟,林杳的视线在上面凝了凝,突然跑过去拿起自己的笔记本,问她:“你看我笔记本了?”
沈郁白不置可否:“里面有笔,我就拿了一下。”
她皱起眉,沈郁白还在说:“密码是我生日,笔记本里写你也想我。”
沈郁白怪怪地“啧”了一声,清冷的眉眼到处都是愉悦的弧度,像某一日发现了家长藏在角落的糖,意外的惊喜。
他还在画画,但林杳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写过那样的话。
人总是有迷迷糊糊的时候,兴许是在某一个出神的瞬间,她在纸上写过一两句乱七八糟的话,事后就完全不记得了。
她翻开笔记本一看,最后一页的字上多了两个黑乎乎的团,林杳猜那两个黑团以前应该都是“不”字。
不过字迹确实是她的没错,可她的记忆里居然完全没有这回事。
林杳把笔记本合上,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沈郁白,密码是他生日完全是个巧合,这个本子在遇到他之前,密码就是这个了。
她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眉还挑着,整个人都仿佛变柔软了几分,于是她就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还是不要说煞风景的话了。
在看见沈郁白画好的人像图以后,林杳的眉皱得更深了。
她细细端详着,说:“我以为万阿姨有给你报过素描班。”
“多虑了。”他往后一靠,拿起桌子上的半个水果又开始吃,眼睛酸得眯起来,“人总是会有一些缺点的,小乖。”
林杳不轻不重地打了他膝盖一下,咕哝着:“别这么叫我,怪瘆人的。”
这张图完全没法认,只能看能不能让专业的画像师照着这个重新画一张了。
她把纸收起来,发现自己吃到一半的水果不见了。
“你最近是不是活泼过头了,这么得意?”
沈郁白把脑袋压在沙发靠上,后脑勺的头发变得乱了一些,他盯了她几秒,坐起来,“因为我高兴。”
他叼着一块果肉,眉目微敛,黑眸里的光晃了几下,舌尖抵着那块水果,推进她嘴里,闯过了微启的齿关,呼吸变得粘腻灼热。
林杳下意识闭嘴咀嚼着,被酸了一下,沈郁白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眨眼时纤长的睫毛扫在她眉骨处,轻轻的,发着痒。
他沉沉吐着气:“你不高兴吗?”
衣摆被掀开,林杳被他的手凉得打了个激灵,用脚踢他,又被他捏住脚踝。
“今天不想——”林杳的声音被他的吻淹没。
沈郁白今天的吻不激烈,却格外缠人,像个粘人的小朋友,刚退开就又穷追不舍,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试探,吮得人头皮发麻。
“知道你累了。”他轻轻说,声音只剩下气,“抱你睡一会儿,不是说我身上暖和?”
现在不只是暖和了,是像火一样,通体滚烫。
客厅的灯被拍灭了,窗户的缝隙里,一个人匆匆掩住外套,折身回了旁边的树林里,掏出手机小声打着电话。
第二天是周六,林杳记着跟聂湛的约定,很早就起床洗漱穿衣服。
沈郁白浑身懒骨头,缓了十分钟才从床上坐起来,晨起后的嗓音是哑的:“去哪儿,我送你。”
林杳揣了根录音笔在身上,头都不抬一下:“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去。”
他默了默,长吐一口气,翻身下床:“坐我的车不行?”
林杳刚把外套的袖子套好,闻言又脱下,“那你快点。”
沈郁白开车的时候还在打呵欠,林杳想起他胳膊还受着伤:“你胳膊怎么样了?”
他像是不那么在意的样子,嗓音松散着:“能正常开车,但开赛车的话……估计够呛。”
林杳的手指一蜷,她把沈郁白受伤的事往自己身上揽着,这一秒觉得自己像个撕碎别人梦想的恶人。
“我……抱歉。”她沉沉开口。
沈郁白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停在了红灯的十字路口。
“不用感到抱歉。”他侧了侧头,眼睫垂着,“我要是打算继续在这行待下去,就不会回国了,所以本来也不会再打比赛了,没差。”
“那你以后要做什么?”
他沉吟了很久,绿灯亮了以后就踩了油门,半路上才慢慢说:“不知道,可能开个俱乐部当老板,或者建个自己的车队看看吧,没想过。”
车开到了恒昌饭店,林杳拿好东西下车,在大门口看见了聂湛,林杳把录音笔给他,让他揣在身上。
聂湛手里还拎着个箱子,问她:“你待会儿怎么拍?”
