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使团人

现在不过是才到他膝盖的野草已经无法遮掩住他,也无法再为他提供庇护。

但他还是喜欢走在这里的感觉,安静又安心。

唯一的遗憾,或许就是这里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行了吧。

他若是登基,日后或许可以让人将这里加宽一些,然后邀一人前来同行。

而在这之前,要做的准备可就有一点多了。

在他进宫之前,连半块虎符都不用,他就能调动九蛮现在大半的兵力。

现在再派重兵过去其实已经晚了,他不过是想来见一见蛮皇。

这一次让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也让他定下了一些结果。

很难说有什么尘埃落定的感觉,这些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过程,连开端都算不上,因为不够隆重。

宋唯严在路的尽头垂首等着他,等他走近将臂上搭着的薄披风搭在了他的背上。

“大岳那边的消息传来了,属下来请主子回去。”

“今日天气不好,主子多注意身体。”

顾明珏不爱穿厚衣,现在还是一身夏日的薄衫,但现在已经入冬了,过两日或许便会有小雪下来。

宋唯严每日都要为他加衣,顾明珏也没有拒绝过。

“快到吾生辰了,唯严你说,我若在那天穿上皇帝的袍子去给母妃看,她会不会高兴?”

“只要殿下安好,娘娘都是高兴的。”

宋唯严只见过那位娘娘几面,在他还只是一个低贱之人的时候,连抬头看清她的身影都不允许。

只有主子对他来说才是真正存在的,也只有主子的存在才是有意义的。

顾明珏听得出他的认真,也听得出他的敷衍。

他没有与他计较,只是扬了扬眉,站在那里让宋唯严将披风的带子系好。

“大岳传了什么消息来?”

“之前出使的使团回到大岳,但没有看见东盛侯的身影。”

“岑微之不在?”

顾明珏意外地看向宋唯严,随即思索了片刻。

“他们从何处入关?”

“登宿关。”

宋唯严的人跟着他们从西夷到了关外,可以肯定入关的时候岑见还是在的。

但使团再次出发之后,回京的队伍里就没有了他的人影。

顾明珏略微回忆了一下大岳的舆图,恍然颔首,拿着扇子在手心敲了敲。

“不用管他,应是直接从那边去了大漠。”

“那群人千算万算,没能算到他这个时候回来了。”

宋唯严是奉了顾明珏的令才会专门派人跟着,但连他都看不太懂为何主子会专门让他们盯着这位东盛侯。

他没有问过,但今日顾明珏心情不错,专门为他解释了一二。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路过的内官女官都远远避退到了一边行礼,在他们走过许久之后都不敢抬头。

顾明珏很喜欢他们的样子,心情也就更好了。

“岑微之这个人,跟个小娘子一样不喜欢抛头露面,平日里若非必要,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没有几个人还记得他,更无几个人知道他和君留山的关系。”

出了定泰门,外面就是前朝衙门,看见他来,来去官员小吏都是屏息垫脚,无声无息地缩在廊下墙边行礼。

生怕引起这位殿下一点注意。

顾明珏没有分过去一个眼神,但也适当地降低了声音,只说给他身后的宋唯严听。

“只是本王发现,一个岑微之,大概可以顶上半个淳荣王府了。”

“若是杀了他,君留山至少折损一条臂膀。”

当然还有更合适的人选,杀了她,君留山折损的不是臂膀,而是诛心。

只是顾明珏是舍不得的,将人抢到手才是他想要做的事。

而其余人的生死就是棋盘上的黑白子了。

他看岑见也不顺眼挺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罢了。

“可惜这一次也没能杀得了他。”

“出使之时,东盛侯虽有主使名头,却几乎从不出头,主事之人一直是鸿胪寺少卿陈显悉。”

宋唯严脸色隐晦地变了一变,虽说让人盯了一路,然现在看来,使团这一路之下的事情连他都是不得而知的。

他在两年前和那位东盛侯见过面,没能看出他有什么重要之处。

“属下失职。”

顾明珏被他掺着上了马车,招手让他进来同乘。

“这不怪你,那是只惯会用狐假虎威来隐藏自己的狐狸。”

“但这次之后,这只狐狸可是藏不下去了。”

宋唯严掺茶的手一顿,顾明珏倒过扇子在他手背上敲了敲,又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回去之后你就去办吧,算算时日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如果君留山真的如焚仙门所言病倒,大漠之内的主事人现在定然会是岑见,也就不怪焚仙门在短时间内就被收拾得如此之惨。

他刚好也能借着这个变数,把这只狐狸从老虎的影子下揪出来。

“是。”

