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见似是无奈地叹了一声,荆家少爷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关联,但还是同情地看了眼岑见。
他们这里外来的人不多,所以消息并不算通畅,但怎么说也是雪灾这样大的事情,他们还是有所耳闻的。
“人能平安无事就好,李兄说是不是?”
岑见能看得出来,这位少爷是情真意切地在宽慰他,因此也就笑了一笑。
“说得没错,家中的人没有事情就是最好的,况且以前也难有如此游历山河的机会,这一次能出来,也确实长了不少见识,在下还是挺喜欢这样的。”
被他这么一说,荆家的少爷倒是也有些感慨了起来。
“李兄说的是,城中如我一般的同窗们,就很少有能出去的,除了一些能考出去做官,游历山河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因着以前的事,诸家对子弟都格外重视,从来不放心让我们独自离开家的。”
岑见指尖在膝头轻点了点,想起了一个问题。
“昨日也是听人说过,城中的人,少有离开故土去到外乡生活的,城中多年变迁不大,在下有些好奇,城中医术最好的大夫是何人?”
“医术最好的大夫?应当是罗门堂的覃大夫,李兄问这个做什么?”
荆家少爷奇怪地看了眼岑见,岑见摇了摇头:“只是想一会拿了药草后,先带去找大夫给我那侄儿看看,若是能用,看还差些什么药,在城中也方便补齐。”
“那去找覃大夫就没错了,他可是咱们城中的圣手,又一向了解城中各家的药草,你要是想要配药,他就能给你说出哪家的什么药,是最为合适的。”
岑见笑着同他道过谢,没有再多说什么。
也是之前他们灯下黑了,只想着这些卖药的人家,忘了这种和草药沾边的事,大夫也肯定是会参与在内的。
这样一座拥有在外已经绝迹了的珍稀药草的城镇,外面的大夫不知道所以没人前来,城中身为自己人的大夫日常得用这些药,有些事情他们心中定然是比旁人清楚得多的。
探查城外的消息要找这些药草的买家和卖家,但探查城内的,这些大夫反而是最好的人选。
而且就孟明那一身的病症,有真才实学的大夫会感兴趣的。
马车出了城,沿着石板铺的路往前走了一段,又拐进了林中的小道,一直到一座山的山脚才停了下来。
陪着出来的家仆请两人下车,岑见跟着出去,外面是一条上山的路。
这边已经进了山,山不算高,连绵而去望不见头,云遮雾绕,山脉之中一条清河穿过,冲刷出一片谷地。
如今已经是秋日了,山上却还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放在岑见的眼中就是个灵气充足风水极好的地方。
昨夜过来天暗,他也没有太过注意,但今日来他特意辨了辨方向,昨晚那些人走的也是这一边。
此处有青龙盘踞,乘云行水,山势隐现,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首尾并非没有,那处洞穴若是人布置的,便不是在龙眼之处,就是在龙珠之处。
“有些药草太过挑剔,还是得养在山中,路不算难走,就是有些长,家中备有抬轿,李兄可以坐抬轿上去。”
“不必,在下也是走惯了山路的,吉安县便是在山中,和外往来都要从山上走,那边的路,可比这边还要难走一些。”
荆家少爷见他不像是在逞强,也就没有再劝,引着他往山上去,同来的家仆只有一人跟了上来,其他的都守着马车留在了下面。
他们在山中走了快半个时辰才到了一处被开辟出来的院子,岑见看着微微有些喘息,他身边那位荆家少爷也累得出了满头的汗。
其实要是只有岑见一人,他不过一刻就能上来,今天陪着这么一步一步走,也不见得困难,但荆家少爷一路给他介绍长在林间的那些野生药草,说得是口干舌燥。
这边也没有提前得信,见自家少爷亲自来了还有些吃惊,连忙将两人迎了进去,又小心打量了一下岑见这个生面孔。
往年来的,基本都是那么几个走熟了的收购药材的商队管事,或是一些大的药铺自己前来找药草的大夫,这个好看的年轻人是真没见过。
还是少爷亲自陪着来的,不知道是药铺的新大夫,还是什么商队的新管事?