林杳:“我会跟工作人员说清楚,到时候装成服务员进去。”
聂湛摁开了录音笔,塞进口袋里,林杳跟他说:“结束以后,我们谈谈,聊你知道的事。”
他抿了抿嘴唇:“没什么好聊的。”
他只是以此作为金友媛那个礼物的回礼。
沈郁白的车窗还没拉上去,他偏了偏头,微微眯住眼,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不小心摁到了喇叭,平地惊起一声车笛声。
这个时候林杳已经进去了,掏出警察证以后让饭店的经理借了她一套衣服换,捂上口罩,把头发用夹子抓起来,等着马国庆来。
他倒是挺会摆架子,一个多小时以后错过饭点了才来,直接上了二楼的包厢。
林杳等着后厨备好餐,把手机装在衣服胸口的口袋里,露出摄像头,戴上手套后推着餐车过去。
她敲了敲门,聂湛回了“进。”
林杳把头往下低,没抬眼睛去看桌子上的东西,直到她把餐车里的盘子一个个往上端,看见了聂湛带的盒子里的东西,都是红色的钞票。
林杳直了直身子,让胸口手机的摄像头能拍到桌子上的钱和马国庆的脸。
马国庆抿了口茶,突然笑了两声:“这姑娘灵活啊,知道桌子上的钱是不该看的东西,都不多瞅两眼的,一下子就把头低下去了,哈哈哈哈。”
她不说话,假装干笑了两声,折身回了餐车旁边继续端菜,期间跟聂湛对了个眼神。
马国庆转着手边的茶杯,突然像唠家常一样问聂湛:“你爸前段时间还跟我打电话,说他想回家看看你们,回去了吗?”
林杳注意到聂湛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脸上的表情却不动,像是麻木了。
“没有。”
马国庆往椅子上靠了靠,啧啧几声:“躲了十二年,也辛苦他了啊,你放心,拿了这些钱,我肯定替他办好事,抓不着他的。”
聂湛突然皱眉。
林杳的手一顿,片刻后佯装无事地把盘子往桌子上搁。
这很不对劲,像是把自己的错处一点都不遮掩地告诉他们,尤其是林杳这个服务员还在场,他怎么可能蠢到大大方方地说出这种话。
林杳心里警铃大作,但还是装了下去,经过马国庆身边的时候,他随手拿起盒子里的钱往林杳手里塞,还笑眯眯的说:“知道什么不该说吧?”
聂湛做着戏:“这位可是局长,你一个小服务员得罪不起的。”
林杳低着眼,把钱捏在手里点了点头。
马国庆开玩笑一样:“正好帮我检查一下,这钱是不是真的。”
他一拍脑袋:“哦呦,忘了,你爸是开赌场的,给我的钱肯定是真的,也没必要哄我。”
林杳越待越觉得奇怪,不想久留,匆匆把菜上完就出了房间,跑到后厨换掉了衣服,检查着手机里的视频。
原本的计划是林杳拍照,聂湛揣小一点的录音笔,不容易被马国庆发现,事后有两项证据,可以指明马国庆受贿包庇罪犯。
但是现在他直接把什么都说了,林杳手机里的视频都把事情录了个全的,一切未免太过容易了一些。
来不及多想,林杳直接回了警局,把视频拷贝在U盘里,想要直接递到检察院,以免中间再出差错。
到家门口以后,林杳拿钥匙开门,沈郁白给她打了电话。
“到家了吗?”他语气很微妙。
林杳又看了眼手机屏幕,确实是沈郁白没错。
他又怪腔怪调地说:“和他吃饭吃到现在才回去?辛苦你了。”
林杳记起他以前也误会过聂湛,就多解释了几句:“不是和他吃饭。”她推开门换鞋,“他帮我处理一个案子。”
沈郁白半晌没出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换了话题说:“我买了点吃的塞在你冰箱里,查收一下,钥匙我也重新塞回窗户插鞘里了。”
林杳的脚还没踩进拖鞋里,心里一沉。
……钥匙?
她想起自己跟沈郁白发语音时,马国庆站在楼梯上跟她打招呼。
林杳没顾得上回手机里的话,转身就想出去重新查看插鞘里的钥匙还在不在,却被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一双手捂住了嘴。
那个人夺了她的手机,沈郁白又“喂”了几声,被直接挂断。
马国庆用绳子勒住她的脖子,把她擒着往墙上撞。
手机直接被摔碎,林杳反身用脚踢他,小腿被划了一刀。
他语调幽幽:“跟我玩儿伪装,真当我这些年在局里白混的?”
勒住脖子的力道加大,林杳干咳了几声。
“是你跟聂湛串通好的吧,聂文浩那个狗东西想把我弄进去,就派他儿子跟你串通好,神不知鬼不觉地向上面检举我,没想到被我发现了吧?”
他还洋洋得意,用刀背一下又一下地拍打林杳的脸:“他给了你多少钱?啊?那就都不要好过了,他的事也别想瞒住,一起检举啊,查他,让他坐牢去!我好不了,你们一个也别想好过!”
林杳用胳膊肘重击他的鼻子,马国庆手上力道却没松,极致的缺氧中,林杳拿起鞋柜上的花瓶,往马国庆脑袋上敲。
瓷片飞溅一地,马国庆疯疯癫癫地捂住冒血的脑袋,林杳摸着脖子吸了一口气,立马冲上去用膝盖狠踢他的腹部,两只手捏着他持刀的手腕,逼他把刀丢下。
马国庆还在反抗,挣脱着,用刀乱刺,还叫着:“本来想叫你死得痛苦一点,现在直接给你个痛快得了。”
一番对峙间,林杳的家门被猛踹了几脚。
电话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沈郁白赶过来,从窗帘没遮严实的缝隙里看见了缠斗中的两人,直接开始踹门。
林杳没什么辙,只能用手抓他的刀,另一只手往他头上挥拳,马国庆晕了几秒,林杳踢倒他,用脚踩住他的手,马国庆的刀终于被她夺走。
这一秒,大门的锁也被踹坏,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沈郁白还没说话,林杳端着自己流血的手,声音没什么力气:“绳子……缠住他的手脚,别让他乱动。”
青年的脸阴沉着,腮帮子鼓起,眼神淡漠地扯过一边的绳子,粗鲁又用力地缠住马国庆的手脚。
他的声音突然很冷静地响起来,却说着病态的话:“嗯?只捆起来吗?边上有刀,捅几刀,说是正当防卫,我给你当证人,不可以吗?”
