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许倾的心思被谢凛一览无遗。
他无外乎是最懂她的那一个,戳中她心的话语,竟能让许倾低着头,默默无言。
“所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她低着头:“没了。”
“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好好休息。”他的语气很平和,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
许倾跑过去,双臂从后轻轻的抱住了他的背膀,脸颊自然而然的贴近,轻声说:“谢谢你。”
“什么?”
“谢谢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刚刚不是都说了一遍吗?
“刚才是一般谢谢,现在是非常谢谢,不一样。”
“行了吧,谁让我的人质怀在你的肚子里,我敢不从吗?”
许倾被他逗笑了,摸了摸小腹向他保证:“虽然是你的人质,但是我肯定会对他好的。”
“你敢不对他好,我……”
“怎么?”
“我就死给你看。”
“嘿嘿,没法子了吧。”
她真希望自己可以永远享受在他的宠爱里。
“行了,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在这说了。你想去,就去找江玉,让他给你安排。”
“嗯。”
翌日。
江玉替许倾安排好了一切。
薛昭作为天明雅玉的头目,是朝廷的重犯,被关在天牢里。
半夜的时候,狱卒们集中换班,间隙只有大概半个时辰,有机会进去。
天气转凉,许倾外面披了一身黑色的斗篷,手里面拎着食盒,跟随着江玉的步伐。
江玉再三叮嘱她说:“按理来说,这个换班的间隙,大牢里应该是没有人的。一旦遇上了人,王妃也不要慌,把人拖住,我会想办法让他彻底闭嘴的。”
“好,我知道了。”
“虽然是半个时辰,但是还是要快一些比较稳妥。”
“我明白。”
本就暗无天日的大牢因为是夜晚,光线更加昏暗,三两根点燃的蜡烛,根本照不清脚下的路。
她顺利找到了薛昭的位置,站在牢门之外,并没有看到他的人。
大牢的角落里,隐约间黑漆漆的一团。
许倾轻唤了一声:“薛昭……”
那团子先是有些反应的动了动,在看清了是许倾之后,还是一动未动的。
薛昭没办法平复自己的心情,也没想到她会来看自己。
许倾说:“我的时间并不多,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似乎很虚弱的样子。
许倾并未回答他。
下一秒,薛昭带动着脚下的镣铐,狼狈的一点点的爬了过去。
许倾隔着牢门,望见了他的艰难,不忍的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脚筋被挑了。”
“哦……”
两人之间的氛围,沉寂到让人觉得窒息。
许倾原本面对着薛昭,可以无话不谈的,可是如今呢……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薛昭对她的疏离,是愧疚。
“没想到你能来。”
“我亲手做了你从前最爱吃的馒头。”许倾将食盒里面的馒头拿出来,顺着牢门缝隙递给了他。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接过了她的馒头。
馒头拿在手里,薛昭一直没有下口。珍视的捧在了手里,仿若看着馒头就能回忆到从前。
“我记得那个时候,徐妈妈刚刚去世,我嫌弃你整天出去验尸,回来又做馒头的手。现在想想,那些事情好像在昨天。”
“那段相依为命的快乐日子,永远都回不去了。”许倾感叹了下,神情淡然,:“我从前不曾相信,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后来我遇上了谢凛,我自认为与他的相遇从最开始就是错的。我甚至抱着一次又一次的侥幸心理,想要跟你一起浪迹天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我和你的相遇,才是最错的。”
“我是将军府被遗弃在外的嫡女,你是天明雅玉头目,傅传之的公子。如果当初我爹没有相信傅传之的死,收养了你,或许你会被傅传之接回去,也不用过那段苦日子。即便你还是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我和你不会有交集,就算会有,在看着你如此境地之时,我也不会心里难过。”
薛昭充满遗憾的望着许倾,叹言道:“做个好人,怕是要留在下辈子了。这辈子终是我对不住你了。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父亲不喜,母亲不在,那段明明对我来说最灰暗的日子却因为你的陪伴变得快乐。这辈子,即便你到头来坏事做尽,我也会永远铭记着那段无法追寻的日子。可是下辈子,我不想再遇见你了。”
“好。”薛昭心酸的靠在冰冷的墙边,满腔的哽咽。
他不曾知道的是,她的痛只敢屏蔽在心底。
薛昭一直掐着手里的馒头,却不曾吃下去。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我知道这是咱们俩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我怀孕了。”
“恭喜啊。”薛昭苦涩的笑了下:“等到轮到我行刑的那一天,希望你别在现场,怕你会害怕。”
“没关系,我不在乎。”
“我有个东西,想要送给你的孩子,算是我的一片心意。”薛昭心里知道,自己的东西根本不会被她真正的接受,但这也算是了却了自己最后的一点点心愿。
许倾:“什么?”
他将自己唯一的贴身之物,交由许倾,并说:“这是我唯一像样的东西了。告诉孩子,要做个好人,千万不要和薛昭舅舅一样,成了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许倾就快要控制不住含在眼中的泪……那种酸楚萦绕在心头没办法舒解开来。
她屏住呼吸,连看都没看一眼,一把接过了东西并捏在了手里。
薛昭一直将馒头举在眼前,轻声问:“如果我现在死了的话,会不会连累到你们任何人?”
