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混乱之始

君留山回首,黑沉的眸子在黑暗中无处映见光亮,他竖起食指抵在唇前,指骨苍白。

林兴修压下险些脱口的惊呼,小心点了点头,识趣退下。

但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刚才在那一幕还在他脑中徘徊不去。

君留山一直站到了林府最后一簇烛火也被熄灭。

林眉睡得十分地安稳,君留山弯下腰,一手抚在林眉的颊边,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若无物的吻。

第二日林眉醒来就看见了酒儿倚在床头打瞌睡。

林眉望了望窗外,阳光还未大亮。

酒儿靠着床头动了一下,没靠稳就栽了一头,一下惊醒过来。

林眉好笑撑住她,故作嫌弃地敲了敲她的头。

“你的口水都要滴到我床上了。”

酒儿才不信,哼唧着坐好。

“侧王妃你都昏迷了一天了。”

“要不是姓薛的说你是吃了药后的正常反应,王爷都要把他拆了。”

“嗯?”

林眉完全没有感觉身体有那里不对,也没有睡了一天的酸软僵痛。

“我回来两天了?”

酒儿很确定地点了点头。

“这是第三天了。”

同时她也在观察着林眉,还握住了林眉的手腕把了脉。

神思完足、气血充盈,虽然内伤还没好全,但也不过是一时的调养工夫,完全不用担心留下什么暗伤。

林眉昏迷的时候她也把过脉,却是忽强忽弱,脉象混乱,中间林眉还发了一次烧。

这让他们对薛净悟的话都不怎么信服,君留山和林兴修更是差点动起了手。

也就薛净悟本人老神在在地让他们等,若是三日之内林眉醒不过来,就随他们处置。

现在林眉醒了过来,精神十足。

那个药真的有这么神奇?

酒儿现在很想冲出去,抓着薛净悟逼他把方子写出来看。

遍寻古书,她都没有看见过,能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达到这种效果的药方。

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一点内力和一日的虚弱。

哪怕整副药方用的都是世间难寻的药材,民间之人能凑出,淳荣王府又岂会找寻不到。

只要这副药,能稍微挽救回一点,他们王爷的寿命。

他们都可以不顾一切。

林眉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酒儿,在想什么?”

“啊?”

酒儿拳头抵住膝盖,硬生生把自己留在了矮凳上没动,眨了眨眼。

“没什么,我在想薛公子这个药好神奇啊。”

“连师父都没有见过这种方子。”

林眉倚着软枕靠在床头,失笑摇头。

“你想要看看那方子?为了王爷?”

酒儿绞着衣角,眼睛乱晃。

林眉知道最近君留山连连受伤,又忧虑繁多,酒儿愁得天天盯着他。

一碗接一碗的药灌下去,不过是为了让君留山身体能看起来稍微好一点。

这两个人一定瞒了大家什么事,君留山自己也没有说实话。

只是大家信得过酒儿,也相信王爷吉人自有天相。

“龙尾草”那次的凶险都能挺过来,只要好好调养,王爷的身体总有大好的一天。

太过担忧只会给王爷增添麻烦。

但如此一来,酒儿肩上的担子就很重了。

莫上先生不在,一旦君留山出了什么变故,所有的责任都该她一个小姑娘来担着。

也不怪酒儿把对薛净悟手上药方的渴求都摆到了脸上。

林眉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安抚着她松开拳头。

“那是他师门的秘方,想来是不可能拿出。”

“但日后若有机会,我会试着替王爷向他求取一颗。”

这是有些坏规矩的,但林眉想着,就当小报救命之恩了。

君留山为她而伤,总要看着他安好才能放心。

“你去和王爷说一声本王妃已好,请王爷不要再为难薛净悟了。”

对上酒儿倏忽闪亮的双眼,林眉好笑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别真让王爷把他拆了。”

“我知道了!侧王妃我一会儿给您送吃的过来!”

酒儿欢喜地跳起来往外跑。

薛净悟这两日都被暗卫押在他的院中,寸步不离地守着。

酒儿探进脑袋时坐在院子里的三个人,和守在一边的折思、暗卫齐齐转过了头看着她。

“王爷,侧王妃已经醒了,身体也无碍,再修养两日就能大好。”

酒儿仰着笑脸,语气雀跃。

翘着脚被围在中间的薛净悟朝君留山扬了扬眉梢。

君留山刻着两道深深折痕的眉心这才微微松开。

他长身而起,负手瞥了薛净悟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酒儿在他经过身边时缩了缩脖子,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林兴修留下来,认认真真地向薛净悟拱手作揖。

“多谢薛公子救某姐姐。”

薛净悟放下脚掸平衣摆,抱着臂似笑非笑。

“不用,薛某也是得了好处的,摄政王可不是小气之人。”

林兴修虽然不知道君留山给出了什么,但他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日后但凡林某所有,薛公子有意,皆可双手奉上。”

“我不过是给你姐姐治了伤,林将军这话,不如留着向王爷说吧。”