林杳觉得头盖骨下某根神经要断了,只虚弱道:“你别犯浑,就这样,送局里就行了。”
她的手机被摔碎了,只能让沈郁白去报警,沈郁白很不耐烦地跟那边说了几声,让他们自己快点来,他急着送林杳去医院。
林杳上次买回来的绷带和药水正好派上用场,沈郁白坐在地上帮她把血擦了擦,上了药又包上绷带,眼睛一直耷着,也不说话,嘴角绷得厉害,领口的扣子在刚刚的动作间被崩开,露出搭在锁骨处的一串月光石。
她手掌被划得最狠,皮肉都翻出来了,小腿上也有一道很长的划痕,血止都止不住。
沈郁白轻轻给她包纱布,林杳“嘶”了一声,他的手指一顿,眼睫不住地抖。
大开的门呼呼往里灌风,冷空气蔓延开来,像是带来了一场南极的冷雾,渐渐攀爬上沈郁白的四肢百骸。
“一直都像这样吗?”
林杳看着他的眼睛,瞳仁比也更黑,只有睫毛上落了一点光,又被他抖落。
“嗯,还行,习惯了。”她说。
“换个——”
“沈郁白。”她急急叫住他,截下了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这就是我的理想,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工作,我们就没办法谈下去。”
林杳的声音轻了又轻:“我跟你说过的。”
碎瓷片在地上泛着光,屋外有警车的车笛声,红蓝色的光交错着。
血又浸透了一层纱布,在她白皙的小腿上弥散开。
沈郁白的唇色变得淡,精致漂亮的眉眼在这一瞬间变得很脆弱,像个被雕刻好的瓷娃娃,时刻会落得跟地上那堆瓷片一样的下场。
他又想起自己之前被她抛弃的下场。
林杳随时可以放弃他,这是在心底挥散不去的阴影,以至于每次想起来心尖都会吐出一串又一串苦楚,像含了满嘴的黄连。
“我没有理想。”沈郁白淡淡道,“所以我只知道你最重要。”
救护车上的人员拎着担架下来,沈郁白看着林杳躺在担架上被送进车里,腿和手都是一片红,地面上也有一滴又一滴的血。
他作为陪护人员上了车,低头轻轻牵住林杳那只完好的手,却也不敢太用力,只能用指腹捏捏她泛白的指尖。
在外人看来,他什么都有,天之骄子,可他把所有东西都捧到林杳面前,她也不稀罕,他不是林杳要追的那颗星星,因为她的生活更丰满,情感也比他充沛,她在乎很多人,沈郁白只占很小很小的一块。
很小很小。
沈郁白咬住的牙终于松开,牙齿后知后觉地开始发麻。
但是在沈郁白骨感的生活里,林杳就占了大部分。
这是不对等的。
他不奢求对等,只期望不被第二次放弃。
……那太令人难过了。
林杳真的累了,闭上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回握住沈郁白的指尖。
车身还在不断颠簸着,他的身体晃了又晃,眼神却固定不动地停留在两人牵住的那只手上。
沈郁白近乎放弃地想着:算了,占一点点就一点点吧。
至少林杳是有点在意他的。
后来马国庆因为这件事进了看守所,检察院的处分也下来了,局长被查处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还上了当地的新闻。
彼时金友媛在手机上刷到这条新闻,还暗暗担忧林杳的处境。
她问聂湛:“当警察好复杂。”
聂湛刚去店里拿完点的奶茶,递给金友媛一杯,金友媛说了“谢谢”,又问着:“聂清还没上完厕所?”
聂湛看了眼时间:“确实挺久了。”
金友媛提着奶茶,“电影都快开始了,我去厕所看看,你帮忙守着包啊。”
她找了附近几个厕所,都没有看到聂清的人,走得腿都酸了,后来连自己也不知道绕到哪里去了,开了导航往回走。
回来的时候聂湛不知道又去哪儿了,包都没人守。
金友媛坐了一会儿,又往周边走了走,在电梯门口听见有人在员工通道里讲话,那声音很像聂湛的。
她好奇地扒开一条缝。
“你怎么跟过来的?你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帮你瞒住,你就不会回来找我们吗?”
“你个狗崽子还好意思说?你把你老子的伞给翘了,现在他妈的要调新局长下来了,马国庆那个贱货还把我供出去了,老子的赌场都被条子端了好几处,检察院现在什么都知道了,都是拜你这个好儿子所赐啊!”
