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他其实不怎么想告诉顾明珏,最后他还是来了。
“王爷最大的敌人就要被除去了,我自然也是为王爷高兴的。”
顾明珏意味不明地勾起了唇角。
“哦?那本王还要多谢先生告诉本王这个消息了。”
他看不出有多高兴,还有些兴致阑珊,拿扇子敲着额角懒懒倚在扶手上。
“可是,你们又是如何得知?”
“本王不觉得他们会把这种事宣告天下。”
连他手下的人都没有半点消息。
看来,焚仙门的势力比他想的还要大上一些,但,估计脑子不怎么好使。
他又把送来的纸条看了一遍,随手甩了出去,那张纸在切开了长孙淳手边桌上的茶杯之后,化为了粉末落进了茶水里。
混浊的茶水顺着桌面流了下去,打湿了长孙淳的袖袍鞋边,而他静坐在那里,没有动上一下,也没有回答顾明珏的问题。
顾明珏笑看着他,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
“不要让人知道。”
“我知道了。”
长孙淳起身直接离开,宋唯严走到了顾明珏的身边。
“主子,需要让人去查实吗?”
顾明珏想了片刻,摇头。
“不了,去把人都给本王重新叫上来,本王的曲还没有听完。”
宋唯严没有再问,低着头退了出去,没一会乐姬们就回来了,行礼之后坐回了垂纱之后。
丝竹靡靡,美酒幽幽,顾明珏支着头闭上了眼。
他想起了林眉,离开之前,他还曾想过,总有一天他要把林眉从君留山的手中夺过来。
现在有人告诉他,君留山要死了。
他自负不比君留山差,只不过是受制于身份而不得不隐藏自己,并且就算是在君留山的眼皮子底下,他不是照样做成了这么多事吗?
如今龙入海,鹰长天,他承认君留山会是个好的对手,但也终会被他踩在脚下。
他可没想过那个男人会死得那么突然,也不觉得他会真的死。
没有了君留山的大岳,可就没有什么挑战了。
这个消息,连王安龄都没能从顾明珏的嘴里得知,知道的不过是顾明珏、宋唯严、长孙淳三人。
最近顾明珏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满朝的人都在他门外铩羽而归,这也造成了对他的猜测开始在街头巷尾流传。
宫中的事不好在外面说,传流言的就盯着了他带回府的那个“少女”。
“咱们这位大皇子,一回来就沉溺在美色之中。”
“我可是还听说,那不是普通的美人,是西夷那边拿人尸体做的傀儡。”
“大皇子有个奇怪的癖好,不爱活人爱尸体。”
“听说啊,谁被他看上了,就会被抓回去杀死再做成傀儡供他玩乐,在大岳的时候就不知道残害了多少的人。”
……
流言越传越不像话,宋唯严几次都想彻查,但被顾明珏按住了。
“百姓嘛,爱传就去传好了,他们越怕本王,本王还越高兴。”
不止是京中的普通百姓,连底层的小吏和临近京城的城镇村落都受到了影响。
其他地方的官员送信来问,京中知道真相的都含糊其辞,而不知道的说得比前段时间传出去的流言还要夸张。
但有一点他们都说得很清楚,宋唯严是顾明珏的人。
顾明珏只露了那么两次面,就成功震慑住了国都内外的许多人。
“不论如何,兵权在我的手中,我越没有忌惮,他们就越怕我真的是个疯子。”
“大部分人还是知道,他们的脖子没有刀硬的。”
“唯严,你就是我的那把刀,正悬在他们的头上。”
到了一个地步之后,果然有人出来为顾明珏辟谣了。
他们可能之前连这个名字都记不住,但现在他们说得就好像顾明珏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一样。
“王爷明明最是宅心仁厚不过了。”
“小时候大皇子就聪慧异常,岂容你们如此诋毁。”
胡子花白的老臣们说得再笃定不过,而年轻一些的实在没能见过小时候的顾明珏,就长出了千里眼顺风耳。
“在大岳之时,谁不赞声咱们大皇子是翩翩君子,多少美人想要投怀送抱大皇子都看不上。”
“大皇子是真君子,岂会行那等小人行径。”
“传言之人其心可诛!这是要动摇我九蛮根基!”