“不会……”
“那可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伴随着许倾的离开,薛昭无所顾忌的大口大口咬着馒头,用力吞下。
在她逐渐远去而模糊的余光之中,她似看到了他蜷缩在角落里痛苦着的样子,心似也跟着揪在里一起。
直到他的身体舒展,寂静的大牢里在无任何的动静,许倾才彻底的转身离开。
江玉还在等待着许倾。
见她出来了,立马上前:“王妃,时候不早了,真得走了。”
“好……”她声音嘶哑,拿着食盒的手在颤抖着。
仰头间,一滴清泪顺颊而流。
许倾似无法形容那种复杂的心情。
江玉走在前面,许倾缓慢而又出神的跟在后面。
她摸了摸自己的袖子,从袖口之中掏出了薛昭留给她的东西。
许倾本想要看看,那到底是何物。
她将东西拿在手心里,仔细一看。
是环形的饰品,上面的花纹与凤凰类似。
许倾突然间顿住了一下,这个东西……她怎么像是在别的地方见到过?
好似不是自己第一回看到了这个东西……
她身躯一震,沉睡的记忆突然间被唤醒。
这是龙凤环!
许倾第一次见这个东西,应该是在成新寺调查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们一直想要调查薛昭的真实身份。
总共三个孩子,一个是薛昭,一个是褚明炎,还有一个不知所向的孩子。
这个龙凤环,住持曾说过,是那第三个孩子的贴身之物。
所以……薛昭是那个全无相关的第三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傅传之的儿子!
当年没有被父亲收养,那个不知去向的第三个孩子,才是真正的薛昭!真正是傅传之的亲儿子!
现在的薛昭,不过就是傅传之等人精心塑造的替代品,他们早就接走了自己的儿子!
突如其来的真相如波澜般雄壮,无限的回荡在许倾的心中。伴随着凉冽的晚风,许倾感到浑身上下都冷得发颤。
怎么可以如此卑鄙的将薛昭利用成这个样子。
许倾无比愤恨,薛昭的万劫不复,竟然是别人一手造成的。
“为什么……为什么事实会是这个样子……为什么?”
这件事放在心里,压得许倾喘不过气来,困囚在心底的郁结再难舒解……
一路上的许倾,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江玉知道她是因为薛昭,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大的事沉沉的压在了许倾的心里,几乎让她窒息。
“王妃,可不能让王爷看到你如此伤心的样子。人去了就去了,更何况薛昭还做了那么多的坏事。”
“是啊,去了……就是去了……”许倾低着头,反复重复着江玉的话,心中想着的唯有薛昭的身世。
她以为薛昭的罪无可恕是来源于肮脏的血脉,为什么到了最后老天爷还要和她开了个玩笑,为什么苦难偏偏就是要找上苦命的人。
为什么傅传之要将一个无辜的人利用到了极致!
所有的情绪堆积在许倾的心底,巨大的打击就快要将她整个人压垮。
宫门口,许倾远远的看到了远处正在等着自己的谢凛。
她突然间感觉到,小腹间有一阵剧痛在慢慢扩散,一度痛到许倾寸步难行,跪在了地上。
“我肚子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江玉闻声马上停下了脚步,站在远处的谢凛则更是惊慌失措的冲了过来。
谢凛不顾身上的伤痛,疯了似得将许倾抱起,并嘶吼着:“快点回府!传御医!”
“是。”
谢凛将许倾抱回到王府的时候,许倾已经痛到了不行。
整个王府都忙乱了起来。
御医很快赶来,为许倾医治。
谢凛焦灼的等在了外面,心急如焚。
过了一会儿后,御医诊毕,前来汇报。
谢凛问:“御医,王妃怎么样?”
“回殿下的话,王妃娘娘是怕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或者是什么巨大的打击,才会动了胎气。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暂时性的保住了。”
“她人没事儿吧?”谢凛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御医接下来的话却又让谢凛紧张了起来。
御医严肃道:“凌王殿下,王妃娘娘目前还不到两个月的身孕。但是经过了这次的事后,却有了滑胎之象。据王妃娘娘自己说,刚刚已经有了出血的症状,因此这胎要异常仔细着些,方可安稳。”
“出血了?”谢凛忧色重重,这话听得他格外害怕。
“如果能安安稳稳的养到四个月,应该也是无妨的。”
听完御医的话,谢凛对于今晚之事简直是后悔莫及。
为什么要同意她去见薛昭呢?
“劳烦御医,务必保住王妃肚子里的孩子。”
“殿下放心,微臣一定尽力而为。”
“多谢。”
他转头问江玉:“薛昭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回殿下的话,属下是按照殿下的吩咐行事,只是王妃自打从牢里走出来后,就一路跌落无比,属下真的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啊。”
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有,可是人垮了就遭了,谢凛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久后,谢凛的情绪稳定了下来,立马进去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许倾。
许倾是醒着的,只是面色苍白,神情呆滞。
注意到谢凛慢慢的朝着自己走来,许倾转过了头,看向了他的眼神之中满是愧疚。
谢凛坐在她的床边,目光柔和的注视着她:“感觉怎么样了?肚子还痛不痛?”
许倾庆幸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回应:“还有点疼……”
“你可真是吓死我了。差一点,孩子就没了。”
“我……对不起……”
谢凛摸了摸她的小脸儿:“御医说了,你要注意情绪,不能总是低落得想哭。不然的话孩子跟着你不高兴,会离家出走的。”
“王爷……”
谢凛越是不责怪她,许倾就越是愧疚得想哭。
他也不问问自己为何会这样。
“虽然现在孩子是暂时保住了,但是难保日后啊……御医的意思是让你保胎,静养到四个月。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挺难的,但是为了咱们的孩子,忍一忍吧。”
“静养到四个月……”许倾难以想象,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孩子跟咱们在齐州吃了那么多的苦,我这个做爹的都有点舍不得他。你就当做是对他的补偿,带着他好好歇息一下,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