聂湛扶额,“我没按你说的做吗?我把钱给他了让他替你做事啊,我又不知道被警察拍下来了,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跟警察串通啊。”
他又看了眼时间,烦躁地推开聂文浩,警告他:“你不准出现在她们俩面前,不然我疯起来会咬死你不放。”
电影快开始了,聂湛从员工通道里出来,看见电梯门口,一杯洒了一地的奶茶。
69他的
聂湛从员工通道回去, 发现聂清已经回来了,坐在边上喝奶茶,还问他:“金友媛呢?没跟你一起吗?”
他顿了一下, 皱眉回:“她不是去洗手间找你了吗?”
聂清懵了一瞬, “没有看见她啊,她连包都拿走了,难道有急事回去了?”
她还嘟囔着“她也没跟我说一声呀”, 边说边给金友媛发消息。
聂湛站在一边,看见聂清手里的奶茶,又联想到自己在电梯门口看见的那一杯洒在地上的奶茶,心里突然一沉。
林杳小腿现在不能使劲,她暂时下不了地。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已经住院两次, 林杳躺在医院的床上很轻地叹气, 医院里的护士都快认识她了, 一口一个“林警官”地叫着。
“林警官,你男朋友又来了。”
护士一边帮她换纱布,一边小声跟她说:“这男朋友哪里找的,真合格,每天早上八点来,晚上八点走,净陪你了。”
林杳心说她倒希望沈郁白别天天来陪。
护士检查了一下她腿部的伤口,回头对沈郁白说:“结痂了,应该马上就能出院,不过伤口还是不要碰水, 尤其是手,伤得最重的手掌更要注意。”
沈郁白“嗯”了一声。
护士退了出去, 病房安静下来,只有挥散不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
沈郁白在手机上摁了一下,然后把屏幕拿给她看,是最近很火的一部电影的宣传海报。
“出院以后一起去看电影吧,我们还没一起出去过。”
林杳犹豫着:“可能要看我工作——”
“之前你们队长来的时候我问过,刚出院的话行动不便,还上不了班,我知道工作比我重要,我不会耽误你的。”
她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应下。
出院那天也是阿婆和舅舅来接的,林杳上了舅舅的车,拉下车窗对沈郁白挥挥手:“我走了,你回去吧。”
沈郁白点了点手腕上的表。
林杳福至心灵:“知道了,我不会忘了时间的。”
车开动以后,阿婆轻轻跟她说话:“你跟沈家那小孩关系很好呀?”
车窗还开着,街道上干冷的空气灌进来,她耸了两下鼻子,略有些含糊地说:“我和他在交往。”
开车的舅舅都一下没稳住,表情出现一瞬的诧异。
阿婆眨着眼,半晌没说话,表情也很难以置信。
林杳看了看他们俩,不解:“……怎么了?你们不喜欢他?”
阿婆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沈郁白人不错,阿婆知道,毕竟也是你舅舅朋友的孩子,跟咱们家也是从以前就有往来,我是觉着他好的。”
林杳看出阿婆有几分踌躇,老人说话的嗓音也慢了下来:“就是……你第一次跟家里人说谈恋爱的事,我以前还以为你得到三十多才能有个小家呢……”
阿婆拍拍她,松了口气:“现在挺好,挺好的,我对那孩子没意见,你别辜负人家的心意就行。”
这话说得……林杳笑了两声:“我是喜欢他才和他交往的呀,什么辜负不辜负的。”
舅舅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我就知道,当初他出国的时候把自己的摩托车留给你,我就知道你俩有点不对劲,不过那时候你们还小,那小子又出国了,我还以为你俩没可能了呢。”
峰回路转,一条路转了七年,才转到一起去。
如果沈郁白不回国,林杳也没打算一直惦记着他,可能就真的算了,缘分就到头了。
冷风吹得她头脑越来越冷静,林杳怕阿婆吹到风觉得冷,又把车窗拉上了,她漫无目的地想着,能走到今天,还得感谢沈郁白的执着,走了九十九步,林杳最后迈出那一步,靠近他,就把断掉的羁绊续上了。
林杳回了家,家里的门已经被沈郁白找人修好了,还重新换了锁。
她用沈郁白给的钥匙打开家门,发现地上的一片狼藉也被清扫过,连垃圾桶里的垃圾也丢掉了。
好久没回家,沈郁白之前带来的那些奇怪水果似乎都烂掉了,只不过从表皮判断不出来,林杳咬了一口,满嘴苦涩,酸苦得她皱住脸,直接把东西吐了出来。
下午六点的时候,林杳套好厚大衣,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还是阿婆亲手织的,淡黄色的大衣看起来元气,林杳本来长得又幼态,杏眼眨了好几下,审视着自己的装扮。
二十好几了,穿一点亮色,看上去像个高中小姑娘,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古怪地拧了眉。
算了算了,再换衣服也来不及了。
林杳蹲下身,从鞋柜里掏出压底的靴子,她平时为了出任务方便,从来不穿这种不方便跑动的鞋,但今天只是出去玩儿,穿一下也无妨。
把靴子从盒子里掏出来的时候,弹了她一脸灰,林杳咳了几声,边拍打着鞋子上的灰边听见电视新闻频道播放的天气预报。
“霖城今日预计将在晚上八点迎来今年的第一场小雪,天气较冷,请广大市民朋友们及时添加衣物,出行小心路滑。”
她看了一眼,关掉了电视,换好靴子以后从大门旁边的铁架子上抽了一把伞,囫囵往包里塞了一下,出了门。
因为赶时间去电影院,林杳的包里被塞得很乱,离电影开始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林杳到了地方,可是没见着沈郁白。
她原地等了一会儿,天色沉了一些,离电影开始还有五分钟。
门口一对又一对情侣手挽着手进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今日上新的电影。
林杳呼了口气,在冷冽的冬日里化成滚滚的白雾。
她没想到沈郁白是这么不守时的人。
时间越来越晚,再不进场就要错过检票了,林杳翻了翻包想给沈郁白打个电话,翻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之前被马国庆摔坏了。
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平静地拎着一只脚跳下电影院门口的台阶,用手捂了捂脖子上的围巾,鼻息掩藏在毛茸茸的围巾后面。
马路两边亮着色彩斑斓的灯光,周围都很吵,好像是因为新年快到了,街上好多人摆摊卖年货,四处吆喝着。
林杳从影院出来,正好碰上王栩文和刘静,她慢吞吞想起来刘静最近和他相处得还不错,估计是一起来看电影的。
王栩文跟她打着招呼:“林杳你也来看电影啊,和谁,小白?”