荆家少爷自幼在这山上跑大的,他小时候这边的药材生意还没有做到这么大,他家还是自己种药草,他也打小跟他爹学这个,不比经年侍候药草的药农差。
等坐下来缓过一口气了,就不要其他的人跟着,他自己带着岑见去药田那边看。
药田不比菜田,都是四处分散,也没有当真划个什么田地出来,不过是将一块地方圈起来种药而已。
荆家少爷给岑见数出了他可能用得上的五种药草。
“这五种都是比较少见的,其中两种也是外面绝了迹的,因此都是在不同的地方才能养出来,咱们两个今天要走上许久了。”
岑见倒是并不介意:“若是真的能有用,为了采药就算在这山中走上三天三夜,也是无妨的。”
荆家少爷分了一根手杖给岑见:“李兄是真的心疼你那侄儿。”
“他从小吃的苦太多,父母又不在身边,如今只有我一人照顾着他,自然要多上心一些。”
不过到底是人种的药,不是那些野生的,采药并不是很难,就是路走得多了一些。
山上有灵气,那些草药生长得最好的地方,都是在小气眼的地方,寻常风水师若是来了,见这些地方点了做坟,也能保那一家三代不衰。
用作药田虽说浪费了不少,但又刚好促进了此处灵气的循环,阴差阳错让这些药草受了更大的益处。
荆家少爷带着岑见把五种药草都看过,两人一起衡量商议了一番,最终定下了其中三种药草。
“既然荆兄说城中最好的大夫是罗门堂的覃大夫,那这些药就劳烦先全送到覃大夫那里去,也请让人帮在下转告一声,稍后在下就带侄儿前去问诊。”
“这个没问题,只是现在都要到午时了,不如李兄先回去接了侄儿,一道用了饭后再去?”
“也好。”
岑见没有拒绝,他已将这山中的情形记在了心里,之后要再来探查也不用人再引着了。
下了山,同坐马车回了城后,他们先去了城中另外一家口碑不错的客栈,岑见上去叫了已经回转的孟明下来,与荆家的少爷见过。
“这是我侄儿孟明,阿明,见过荆家的少爷。”
荆家少爷视线从孟明的一头灰发上掠过,又淡定地拱手:“孟小公子。”
孟明神色怏怏的没张口,沉默地抱了拳就算是打过了招呼,又蹭到了岑见的背后去,悄悄趴上了岑见的背。
这个少年是一眼就能看出的身体不好,那头灰发更是恐怕有什么古怪的病症,荆家的人也总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岑见也纵着他,见他不想自己走路了,就将人背了起来,跟着荆家少爷出了门,找了一家大的饭馆用饭。
荆家少爷也总算是见识了一下“李兄”是怎么宠他这个侄儿的了,在山上的时候还以为只是说笑,现在想想,恐怕这位李兄是真的能做出在山上找上三天三夜,就为了采一株药草的事。
高高瘦瘦的少年人趴在岑见的肩上,说是身上疼,岑见就也不问他怎么就疼了,任由他趴着,自己拿了碗筷姿势别扭地喂人吃东西。
嫌菜味道太淡,就又点了一些重味的,荆家少爷看着,一餐饭下来,那些口味重的东西,岑见一样都没有碰过。
要吃点心,要喝糖水,都是立刻就给点了,有时连荆家少爷都看出来少年有些故意折腾的意味在,岑见还是只无奈笑笑,照样顺着他的意去做。
吃完了少年总算满意了,跟被顺了毛的狸奴似的,懒洋洋伸了一个懒腰,趴在岑见的肩上昏昏欲睡。
岑见又将人背了起来,荆家少爷一顿饭算是开了眼界了,格外想要拍一拍岑见的肩,说上一声不容易。
养个孩子,原来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吗?他记得,他小时候他爹不是这么养他的啊……
如果林眉他们在,大概就会告诉他,这只是极个别的情况而已,而且孟明小时候也不是这么被养大的。
几人下了楼,要坐马车再去罗门堂,岑见明显能感觉到,落在他和孟明身上的打量视线少了不少,那些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人都算是暂时放下了怀疑。
毕竟今天上午那个偷了东西的人露面时,岑见是一直和荆家的少爷在一起的,而他身边那个病弱又娇气的小少年,也不可能是那个溜了所有人一早上的偷儿。
但是,昨晚和今早的人到底是谁?
路上岑见一边抚着半睡半醒的孟明,一边向荆家少爷又问起了淬月草的事。
“当真不能卖吗?那草的效用,应当很适合给阿明用,就算贵一些,或是用什么珍宝来换也都是可以的。”
“在下手上一时没有的东西,也能送信回家中,让家里人送来。”
荆家少爷也知道李家应当不是寻常人家,这位李兄有财大气粗的底气,但这件事他也无能为力。
“并非我不愿意,而是淬月草我家也确实只有三株,一株要留下来当种株的,若是连这一株也给出去了,之后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再养一株出来。”
“今年想要来买淬月草的人很多,各大商队之前其实都已经往荆家递过消息,若是那一株还在,我做主卖给李兄也没有关系,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