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这天,一直到余耿耿准备上床睡觉,余淮之还是没有回家。
余耿耿撺掇余太太打电话过去问问情况。
余淮之迟迟没有接听。
过了一会儿,他给余太太回了一条短信:今天很忙,需要在公司待一整晚。
余太太笑着打趣道:“耿耿长大了,关心一下哥哥还不好意思。”
余耿耿:“……”
我没有!我不是!我冤枉!
余耿耿抓住余太太的手,神色郑重到有些扭曲:“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别跟大哥说些乱七八糟的!”
“好好好。”
余太太看他一副急得炸毛的样子,连忙应承下来。
余耿耿躺在床上,不确定余淮之是特意避开他还是真的很忙。
他猜大概率是后者。
因为余淮之连祭祖都需要协调行程,能抽出两个小时陪余耿耿,或许要用其他的时间来填补。
想到这,余耿耿不免有些愧疚。
不知道费了多大劲儿才空出来的夜晚,最后却以最糟糕的方式草草结束。
外头纷纷扬扬飘起了雪,夹杂着小雨,特别冷。www.九九^九)xs(.co^m
余耿耿扒在窗户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外面。
十二点了,余淮之应该正在公司工作吧。
余耿耿自言自语地说:
“对,余淮之又不傻,顶着这么冷的天气,难道一直在江边坐着不成。”
他关掉灯,安静地躺在被窝里,柠檬熏香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过了十分钟。
余耿耿骂了一句脏话,从床上爬起来。
一出大门,冷雨冷风毫不留情地吹在脸上。
余耿耿打了个哆嗦,花了三倍的价钱才叫到一辆网约车。
“师傅,送我去江边,快一点。”
司机师傅很紧张,回头上下打量他:“小伙子,大晚上的,你去江边干什么,不会要跳江吧!”
余耿耿冷得说话都带颤音:“这么冷的天去跳江,我就算自杀也不会选如此惨烈的死法,您快开吧。”
司机师傅还是不太放心:“你没骗我?”
余耿耿把围巾拉下来一点,露出整张脸,正经地说:“我长得这么好看,要是死了,老天都要掉眼泪。”
司机师傅:“……”
到了目的地,江边空无一人,地面上积起一层厚厚的雪。
余耿耿站在台阶顶层,远远地看向他之前离开的地方。
路灯下面的长椅上,放着一束孤独的玫瑰花,雪将花瓣顶染上斑驳的白。
雪地里,一串非常明显的脚印从长椅处延伸至很远的地方。
余耿耿非常希望这不是余淮之的脚印。
因为脚印看起来像是刚离开不久的样子。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
除了余淮之不会有其他人了。
余耿耿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余淮之踩着雪一步步往前走的身影。
很容易让人心软。
余耿耿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回马路上。
那辆网约车还没有开走,司机师傅站在车旁边,缩着身体抽烟。
看见余耿耿过来了,眼睛一亮,连忙朝他招手。
“我就猜你肯定要回来,大晚上的,很难打到车,我等等你算了。”
余耿耿垂着脑袋,低声说:“谢谢你,送我回去吧。”
司机师傅好声好气地劝他:“这就对嘛,大过年的,家家都团圆,你跑出来家人也会担心的。”
余耿耿哭笑不得:“我真没有轻生的念头,就是过来看一眼。”
司机师傅摆明了不信:“哪有人大晚上这么无聊?”
余耿耿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说得对,我确实挺无聊的。”
回到家,顶着司机师傅奇怪的目光,余耿耿给他转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小费。
余耿耿重新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
过了很久,还是睡着了。
他梦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沉默地坐在长椅上。
他的头发和肩膀上都有积雪,大衣颜色看起来像是濡湿后的深重。
路灯的光让男人的脸完全陷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容。
他就这样坐在江边吹了两个小时的冷风。
第二天,余耿耿特意早出晚归,努力让自己表现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几天之后,他发现这其实有些多余。
因为余淮之是真的很忙,那次雨夜过后,他们再也没有碰过面。
余耿耿觉得从m国回来后,好像事事都不顺心。
只有一个勉强算是好消息的事,闻驰终于不再缠着他了。
少年站在人群中,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看着余耿耿。
除了闻驰以外,其他人表现得更加奇怪,像是有些惧怕他。
在火锅店发生那样大的冲突,所有人都以为梁飞航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明面上不能表现出什么,也会在私底下找回场子。
没想到,梁飞航竟然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每天安安静静地训练。
有练习生忍不住问:“梁哥,我们真的不教训一下那个新来的?”