刘静离王栩文远了一些,有些尴尬,跑上来问她看的是那一场,大家要不要一起坐。
林杳没说话,眼睛低了低。
王栩文突然一拍脑袋,疑惑地说:“不对啊,我记得今天中午我爸妈说小白的爸爸出差回来,说今天下午给小白安排了相亲……?”
“你俩还没复合?”
他看上去就像完全不知道林杳和沈郁白已经重归于好的样子,看来沈郁白没跟他周边的人说过。
林杳动了动脚,穿着自己不习惯的厚底靴,低头看见自己鹅黄色的大衣突然觉得很心烦。
刘静觉察出她情绪的不对劲,声音也大了些:“你俩复合了但是他今天鸽了你去相亲了?”
王栩文突然不敢说话,神色惊恐,讪讪补救着:“啊……我不知道你俩已经和好了,可能、可能就是小白他爸还不知道你俩的事,所以没推脱开?小白没跟你打过电话吗?”
“我手机前段时间摔坏了,还没买新的。”林杳淡淡道,拎着脚又往下跳了几步,“我现在去旁边的手机店买一部吧。”
“不用不用。”王栩文叫住她,“我现在给沈郁白打一个,如果这家伙真去相亲了,那太不是人了,我直接跟他断绝关系。”
他极力证明自己不是像沈郁白那样的混蛋,边说还边往刘静那边瞥了两眼。
刘静催着:“你快打电话。”
电话嘟了几声。
当鼻尖触及到一片冰凉的时候,林杳知道,今天的天气预报一点都不准。
明明说好是晚上八点,才七点,居然飘雪了。
鹅黄色的大衣沾了一点雪花,白白地附着在上面,又被林杳拍掉,她乌色的短发上也挂了雪,头皮感受到淡淡的凉意,神经却格外清醒。
她从包里掏出伞,王栩文的电话对面显示占线,打不通。
他看了林杳一眼:“你别急啊,我再打一个。”
林杳撑着伞往下走,“不用打了,我回去了,你俩继续看电影。”
街上的行人纷纷躲到屋檐下躲雪,刘静拉住她。急急道:“我、我也不看电影了,我陪你回去,把这个事搞清楚。”
王栩文懵了一瞬,小心翼翼地说:“那个,我还想看——”
刘静把电影票塞他手里,郑重道:“你去看吧,这两个座都是你的。”
她躲进林杳的伞下面,扶了她一把,两个人一起下了楼,王栩文呆呆地捏着两张电影票,哀叹一声。
林杳折身去了旁边的手机店里,重新买了一部手机,又把之前的号码补办了回来,把卡插进了新手机里。
屏幕上的圈转悠了一会儿,立马弹进来一条通话。
这个手机里还没有载入以前的联系人,所以打过来的电话没有显示是谁,只有一串数字。
林杳低着眼睫盯了一会儿,刘静屏住呼吸看了她一眼,轻声问:“现在接吗?”
与此同时,金友媛的短信也弹了进来。
70他的
金友媛应该是给她发消息没收到回复以后才转而给她发了短信, 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一句话:【林杳姐,我今天看见那个人了。】
林杳没什么犹豫地直接挂断了电话, 重新给她拨了个电话过去。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金友媛那边沉默了很久, 声音很低:“中午,我和聂清聂湛一起去看电影,看见聂湛和那个人……在员工通道里。”
她停顿了一下, 像是不知道怎么去接受这件事:“那个人,是聂湛的爸爸。”
林杳突然屏住呼吸,感觉到心上突然被刺了一下。
金友媛和聂清聂湛的关系都很好,现在这种局面,谁看了都为难。
“我知道了, 你别急, 我会解决。”她沉沉说着。
顾不上沈郁白是否真的去相亲了, 林杳急急跟刘静说了一声, 然后一边给李亚打电话一边赶去聂湛家。
她把事情跟李亚说了一遍,李亚说他马上去了解情况。
坐在车里的时候,林杳看见窗外飘零的雪花,片片落到车玻璃上,又掉下去,玻璃上凝了一层雾,她皱起来的眉头一直松不开,感觉胸腔里吊着一口气。
联想起上次聂湛给马国庆送钱的场景,虽说是为了帮她,但从对话里可以听出来这种送礼的行为并不是第一次了。
——聂湛一直在帮他父亲掩瞒罪行。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的时候, 林杳的手越攥越紧,重重咬住下嘴唇。
车轮轧过刚化的雪水, 停在了聂家门口,林杳的腿还有些不便,一瘸一拐地下了车,往聂家走。
期间她的电话一直在震动,林杳嫌烦,拿起来看了一眼,也没顾得上对面是谁,只急急说:“不好意思我现在有急事要处理,稍后给您回电。”
电话被挂断,林杳利落地关了机,打算把这件事处理好以后再去管别的事。
她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何元芳,看见林杳的时候还很惊讶。
“小林啊,来找清清吗?”
