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佩盈身为世家之人,又是在狄家入京、向亭荣宠在身、柳丹卿连中三元的当口,作为唯一一个女子,会递到她身边来的试探也同样不会少。
之前都是被强压了下去,但接下来林眉要离开京城,君留山和岑见也会将精力转移到边关之上,这些小事就还是早些解决了,不值得让他们以后还要来分心处理。
岑识视线往厅中一扫,发现似乎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不太明白,连唐佩盈都是胸有成竹的淡定,甚至不是朝中人的莫上先生和酒儿都比他恍然大悟得快。
镇南将军府的帖子在两天后送上了门,时间定在了三天之后,不过王府的众人都没有过多关注,他们要送莫上先生和酒儿离开王府了,这件事明显更为重要。
酒儿临走的时候,趴在马车的窗框上,泪眼婆娑地小小声叫了君留山一声:“哥哥。”
莫上先生在旁边又好笑又头疼,不就是出门历练一下再给君留山找找药吗,为什么自己的小徒弟生生弄成了生离死别,跟着自己这个师父出去有这么的不情愿吗?
自己是会卖了她还是吃了她?这到底是谁的徒弟了?
君留山也心中好笑,面上还是淡然地抬手,在酒儿脑袋上轻轻一揉就收回了手,他没有对酒儿那一声称呼有什么异议,对着哇地一声哭了的酒儿仍旧八风不动。
“好好跟着莫上先生去学好本事,你以后自己还会去更多的地方的,学好了本事才能走得更远。”
“京中也不必担心,你师父算得比你准,若是你能有先生的本事了,即便隔着千里江山也能心有成算,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酒儿被他打击得焉了下去,林眉哭笑不得地把君留山挤开,安慰地捏了捏酒儿的脸。
“好了,说不定改天我们还能在江湖上遇见,到时候酒儿把名号报出来威震四方,我也还能跟着沾沾光。”
“侧王妃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在林眉手上蹭了蹭,酒儿一抹眼泪又满血复活了,斗志昂扬地握拳想象起了那个场景觉得似乎也十分不错。
莫上先生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扬马鞭甩出一声空鸣,直接赶着马车走了。
酒儿半截身子都快要探出窗户了,使劲跟站在王府后门外的大家挥手,马车走得更快了。
天色晓清墙如雪,微尘星星似如人,没有长亭十里相送,芳草萋萋别离,也勉强能算作白雪絮絮前路漫漫了。
只是没有什么太伤感的必要,毕竟不过是自家小孩外出求学罢了,还有个长辈在身边陪同着,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太担心的必要。
林眉和君留山并肩站在原地目送马车和人影一起消失在拐角处,后面岑见他们都准备各去做事了,今日君留山还是推了早朝留下来送人的,一会也要赶进宫去参加午朝。
等人都散了,林眉拉住了君留山的袖子转头去看他,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颈子,勾起了一边唇角。
“等过两天我走的时候,我一定要拉着薛净悟他们悄悄地走,绝对不要这样被人送。”
这话只是她和君留山说笑的,薛净悟和丁越罗还没有多大的关系,但她是一定不能被人看见独自离京的,一来还有焚仙门对她虎视眈眈,二来现在对外的说法是她还在静养之中。
而且摄政王的侧妃也不是能无故离京的身份,以前那几次她也都是偷偷走的。
“走之前,你要再回一趟林家吗?”
“还是回去一趟吧,过些日子兴修接到旨意后回京,定然是要回家的,有些事,还是要先交代好了。”
虽说她都要忘记林家的人了,但林兴修却是林家正正经经的继承人,他们那个父亲林珅对自己这个儿子还好,她那个继母和长姐就不一定拎得清了。
其他的无所谓,林眉也不想去管,只是要防着她们到时候在林兴修面前乱说话,或是借着林兴修的名头又做出些什么事来。
林家在京中已经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林珅既不上朝也不见人,林府大门除了上次林眉回去开过之外,从年前一直紧闭到了现在。
不是看在林眉和淳荣王府的面子上,不说御史会怎么参他,君后辛恐怕都已经将他罢官了。
当年沈士柳能在丞相之位上这么做,不代表其他人就能跟着这么学,若是真病了,也最好回乡养病去,怎可在朝堂之上行这般尸位素餐之举。
君后辛深感有些事是真的不能开一个坏头,开了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人以此为例,之后就有更多的人去学去做,给朝廷平添麻烦。
“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林家不过小小侍郎,林珅还是寒门出身,不过是好运嫁了一个女儿入了王府,看看如今是什么模样,朝中都不敢轻易动他了。”
“当初……谁不是等着看笑话呢,谁又能想得到今日。”
背后说闲话的人摇了摇头,都是感慨林家真是祖坟冒了青烟,才有如今的际遇。
女儿自宫中选秀中落选,转头又被赐给了病秧子摄政王,大婚之前仿佛不堪受辱上了吊,一副棺材抬到临沂渊水葬,偏偏从水中死而复生。
更为有趣的是,这么个不知是人是妖还是鬼的女子,竟然真入了那个从来冷心冷情的摄政王的眼,带着林家都跟着她鸡犬升天。
“嘉禾郡主十年没有做到的事,她不到一年就做到了,这样的魅惑之力,不是妖女又是什么?”