梁飞航冷冰冰地看他一眼:“少他妈说废话,我要是能教训,还用得着你来我这逼逼。”
那人不甘心地激他:“到底什么来头,连梁哥你都要顾忌?”
梁飞航皱眉:“滚开,我虽然教训不了他,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
他当然不是好性子,当天回去后打电话跟爸妈告状,让他们找人把那个余耿耿狠狠教训一下。
梁家算是暴发户,家里有的是钱,跟某些黑色产业也有来有往。
大本营在s省,因为儿子要去娱乐圈闯荡,才把他送去g市。
不过,他们家在g市还是有很多朋友的,三教九流的都有。
梁父梁母一听宝贝儿子受了委屈,立刻联系朋友帮帮忙。
电话对面的人拍着胸脯打包票:“没问题,绝对查不出来是谁动的手脚。”
一个小时后。
那人又打电话过来,气急败坏地骂:“老梁,你儿子是不是昏了头,刚到g市就乱得罪人,还要我废余二公子一条腿,你们远在s省倒好,我还要在g市混呢!”
梁父做生意这么多年,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慌忙叮嘱梁飞航,低个头,给人家好好道歉,对方说不定不追究。
梁飞航衡量片刻,咬咬牙:“行。”
这天,余耿耿训练完正准备回家。
梁飞航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拦在车前。
余耿耿警惕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小胖也紧张地探出脑袋。
拦车的人头发剃得很短,面容不羁,一看就是那种刺头少年。
梁飞航紧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期期艾艾地说:“我去你车上说。”
余耿耿直接拒绝,表情很不耐烦:“怎么,上次下药不成功,暗的不行来明的?”
梁飞航抬起眼皮看他:“不是,我是想跟你道个歉。”
余耿耿十分怀疑:“你放屁,我都看见你背后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藏着些什么,不会是棒球棍吧。”
小胖越听越不对劲,连忙跑下车,张开肥肥的手臂挡住他。
“我跟你讲,不要看我们耿哥脾气好,要是得罪了”
梁飞航没等他说完就用力推开他,窜上商务车。
小胖懵了一下,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嘴里喊着:“喂,你要敢碰耿哥一下,我立刻报警,听到没有!”
然后他看见刺头少年直挺挺地站在余耿耿面前,双手一颗一颗地解着扣子。
“……”
余耿耿震惊了:“干什么,你别这样,我不是随便的人。”
梁飞航飞快地把上衣脱光,露出偏瘦的上半身。
外面很冷,虽然车里开了空调,但是车门没有关。
冷风灌进来,冰凉刺骨。
梁飞航小麦色的脸颊露出隐隐的红晕,皮肤因为太冷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我爸从小就教育我,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对不起,我不该对你的酒下药!”
少年的嘶吼声因为用力过度而破音。
余耿耿和小胖愣愣地看着他。
梁飞航看他们没反应,又从背后掏出一根荆条,双手举着:“我来负荆请罪!”