林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直说她要找聂湛。
何元芳听到这话还挺惊讶,因为在她印象中林杳和自己的那个儿子关系并不太好,是平时见了面都不会打招呼的程度。
她叫了几声聂湛,然后侧了侧身子,让林杳进去。
聂湛看见她的时候一下子怔住,林杳看见他的手倏忽间握成了拳,躲开了她的视线。
“有什么事找我?”聂湛说。
林杳稍一低眼,声音还是平静的:“之前我让你找我聊聊,你不搭理我,今天我主动来找你了。”
她转了头对何元芳说:“一点私事,我可以单独跟他说吗?”
何元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让他俩进房间聊。
林杳毫不客气地拉过他书桌边的凳子坐下,开门见山地说:“你爸呢?”
聂湛的手猛地抓了一下床单,能观察到他用力咬住了后槽牙,看上去有些局促。
他还在撒谎:“我怎么知道。”
林杳笑了一声:“你真不是个东西啊,我以为你至少是真的心疼你妹妹,结果你就这么帮你爸在外面躲了十几年?他的一切都是你打点的吧,你怎么有脸出现在聂清和金友媛面前的?”
聂湛的眼镜往下滑了滑,他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把眼镜扶了起来。
林杳沉默地注视着他,聂湛却像是打死都不开口一样。
“你现在可以什么都不说,我们去警局继续聊。”
她看了眼房间里的钟,算着时间,李亚差不多也快到了。
“你能知道什么。”聂湛突然沉沉开口,“我就是为了她俩才给我爸做事的,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只要他死不了,出来以后会继续缠着聂清,不让我们家有一天好日子过,那还不如让他在外面躲到死,他害怕被抓,不敢回来,我们家,和金友媛,才能安然无恙下去。”
他低低念着:“有什么不好……”
“所以他就不用付出代价吗?他要在外面安稳到老,你妹妹和金友媛就得一辈子带着这个阴影?还有金星鑫,他是你爸杀死的,你让这些人忍住这口气?”
林杳怒火中烧,她努力了这么久想要那个人得到应有的报应,结果他却想装作无事发生一样,那他爸,那个同样姓聂的混蛋,凭什么这么好过。
家里的大门又被敲响,应该是李亚带人过来了,何元芳被这阵仗惊住了,急忙拦截住他们:“你们要把谁带走?”
林杳从房间里走出来,手还紧紧握着门把手,对李亚道:“人在里面,你把人带回警局审吧。”
何元芳一下子失了神,聂清听到动静也从房间里出来,怔怔地看着家里的一群警察,然后扯了扯林杳的袖摆:“林杳姐,我哥他……?”
林杳看了看别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聂清解释这件事,怎么跟她说她父亲就是她找了十几年的那个凶手;怎么跟她说导致她和金友媛同病相怜的罪魁祸首是同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被对他最好的哥哥包庇着。
聂湛出来的时候微低着头,被几个警察围着,聂清叫住他,他笑了笑:“哥去做个笔录,配合调查。”
聂清的手抖了一下,“配合……什么调查?”
林杳喉咙一哽,艰涩地说:“金星鑫的被杀案,金友媛的猥亵案,以及——”
她看了聂清一眼,“你的案子。”
聂湛又把头低了低,跟着警察往外走,聂清站在原地没说话。
李亚走过来跟何元芳申请着:“你前夫逃走之前的东西还收着吗?”
