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世内世外

“利益受到侵害必然需要出手,利益就和权力一样,你不争取没有人会给你,更不会自动飞到你手里。”

“若不出手,利益获得者也不会见好就收,他们只会以为自己还是太保守,拿的太少了,手必然很快又会伸过来......”

闻听到俞幼泉的话语,堂内众多族亲耆老纷纷点头,对俞幼泉好感大增。

刚刚是他们误会了!

主君还真没说错,这位俱醴小郎君还真是聪慧的紧,智慧天生。

但是。

他们很快又闻听到俞幼泉说出不一样的观点!

“徒儿之所以说不能为郑氏讨还公道,那是因为侨置州县乃是国策,是北方所有士族乃至于皇族的共同需要,甚至是江山社稷的需要,就连所有南渡的寒门、平民百姓,都从这项政策中获益......郑氏不能站在皇族和所有北方士族对立面!”

一语落,现场一片哗然。

不少耆老互相交头接耳。

他们或许并不认为“侨置州县”是个什么好国策,毕竟国家利益和家族利益在绝大多数并不完全一致。

就像是国策中就规定了一项事关“占田”的法令,但凡是从北方逃难而来的,只要是无主的田地就能圈占七十亩。

领白籍,十年免税。

只此一项占田法令,就吸引了大量从北方逃难而来的流民。

但架不住很多世家拖家带口,一圈占就是十几几十万亩。

这谁受得了?

而更让他们受不了的是,这些北人还并不满足圈占荒地,频频对熟田动手!

而这些熟田,那可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更狠的是,在他们的地盘上跑马圈地,逐渐站稳的脚跟,还反过来骂他们是南蛮子,不屑和他们共黄籍同纳税。

岂有此理!

但有一点那是认同的,郑氏不能站在皇族和所有北方士族对立面!

很多耆老直接就打起了退堂鼓!

细论起来,他们所蒙受的那点损失,还真没让他们太伤筋动骨,需要到鼓动整个郑氏和绝大多数豪族站到对立面的地步。

“俱醴兄此言差矣!”

郑世钧站了出来,一身正气道,“当今天子之所以能迅速入主建邺,短短时间稳固局势,自也少不了吾等南方豪强的支持。想我桐林郑氏,那也是从龙功臣,不说加官进爵富贵荣华,但也不能卸磨杀驴,夺我郑氏官员名额......”

伴随着郑世钧滔滔不绝的慷慨陈词,俞幼泉顿时明白了,郑氏之所以被逼到这个地步,最主要的还不是被夺走了哪些产业,而是出仕的名额被其他大族给挤占了。

本质上还是政治利益受到侵害,或者说政治收益没达到心理预期。

对此,俞幼泉理解的不能再理解了!

要是他是今上,他或许做的还过分。

若是把他给逼急了,搞不好要抛出科举这个大杀器!

南朝从立国开始,就不是一个正常的朝廷。

门阀过于强势,朝廷和宗室过于弱势。

强势的门阀希望更加强势,而弱势的朝廷和宗室则希望扭转乾坤......双方矛盾激化那是必然的!

这一次郑氏请求主君出山,本质上也是为了对抗朝廷和皇权的打压。

但还是那句话,郑氏做好了和天下人为敌的心理准备了吗?!

而很显然郑世钧并不是这么想的,眼看俞幼泉没有说话,当即更来劲了,“俱醴兄有所不知,南人苦北蛮子久矣,不仅是我郑氏,其他各世家亦然。只要我郑氏振臂一呼必天下景从,北蛮必不敢再得寸进尺!”

好家伙!

俞幼泉这次算是彻底搞明白了郑世钧的脑回路。

这家伙是做着振臂一呼天下景从的美梦呢!

这是将自己当成江左盟主了?

袁术都直呼内行!

这还真是不怕当出头鸟啊!

他怎么感觉这郑世钧有点......政治白痴?

俞幼泉无语道,“哥哥振臂一呼,这是打算乾坤再造了?”

郑世钧瞠目咋舌,一时竟忘记了言语。

其他族亲耆老也各个吓得色变......这话可不禁说啊!

其实就连郑玄成都咋舌。

俱醴徒儿还是他认识中的那个俞幼泉,看似尊礼守法,实际上骨子里轻皇权蔑王侯,最是大逆不道!

若是世俗之人已取死有道!

不过,对于世外之人而言,那......屁大一点事儿!

俞幼泉笑道,“郑氏富贵已极,只要没有那个心思,又何必去当什么盟主?至于那振臂一呼又有何意义?”

郑世钧面色骇然。

这侃侃而谈的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俱醴小郎君?!

郑世钧面色阵阵青紫,讷讷再不敢多言一句。

郑玄成面无表情道,“就这样吧!”

众族亲耆老如蒙大赦,纷纷提出告辞,就连郑世钧也无颜再待下去。

待所有人都告退后,郑玄成这才无奈叹息。

“世钧这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啊!”

俞幼泉恍然,算是明白为何郑世钧表现的像是个政治白痴,他不是痴傻,反而是小算盘打的啪啪响。

诚如大晋是个大朝廷,郑氏就是个小朝廷。

像是郑玄成这种那就是既得利益的元老派,他们更加倾向于守成。

而像是郑世钧这样的新锐派,那就更倾向于锐意进取。

尽管这个锐意进取,或许可能导致郑氏利益受损,但是它符合郑世钧的利益啊!

这件事一旦让他做成了,必然威望大增,郑家年轻一代的四英杰都未必能压得住他!

郑世钧不是政治白痴而是选择性眼瞎!

郑玄成看着俞幼泉笑道,“若要打,俱醴认为该怎么打?”

俞幼泉想了想道,“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抓一个典型以雷霆之势杀鸡儆猴?”

矛盾?!

在郑玄成的印象里,这个词并不是这么用的,但结合语境他也能听得懂。

郑玄成目光闪烁,很是满意,但却没有采纳俞幼泉方案的意思。

“俱醴说的都对,但你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

俞幼泉冥思苦想,思考到底忘记了哪一点。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郑玄成却是忽然站起身,身躯之上释放出强大的气息,一时竟引得俞幼泉都为之色变。

他懂了,也终于明白他遗漏的至关重要的一点是什么了!

“他们怕是忘记我郑氏传家的根本是什么!”

郑玄成双目中流露出绝对的强大和自信,冷笑道,“吾等既然是世外之人,自然也有世外的处理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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