余耿耿:“……”
小胖:“……”
余耿耿费了好大劲儿才缓过神来,动了动唇,道:“你别这么大声说话,我还年轻,听得见。”
余耿耿再三表示自己真的原谅梁飞航了。
他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余耿耿松了口气,有些好奇梁飞航是在什么样的家庭长大,这一身纯正的黑道做派。
刚刚那一幕,要是被其他练习生看到,他们俩那可真的说不清了。
回到家,余太太正在打电话。
“好好,我马上就送过去。”
她苦着脸转头,看到余耿耿后,眼睛砰地一下亮了。
余耿耿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秒,余太太抓住他的手,求着他说:“耿耿,淮之落了一份文件在书房,你帮妈妈送过去好不好,我跟你周姨约好了去听歌剧,不方便迟到。”
倏然间听到余淮之的名字,余耿耿的心脏好像都缩了一下。
他慢吞吞地道:“要不让小归去送吧。”
余太太嗔他一眼:“小归也在公司加班,只有你有空,帮妈妈这个忙吧,让其他人送我不放心,听陈助理的语气,那份文件很重要的。”
余耿耿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是陈助理让人送过去的?
……等等,就算是陈助理也不行。
公司就那么大,万一碰到余淮之怎么办。
余耿耿的态度十分坚决:“不行!”
半个小时后,余耿耿站在余氏集团门口。
左手拿着一个文件袋,右手提了一罐鸡汤。
出发之前,余太太千叮万嘱:“淮之工作这么忙,必须补一补,你不许偷喝。”
面对余太太恳求的眼神,余耿耿实在很拒绝。
他没有直接上去,在楼下吸烟区抽了两根烟。
余耿耿原本以为,拒绝余淮之后,他们可以恢复到之前的关系。
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把余淮之当兄弟,余淮之却想上他,这找谁说理去。
余耿耿烦躁地把烟摁灭。
余氏集团位于g市中央商务区,两座塔楼连在一起,一眼望去分外壮观。
余耿耿进去后,正准备登记访客信息。
前台小姐已经认出了他,笑容甜美道:“是余先生吧,总裁办已经打过电话了,请跟我来。”
余耿耿摆摆手:“不用了,我还有事,麻烦替我转交给陈杰先生,多谢。”
前台急忙喊住他:“余先生,请等一等,特助吩咐过,文件很重要,必须亲自交到他手里,我们无权转交。”
余耿耿恨恨地转身。
这个陈助理,真是事多,这么大个公司还有谁会偷文件不成。
前台殷勤地把他引到电梯前,帮他刷卡:“顶楼就是总裁办,您直接上去就可以了。”
余耿耿犹豫了一下,问:“余淮之今天在公司吗?”
“余总在的。”
余耿耿倒吸一口凉气,要不还是跑了算了。
前台补充了一句:“好像在开会。”
余耿耿这才放下心来。
应该碰不到。
电梯门缓缓打开。
顶层的设计比余耿耿想象中要简单些。
地方很大,显得过于空旷。
余耿耿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一个人都没看见。
余耿耿在心里嘀咕,难不成都去开会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陈助理的电话,嘟嘟嘟响了半天没有人接。
直到第三遍,电话才接通。
余耿耿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陈助理已经在电话那头噼里啪啦地道:“是二公子吗,文件就麻烦您放在走廊尽头的办公室,直接推门进去就可以了。”
下一秒,对面传来挂断后的忙音。
余耿耿:“……”
他无奈地按照陈助理说的去做。
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很大,几乎占了整层楼的一半。
余耿耿有一瞬间怀疑这是不是余淮之的办公室。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余淮之不在,进去就进去吧。
办公室里很暗,景观落地窗被米色的窗帘盖得严严实实,依稀能看清楚里面的构造。
余耿耿没有心思打量周围,径直走向办公桌,把文件和鸡汤放上去。
打算离开时,余光瞥见书架旁边似乎有一道小门。
他本应该立刻就走,腿脚却不听使唤地走到门前。
这一刻,他似乎对潘多拉感同身受。
明明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依然忍不住打开盒子,看看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过了少时,余耿耿缓慢地拧动门把手。
金属摩擦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陡然响起。
余耿耿吓得一抖,心脏突然加快,砰砰砰地蹦到了嗓子眼。
“谁?”
房间里摆了一张床,床上的男人蓦地睁开眼,吃力地侧过头看向门口。
声音沙哑得不正常。
余耿耿看着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余淮之说要把自己关在一个只有他有钥匙的房间里。
……不会就是这个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