何元芳愣愣地点了下头,指了指最角落的储物间,失神地说:“都在里面。”
李亚拍开了储物间的灯,人一走进去就呛了一鼻子灰,他一边咳嗽一边挥手扬开灰尘,看见里面有个很大的麻袋,林杳用钥匙划开麻袋,露出里面的衣物。
里面有几件一模一样的黄色皮质外套。
……
林杳本来想跟着李亚一起回警局,李亚坐进车里以后看了看她腿上的伤,严肃说:“警察不容易有假期,你好好回家养伤,我是案子的负责人,我会彻查到底的,你也不用过于忧心。”
外面的大雪下得纷纷扬扬,一小团白雪堆积在前车窗上,又被扫去。
林杳的厚底靴踩在薄薄的雪花上,把探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她到底不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还是应该交给李亚来。
李亚是个老实人,也负责,林杳其实不大担心。
于是她“嗯”了一声,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把围巾往上拉了拉,掩住口鼻,眨眼间抖掉睫毛上挂的雪。
林杳后知后觉小腿有点发疼,兴许是路走多了的缘故,只希望伤口没有重新崩开。
厚底靴走路很吃亏,林杳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的腿这样沉重过。
世界变得越来越朦胧,铺上一层鱼白的雪,林杳撑了伞,沉沉呼出一口气,从没有觉得这样心累过。
可好歹一切都快柳暗花明,她找到了那个人。
她一路沉思着,琢磨着聂湛父亲的事,踩着最后一片雪踏上家门口的台阶时,看见自己家门口蹲坐着一个人。
天都黑透了,也没有几颗星,耳边只有簌簌的落雪声,林杳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门口屈坐着的人,一条腿伸得老长,脚尖伸到了屋檐外,被雪裹住。
他的鞋应该都湿透了,人却一动都不动,靠在她门边歪着头睡着了,额上的碎发轻轻搭在鼻梁上,头发也是湿的,肩膀上也湿了一块,应该是冒着雪过来的。
沈郁白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个手机,绯薄的唇紧抿着,手指被冻得通红。
林杳轻轻走过去,心说这么冷的天都能靠在地上睡着,也是没谁了,是有多累。
她蹲了下去,盯着他睡着的脸看了一会儿,终于记起来自己还关机着的手机,掏出来开机,看见上千条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打过来的。
林杳的眼神微动,给那个号码回电,沈郁白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被手机铃声吵醒,掀了眼皮,醒过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滑到接通的那一端,把手机挨到冻红的耳朵边上,直接哑声叫了她的名字:“林杳,我——”
林杳就蹲在他眼前,也举着手机,眨眼看着他。
沈郁白怔怔地看着她,看见她第一次穿鹅黄色的大衣,圆尖的厚底靴上还沾着雪,粗毛线织成的围巾遮住她下半张脸,只看见一双清澈又平静的眼睛,睫毛上缀了白雪。
林杳跟他面对面看着彼此,却拿起手机对那边说:“沈先生。”
沈郁白耳边的手机同时传来她的声音,与林杳真实的说话声间隔了零点几秒。
“我家不收留流浪汉。”
说完,她挂了电话,站起身来,绕过他,把钥匙戳进了锁眼里。
沈郁白站起身来,“电影院,我去了,没看见你。”
“哦。”林杳推开门,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好巧,我也去了,也没等到你,王栩文说你去相亲了,我就回来了。”
“我没去什么相亲。”他捏住门框。
林杳像是没听到他这句话一样,突然转身说:“哦对了,还是王栩文跟我说了我才知道,原来你没跟任何人说我们的事啊,真是很抱歉,我让他不小心知道了,改明我去跟他澄清一下,说我们,”她顿了顿,突然笑,“其实什么关系都没有。”
沈郁白拉住她的手,神色一瞬间凝滞住:“我没有不想告诉他们,我是打算今天跟你约会完,直接带你去我家的,我跟我妈说过了,但她好像没来得及跟我爸说,才有了今天一堆麻烦事,我没有留你一个人等我。”
他抬了抬脚,又怕自己湿掉的鞋弄脏了林杳家的地毯,于是又把脚尖收了回去,心也在湿透的衣服里渐渐变凉,嗓音变得又低又轻:“……我给你打过电话。”
他故意压低声音,显得可怜:“很多很多。”
林杳拉了下他的手,沈郁白跌了进来,湿鞋踩在地毯上,她却像不是很在意一样:“进来说吧,外面凉,你小心感冒。”
她一边从自己的柜子里给他找能换的衣服,一边说:“你不是知道我的手机被马国庆摔坏了吗,我刚刚才去买新的,没接到你的电话。”
林杳把厚厚的衣服递给他,指了指浴室:“先去冲澡暖一下身子,别穿这身湿掉的衣服了。”
沈郁白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见她没有多生气的样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抱着那团衣服,突然又回头问:“那我换完衣服以后,就去约会?”
林杳还急着问李亚那边的情况,抽神想了一秒,直接说:“没有了,来不及了。”
沈郁白突然定住,他凝神重复了一遍:“……没有了?”
“还能有吧。”他胡乱地找着借口,“你今天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还是出去一次吧。”
林杳坐在沙发上发消息,回着他:“下雪了,路滑,而且我的腿有点走不动了。”
这样就没办法了,沈郁白也找不到别的借口了,他也不想让林杳多走路,她还需要养伤。
青年低低垂眸,用牙齿咬了下嘴角,安静地进了浴室。
洗手间里弥漫着热腾腾的蒸汽,沈郁白听到林杳正在外面打电话。
她总是很忙,好不容易有时间去约一次会,还因为他的事搞砸了,现在好了,林杳难得打扮了一下,他都没机会了。
林杳打完电话,李亚说聂湛交代了一些,聂文浩的事情一直是他在帮衬,平时就是聂文浩给他钱,让他去打点一下内部人员,清点了一下名单以后,发现还有不少高层,牵涉面很广,是一场难打的仗。
聂文浩以赌场的流水为生计,前阵子马国庆落网后抖出来几个,被警方端了,现在聂文浩急得跳脚,在外面快藏不住了才来找聂湛给他想办法的。
聂湛之前确实是故意接近金友媛,因为他知道金友媛也是被聂文浩猥亵过的人,他想帮自己的父亲赎罪,所以一直都对金友媛有求必应,把她当成和聂清一样的妹妹。
林杳听到李亚问他:“那你为什么最后决定把马国庆丢出来?”
