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眉和酒儿在院子里的石凳坐了,折思进去替酒儿看着,没一会暗卫又从里面把桌子和茶壶这些都搬了出来。
之前薛净悟的院子是有石桌的,不过那次人跑了之后就没了,暗卫打的。
薛净悟觉得自己和桌子都很是无辜,但是不敢说。
“这虫子究竟是怎么弄出来的?”
不止岑见好奇,林眉也是好奇,现在也就在这里闲等着,她就打算让酒儿说个清楚。
酒儿比她还觉得神奇,而且这还要从孟明说起。
孟明是药人,而她以前并未见过药人,只在书上看过,制造药人,特别是使用毒药来做的手段太过残忍和繁琐,正经的大夫一般是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和手段的。
莫上先生以前也养过一个药人,比她更清楚药人的一些特性。
“师父给我说,以前有过一个身中剧毒快要死了的人被他救了,但当时师父还不是如今的神医,没有救他的办法。”
“只是那人自己也懂一些医术,且求生意志很是强烈,向师父请求用以毒攻毒的办法试上一试。”
这都是莫上先生在刚才边给薛净悟扎针边和酒儿感慨的,那人现在已经不在了,但他还是能记得当时发生的事。
其实就算那时莫上先生是如今誉满天下的神医,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他,就像他救不了孟明一样。
“师父当时也是心高气傲,一咬牙就答应了下来,研究之后决定用做药人的方法来尝试,最后也算是成功了。”
也不知多少的毒药给人灌了下去,还要观察不同毒性的特点,继而继续用新的毒来平衡他体内的毒性。
至少人的命是救了下来,也真的被莫上先生养成了药人,但也从此日日受着药效的折磨,救下他的命用了莫上先生三年,平复毒性用了五年。
这还是莫上先生每一次斟酌了又斟酌,一分药也不敢多添少加,还用了许多的珍贵药材为他保命。
“孟明身中之毒,是师父平生仅见,也是突发奇想了,师父用银针沾了一滴给薛公子嗅,不过片刻薛公子就把虫子吐了出来。”
“师父说,这是因为那虫子感受到了性命的威胁,才会想要逃跑。”
孟明的血便有这样的功效,其实还可以说成是人工的驱虫避毒利器,只是这话就有些伤人了。
“不过其实更重要的是,如果薛公子当时没有离开焚仙门,或许会成为和孟明一样的药人。”
酒儿叹口气,一句话砸得林眉和送茶出来的折思都愣了愣。
林眉很是古怪地望了一眼那边的屋子,指尖不住在桌面上敲着,阴霾压上了双眼。
“先生看出来的?”
“师父说,下蛊毒的人,已经特意为后面的药人炼制做了准备,只是还没有动手,薛公子就离开了。”
酒儿托着下巴也是叹息,正是因为莫上先生养过要药人,现在还有孟明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在,他才能看出来那些微小的久远的痕迹。
也不知道为什么世上有这么多的苦命之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还有这样更多的人?
没有人给她说过,其实在地宫之中,试药而死的人,和作为药人而死的人,白骨可填满一座城池。
有些人连一块白骨都是留不下的,也没有人知道认识他们,仿佛他们在世上从来没有存在过。
薛净悟对自己的过往讳莫如深,就连对林眉他也从来没有坦白过,正是因为背后牵扯的事情太多,也太危险。
林眉无意去逼迫他,但这一次,或许不得不逼着薛净悟开这个口了。
就算是为了能多救一个人,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制止,君留山都不会让薛净悟再把事情隐瞒下去。
林眉留下来也是在一定程度上维护薛净悟,她要试着在君留山动手之前劝说薛净悟说出真相,以免薛净悟和君留山起了冲突。
薛净悟不喜朝廷之人,这背后又涉及到他的过往隐秘,一上来就让折思他们去问,难说会不会有好好商量的机会。
对于她这样的维护心思,君留山也就默认了。
折思洗了杯子添上三杯茶,三人就在院中坐着,里面留着暗卫,只要没有出现意外,也不用他们在床边守着。
天高云阔,凉风徐徐,正是赏茶品酒的好时候,但这里没有酒,也没有一同赏茶的人。
林眉已经习惯了这里的苦茶,碎叶在黄褐色的茶水中漂沉,喝的时候还要格外地小心,不要吃了进去,否则还有三分甘甜的水也会变得苦涩无比。
他们在外面无言枯坐了许久,暗卫出来说薛净悟发了寒,酒儿放下杯子就跑了进去,似乎还松了口气。
林眉也打算跟进去关心一下自己这个最近倒霉催的知交,之前一心谈事情,都把他抛到了一边。