宋唯严将他所言牢牢记下了。

岑见的消息确实尚未有几个人知道,但使团时隔两年再次回京,难免引来他人注意。

一路上所过郡县都要向当地府衙递上文书,也就还要应酬一二,若是有同属摄政王一脉的,还需多方交流。

他们还刚好遇上了被君后辛贬谪出来的,前刑部侍郎文欢。

文欢也没能想到刚到了这边赴任,就他乡遇故知了,很是高兴地接了文书之后请了他们赴宴。

这一次出去的使团上下全是君留山的人,大家同属一门,也就放开了畅饮。

“自从你们走了之后,可是少了许多的乐趣。”

“怎么,没人陪你喝酒了?”

文欢拉着陈显悉的袖子已然半醉,拿着杯子在桌子上敲,敲得乱七八遭没有一点的美感,陈显悉嫌弃地皱起了眉头放下酒杯,把人推到了一边。

“滚滚滚,别在我这撒酒疯。”

“京城的地界都不够你喝了是吧,跑到这来了还喝不够。”

“嘿,你知道个什么。”

文欢歪倒在席上,干脆就躺平了拍了拍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

“这里可是全靠酒养着的,别人是大肚容了天下事,我要大肚容了天下酒。”

“对酒当歌,对酒当乐。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岂可知道本酒仙之乐。”

旁边一个果子砸他头上,微醺的兵部右侍郎翻了个白眼,又是一个果子砸了过来,文欢滚了一圈避开了。

“贪杯便贪杯,说得这么好听做甚。”

“你当你是王爷,还是岑侯?”

美人醉酒,那叫风流,名士狂歌,那叫疏狂。

挺着个中年酒肚,喝个半醉,那就只是耍酒疯了。

淳荣王府的人都是看脸的,哪怕是去群粗糙汉子的武将,也都是相貌堂堂威武挺拔的。

想要入王爷门下,至少也要是个眉目端正的吧。

其余人都嫌弃的看了看文欢微凸的小肚子,在场只有他一个人有!

“两年没见,感谢你没有成为第一个胖成球的。”

“最近舟车劳顿,我还瘦了些。”

文大人四肢大敞嚷嚷着,又喝了一杯酒不满地哼哼了两声。

这里离京城也不算近,他为了赶过来又是坐车又是坐船,还晕船,路途间足足瘦了三斤。

不过好在,来这里之后就养了回来。

文欢和陈显悉是先帝年间一场考出来的,文欢是榜首,陈显悉是榜眼。

满场年纪最大的不过是陈显悉,年过不惑,剃了胡子还能说自己是而立,这两年在外跑下来,人越发的劲瘦精神了。

文欢本人和他的名字一样没有一点文人的削瘦风雅,听着看着都是喜庆,当年初入官场人还年轻,身材也匀称,还算风流倜傥的才子,现在……

呵呵,酒鬼。

陈显悉舌尖顶着上颚,轻“啧”一声也给自己灌了口酒。

“说吧,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遇见两个也在王爷门下的同僚,但离京太远,他们也说不太清京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王爷去了大漠,京中多人被贬了出来。”

“现在京中应是周将军在代王爷主事。”

其他再多的他们就说不上来了。

他们在外虽然会与王府通信,然而路程太远,他们又在各地走动,常常是三四个月才能收到一封回信,许多东西说的没有那么清楚。

岑见匆匆离去,京中诸多变故,他们心中虽不见焦急,但也不喜这种事事不知的状况。

文欢斜睨着陈显悉,点了点他的酒杯。

陈显悉面无表情地给他满上了酒。

“也是王爷的意思,想要让我们撤一部分人出京,新帝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将朝堂上的人手换成他的,我们也就顺势而为了。”

“虽然不知道王爷之后有什么安排,但周将军也说了,现在我等留在京中无用。”

文欢在他的双下巴上摸了摸,坐起来背靠着酒案,眯起眼惬意地抿着酒。

“别说,京外种萝卜的坑也是凑巧够栽我们这些被贬出来的,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还留在京里的也待在恰好的位置上。”

“咱们也就安安心心等着王爷回来看收成就是了,担心这么多做什么。”

其余人都安静了下来,酒杯还端在手上,听着他不着边调地说着,还有些想笑。

陈显悉和他们对着眼色,大概知道或许王爷那边的变故是还没有给他们说的。

但那日岑侯走得急,定然不会是小事,又把外面瞒得死死地,怎么想都不会简单了。

只是这个还不急,王爷和岑侯都在那边,既然没有说,就是他们会解决好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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