“因为在那之前,金友媛送了我三个陶瓷娃娃,是她、聂清,和我三个人手拉手。”
“所以我想还她一个礼物,我想了很久,那就还她一个真相吧。”
李亚唏嘘了一下:“你说自己把她当亲妹妹疼的,你就不怕她讨厌你?”
“她就应该讨厌我,因为当初是我告诉了他哥哥聂文浩的行踪,以至于后来金星鑫去找聂文浩报仇被反杀,都是我的错,我很愧疚,所以后来才去找到她,想还她一个哥哥。”
李亚继续问:“那你为什么要跟金星鑫说这些?你不是想包庇聂文浩好让聂清和金友媛平安吗?”
聂湛半晌没回答,停了有半分钟才说:
“因为这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沉默、一种真正的安全,那就是让聂文浩死掉,可我还要照顾家里,照顾我的妹妹,我不敢动这个手,所以让他去了,我跟他是相同的处境,我知道作为一个哥哥,会有多恨聂文浩,金星鑫会像我一样,恨不得他去死。”
林杳攥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用力。
说什么“有相同的处境”,自己知道要照顾家里,照顾情绪失控的妹妹,难道金星鑫就没有家人要照顾吗?就没有绝望的妹妹需要他安慰吗?
那几年对于金友媛来说又有多难熬,刚经历了不好的事,哥哥又因为给她报仇而死,林杳那几年看着金友媛一点点消沉下去,明明才那么一点点大,每天就只会蹲在角落里,好几个月不说一个字。
她当时也无数次想过,如果金星鑫还在,他会怎么带自己的妹妹走出来?
金友媛喜欢捏小人,是因为金星鑫之前跟她一起上过泥塑课,于是她直到现在,送礼物都是送自己亲手捏的小人,她很少去提自己的哥哥,但是却似乎一直在想他。
聂湛怎么可能去替代金星鑫,他又是怎么会觉得自己有能力补偿这些亲情。
问话到此结束,林杳重重摸了把眼睛,把电话挂断。
阳台的风刮进眼睛里,变得干涩,林杳就一直待在阳台吹冷风。
沈郁白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看见林杳一动不动的背影,他打开了阳台的门,让屋子里的光透过去。
“记得提醒别人别感冒了,到自己身上就不记得了?”
林杳捂了捂大衣,从阳台回到屋子里,慢慢把门关上。
“案子很棘手吗?”沈郁白观察着她的情绪。
“不棘手。”她说着,踱步到炉灶旁边,看了眼煮得滚烫的姜汤,“就快完了,我会亲手把那个人关进牢房,让他一辈子都出不来。”
林杳关了炉灶,端了两碗放在餐桌上,对沈郁白说:“喝一点,暖暖身子。”
沈郁白转着碗,撩了眼皮瞥向她,林杳正打算把大衣换下来。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以后还会穿给我看吗?”
林杳已经腾出了一边的袖子,没太听懂:“穿什么?”
沈郁白抬了抬下巴,“这套衣服。”
他的神色迟疑了一瞬,抬眼看看她,思考着,然后缓缓弯起眼睛,夸赞着:“很好看。”
沈郁白不知道这次的笑容有没有让林杳满意,他已经尽力想办法讨好她了。
不爱笑的人开始对着镜子练笑容,万分高傲的人折碎了骨头为她低下头颅。
她已经把大衣脱下来了,挂在了架子上。
林杳盯着这件大衣看了一会儿,闲闲道:“下次吧。”
她捧起姜汤的碗,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声音变很轻:“下次再有空约会的时候穿吧,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还冷不冷。”
沈郁白双手握着碗,清冷的眉眼终于不再绷着了,开始慢慢呼吸,手脚也回暖了一些。
“会冷的。”他莫名其妙地说。
沈郁白喝着她煮的姜汤,唇角稍稍挑了挑。
下一次约会,就算天上下刀子他也会冲过去。
不想再经历无措的感觉了,一直打电话却没人接听,内心密密麻麻地冒出无数种可能和念头,在家里跟沈科大吵一架,然后冒雪骑着摩托车到了电影院。
可电影已经开场了,林杳也不在那儿了。
他又骑车到了林杳家,在她家门口等了好久,心里想着林杳是不是也在电影院门口等了他那么久,然后不断地打着电话,收到的却是对方已经关机的提示音。
那时候沈郁白靠在门板上想,林杳应该是真的生气了,那该怎么办呢?
他只能继续等下去,然后装得可怜一点,林杳会收留他,会听他解释的。
于是他面不改色地往自己身上砸雪,漆黑的眼凝望着地上的血,刻意把脚伸到雪地里,把鞋子浸得湿透,闭上眼睛,让自己像极了之前在他家门口快被冻死的那几只流浪猫。
然后等着林杳回来叫醒睡着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