“噤声,这话如今也是能够乱说的?!”
林眉在大漠里立了“奇功”又得了民心,又有摄政王、长公主和皇帝都护着她,不要命了才敢在这个时候再提起以前的那个称呼来。
不怕被人听见了直接参到皇上的御案上去,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吗?!
说话的人也自知失言,告罪地拱了拱手,但看他的表情还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说错的地方的。
“林珅是退了,但也占着礼部侍郎的位置的,他那个儿子,侧王妃的亲弟弟,可是眼看就要平步青云了。”
大漠封赏的名单已经出来了,林兴修名列前十,之后还会被调去君留山手下心腹大将的身边学习,谁都能看得出来摄政王这是要为林兴修铺路。
给林兴修铺路就是帮扶林家,而帮扶林家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林眉,嘉禾郡主作为淳荣王府上了玉册的正妃,楚家旧部的待遇也不过如此了。
如果不是楚家旧部在姚远山从大漠回来后,和君留山就和解了的话,嘉禾郡主这个正妃的待遇还不如林眉这一个侧妃。
“不过,楚家旧部和摄政王从战王死后就一直不和,怎么去了一趟大漠,楚家旧部现在的领头人就变了心意,也投靠向了摄政王?”
“在下可是听说,当时在大漠中祭祀的时候,天上还重现了摄政王斩杀战王的一幕,这战王都确定是摄政王亲手所杀的了,楚家旧部这却是要从贼了?”
另一人就摸了摸胡子,高深莫测地一垂眼,先幽幽地叹了一声,既替战王不平,又为世道所伤。
“权势动人,人走茶凉,死人终究是死人,真能指望这些人就靠着忠心活一辈子吗?”
“而且上面两位明显就是想要学先帝,再为大岳开疆扩土,这时拼上一把,不止生前荣贵,身后说不定还能名留青史,谁又能不动心呢?”
若不是他们没有这个条件,他们其实也是挺动心的。
千载悠悠而过,光在当朝搅弄风云追名逐利算什么,能名登史册流芳百世,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才是文人该有的追求。
没有这个机会的时候他们退而求其次也是能满足的,但机会摆在面前他们却只能看不能得到,就不得不让人伤心欲绝了。
否则为什么言官这么爱死谏,这么不怕和皇帝作对也要当个直言的忠臣,真当有几个人是能当真大公无私一心为天下苍生的?
名利财权总要有一样能求的,大家才有动力,上面的人也才能把人用得舒心。
“所以,这么说起来,现在林家是要把希望都压在林兴修的身上了?林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林珅现在又在想什么呢?
他想求一个家族绵延,想让林家成为真正的高门,想在百年之前就能去宗祠里上一炷香,告诉列祖列宗,林家从此至少三代不衰了。
“我出身微寒,一路走得不容易,什么事我都做过,好的坏的,卖女求荣的,不过是为了博一个前程。”
“现在这把年纪也走到头了,但你弟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也还能帮着他继续走下去。”
林眉和林珅对坐在书房之内,林珅在府里养了半年,养得面色红润心情舒畅,入狱后长出来的白头发都少了不少。
他如今笑起来看着慈眉善目的,对着林眉半是恭敬半是慈爱,说起儿子也满满都是欣慰骄傲。
“外面的人虽说会说些风凉话,但为父自信,兴修是能靠着自己真正成为林家的顶梁柱的,也能靠着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到比为父还要高的地方去。”
林眉低着眼手上把玩着一块在书房随手捡来的顽石,就放在盆栽之中凑个小景,纯白的石头放在盆栽的水中看着有几分玉的温润。
林家现在有林珅、林眉和林兴修在,虽不算太过荣贵,但也早已得了旁人难想的富贵,而且林兴修是个争气的孩子,也是个有天赋的武将,假以时日成为朝中一方统帅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不代表林珅就该如此的,贪得无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