薛净悟伸展了一下腰背,站起来活动两下,都能听见自己骨头“咔擦”作响。

他陪着他们在这里坐了一天一夜,林眉再不醒,他都要掀桌了。

主要是摄政王真是太可怕了,要不是见他还在呼吸,他都要以为坐在那的是一座冰雕了。

薛净悟昨日细数了一下,君留山除了喝药,动的次数还没有十次,一天一夜间,颗米未沾。

连林兴修都差点坐不住了,他却还是一动不动。

像他平日里埋伏蹲点,都是极有耐力的了,伏在梁上三日不动也不是没有过。

林兴修军队出身,打起仗来隐蔽之时也遇过比这难捱的时候。

但君留山那一身深潭一般的冷意太过慑人,没有杀意,也无威怒,只是静而深寒,就让人想要退避三舍。

连心跳和呼吸都不敢惊扰,眨一下眼都不由一再放缓。

暗卫都在君留山走出很远后才敢松口气。

折思松下肩背跺了跺僵硬涨麻的腿,扶着胸骨“嘶嘶”抽着冷气。

回过神来的暗卫连忙扶住了统领。

林兴修和薛净悟都幽然看向他。

折思苦笑,弓着背向两人抱拳。

“两位,我先回去了。薛公子受惊,过后再向公子赔罪。”

薛净悟一言难尽地摆手。

“……你也不容易,你还是好好养伤去吧。”

折思一瘸一拐地被扶走了,林兴修也赶着要去看林眉。

院子空了,薛净悟敲着桌子半眯起眼,叩出的声音急促又杂乱。

他立了半晌远望向城楼,心中暗叹。

君留山和林兴修接连来到林眉房间,酒儿把自己藏在后面,不敢说话。

林眉下了床在活动筋骨,君留山携裹着一身的霜露之气踏进屋子,林眉都在蓦然间退了半步。

“王爷……?”

林眉迟疑地看着他,酒儿和落后两步赶来的林兴修都不敢开口。

君留山见了林眉,神色也不见缓和。

林眉向另外两个人打眼色,酒儿疯狂摇头,林兴修也使劲瞄着君留山示意林眉小心。

君留山甩袖侧首。

“退下。”

酒儿忙不迭往后跑,林兴修担心林眉还想说什么,酒儿差点挂他手臂上,死活拽着把人拖走了。

“王爷不会……”

林兴修被拖出了院子,院门被酒儿关上,林兴修还在盯着门恨不得能无师自通了透视之法,好看见里面的情形。

酒儿竖着耳朵,没听见里面传来动静。

“放心,王爷那么爱重侧王妃,不会对侧王妃做什么的。”

“就是我都没见过王爷这么大的气性,连对侧王妃都这么凶。”

酒儿贴在门上嘟囔着,林兴修更担心了。

君留山和林眉面对站着,似如对峙。

君留山抬起眼,看见林眉眼中的惊疑不定。

“来人。”

暗卫飞快跃出院子,拎起酒儿,把林兴修也请走了。

“王爷这是何意?”

林眉站得挺直,神色也冷凝下来,直视着君留山半步不让。

君留山前所未有地漠然看着她。

“本王不过想同侧王妃说些私话。”

“是吗,妾身还以为王爷这是来问罪审问来了。”

“是否还要谢过王爷屏退左右,给妾身留了脸面。”

林眉其实是茫然的。

昏睡之前,君留山还在为她拭发,轻柔温和。

酒儿也不曾说过这两日有什么变故,值得君留山就和她变了脸。

“侧王妃多想了。”

君留山屈指在肩头弹了一下,不见弹开了什么,但忽然就把寒意收敛得半点不剩。

那双眼也变得淡漠又薄凉。

林眉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本王想问侧王妃一句,可还记得你的身份?”

“你我一年之期尚还未满,你还是本王的侧妃。”

“你与薛净悟出去本王是应允了的,也不曾多问,可本王信任于你,侧王妃也该注意言行,莫要辜负本王信任。”

君留山睨视林眉,一眼尽显高高在上。

林眉勾起了唇,眼尾上挑,被他气笑了。

“王爷说的,妾身不明白,不如还是请王爷直言吧。”

“妾身何处言行不妥,引来王爷诘问。”

君留山嗤笑。

“言语亲密毫不避讳便罢,侧王妃可还同他随意搂抱,任其亲近。”

“本王让他们下去,是在给自己留脸面。若侧王妃不知规矩,那便留在王府,直至一年期满再行离开吧。”

林眉想起,这里是在古代。尽管是不为人知的朝代,也还是一个封建王朝。

礼教大防、世俗之束,之前她不在意,她也以为君留山不会受束于这些。

但显然,君留山在意。

其实这才是正常的。

君留山是给了她自由,但他也还是手握天下的摄政王,她的自由,不过是在他一念。

皇权之下,生杀予夺。

她该感谢君留山忍了她这么久吗?

堂堂摄政王,忍了她这么个不知礼数的侧王妃这么久。

脸面都被她丢尽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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