折思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守在门外默默嚼着不小心喝进嘴的茶叶末。
薛净悟这一个晚上折腾不休,一会冷得打颤,一会热得像块被烧红了的铁,酒儿看过之后也就是和暗卫守着他,一会加被子,一会减被子,其余也没有什么他们能做的。
等到天亮了人迷迷糊糊地终于安稳了下来,门外都不知何时换成了折宁在守着。
“属下已经让人送热水和早点来了,侧王妃您和酒儿可以先去偏房洗漱,这边让属下来就是了。”
林眉揉了揉额,一晚没睡放平时没什么,现在却让她头昏脑涨的。
“我去偏房躺上一会,这边收拾好了人醒了再来叫我。”
“是,您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给林眉把了一下脉,酒儿放心地点点头,打算回去自己院子再洗漱。
“侧王妃休息一会就好了,我先去给侧王妃熬药。”
她说着就往外跑,折宁在等她离开后才陪着林眉到了简单收拾出来的偏房门口。
“侧王妃好好休息,属下就在院中守着的。”
“嗯,那边你也看着一些。”
林眉对折宁做事还是放心,关上门在洗漱之后又趁热喝了一碗粥,和衣躺在小榻上,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她只是浅眠,折宁在门上轻轻敲了第一下的时候她就睁开眼醒了过来。
“侧王妃,薛公子醒了,莫上先生正在为薛公子诊脉。”
林眉打开了门,折宁垂首站在门外,她看了看日头,似乎还不是太晚。
折宁也看着时辰,见状轻声提醒着她。
“您才睡了一个半时辰,今日的宴会在一个时辰后开始,酒儿给您熬的药已经送去王爷的院子温着了。”
“薛公子可能还需要躺上一天,您不如先回去更衣,和王爷去了宴会后再来。”
“也好,我去和他说几句就回去。”
林眉还念着她今天的那一颗糖,反正吃药是逃不过的,和君留山一起喝了还能有颗糖,总比只有她一个人痛苦喝药强。
她回去把脸再洗了洗,醒过神来,出门去了薛净悟的房间。
暗卫从里面端着一盆染了血的水走出来,淡定地盯着林眉和折宁疑惑不解的目光向两人行礼,又赶着去把水倒了。
林眉看了眼折宁,折宁也不解摇头。
他们揣着茫然走进去,就看见了莫上先生一边拿着小刀子在薛净悟手臂上划开口子,一边和他说说笑笑着。
林眉和折宁进去,打断了他们的谈笑,两人都转头来看着他们,莫上先生的刀子还在往下移动,血顺着手臂流到手腕处,滴进了地上的盆子里,场面一度有些诡异。
“莫上先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给他放点血,手都浮肿淤血了,可能是毒药带来的后遗症。”
薛净悟的手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浮肿倒是没有太明显。
但昨晚一直没有这样的变化,今早林眉和酒儿离开的时候也没有看见。
薛净悟一边被放着血,一边自己解答了林眉的疑惑。
“我请先生用孟明的血滴了一滴在手上,怕还有什么虫子没清干净。”
林眉走近了才发现他手心上有一块被剜掉了,边缘还有一些腐蚀的痕迹,黑气也是从这里往上延伸的。
孟明的毒林眉也见识过,之前有暗卫不小心碰到过他,但也没有这么厉害。
薛净悟用空着的手摊了摊,把还流着血的手又往外移了移,小心着没有让血落被子上。
“我似乎对孟公子身上的毒格外敏感一些,之前接触毒药之类的也没有如此过。”
不说薛净悟究竟是怎么想的,莫上先生会同意这样的事情也是不可思议的,而且两人之前还在说笑。
一直守在一边的暗卫默默走了过来,在折宁耳边低声解释。
“薛公子的师父之前似乎和莫上先生认识,而且莫上先生也有意测试薛公子的体质,看是否被蛊虫影响了。”
结果就是薛净悟现在被莫上先生拉着手臂开口子。
林眉已经懒得和薛净悟翻白眼了,她摆了摆手,一句话都不想说地走了。
早知道她留下来守这一晚上干什么,薛净悟开口比她还快,既然已经主动和莫上先生说了一件事,后续的看来也是没有打算瞒着了,之后的就让折宁折思他们去问吧。
薛净悟和莫上先生在她背后挤眉弄眼的,又在林眉回头时无缝衔接换到一本正经。
暗卫嘴角抽了抽,移开眼不想再看了。
林眉懒散地挑起一边的眉梢。
“今天街上有长宴,你若是起得来也可以去看一看,我和王爷他们都要出去,会留一个暗卫在这边。”
“没事我就等明天再来看你,有什么事可以让暗卫来找我。”
薛净悟堪称乖巧地点头,和林眉挥了挥手。
“侧王妃放心,小生无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