蛮皇的意思实在是很明白了,顾连成是绝对不会放出来的,特别是在顾明珏回来之后。
那日被杖杀的青年,顾明珏没问过他是谁,其余人却知道,那是当今皇后的嫡亲侄儿,蛮皇从小看着长大,两位尊贵之人对他比对皇子们还要宠爱。
小时候他也跟着顾连成欺负过顾明珏,但顾明珏对他没有半分印象了。
之后他的家人收敛了尸骨,在头七之时抬着棺曾想要进宫向蛮皇哭诉讨个说法。
蛮皇就让人在宫门口跪了整整三日,也没让他们一根发丝一张白纸飘进宫门。
皇后气晕在了自己的宫殿之中,醒来后除了冠服也要去跪,但没能踏出宫门就被人拦了回去。
她出不去就在自己宫殿跪着,蛮皇也就慢悠悠地病了三日,说是被气的。
“你们这是要动摇我九蛮根基,其心可诛啊。”
“朕自问待尔等不薄,何以如此报朕。”
谁要去见他,都是:“病着,不见。”
也要学着长跪的,都不用报进去,内官们尖着嗓子声传前朝。
“诸位大人,这是要逼宫吗?陛下病体不安,诸位还要如此袭扰陛下,可是想要弑君?”
这腿都弯在那里了,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内官们一甩袖子翻个白眼就走了。
“这些阉贼!”
任凭文官们跳着脚骂出花来,他们就那一句话,只要陛下不治他们大不敬,谁管那堆脑子不清楚的。
至于想撞柱子的,没事,洗地的水端一边候着,诸位大人请,不惊扰到陛下随便撞。
两天折腾下来,那些人就拍拍袍子回去了,路过宫门外跪着的那家子人,还要抹一抹泪。
“不忍见尔等如此,然实在有心无力,唯有一声节哀了。”
老太爷吐出一口血翻着白眼软倒在地,正巧在他身边的人下意识跳开了。
最后是被顾明珏还称一声先生的人进了蛮皇的暖阁,半日之后才出宫,什么都没说地踏过了一地的白纸和戚哀。
这些人,已经注定了结局了。
谣言彻底平息的那一日,顾明珏进了宫。
“儿子想要去见一见二弟,还请父亲恩允。”
“人在你的手里,想要去见,何必问朕。”
宋唯严将顾连成押在城外的别宫内,他自己手下的精兵围着别宫,半点记不得这还是一位太子,别宫还是皇家的地方。
蛮皇放弃顾连成的那一天就没有再管过这个儿子,也对顾明珏的做派嗤之以鼻。
但他只是倦倦地垂着眼,将手炉抱在怀中。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明日再进宫一趟,朕有话要和你说。”
“儿臣遵旨。”
顾明珏做足了礼数之后才离京去了别宫。
宋唯严将他带到了别宫里最偏僻破败的院子之前,精兵都被他提前撤了下去,只在宫外守着。
“属下在外等着主子。”
“不,唯严,你和我一起进去。”
顾明珏拍了拍他的肩,想要跨步,但看着落满灰尘,朱漆剥落的大门,不太想让自己碰到。
宋唯严连忙替他打开了门,在前开路。
里面真的很是败落了,杂草丛生乱石堆积,一间屋子的屋顶塌了一半,门窗没有全的,到处结着蛛网,顾明珏还看见一只蛇从他们面前悠闲滑过。
满院都是腐朽的没有清扫过的臭味。
宋唯严为自己没有意识到这里根本不适合主子踏足而皱起了眉,谨慎地拔出剑挑出一条道来。
“唯严,你是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
可能在顾连成入住之前,这里已经有许多年连鬼影都不见了。
“就连在大岳的皇宫和行宫,我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
顾明珏才感慨到一半,鬼影就飘了出来。
蓬头盖面衣衫褴褛,摇摇晃晃地从树后乱石间出来,直直地向着顾明珏和宋唯严“飘”来。
他的腿一条扭曲着,两只手都软软地垂着,随着他的走动像装饰一样晃动着。
身上脏得分不清是衣服和露在外面的肌肤,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人形,佝偻着背头和肩缩成一团,放在晚上就是一个奇形怪状的鬼物模样。
那当然是顾连成,青天白日,何处来的鬼。
但顾明珏还是没忍住掩面急退,甚至跳到了高墙之上,不停扇着扇子厌恶避过头去。
宋唯严抬手一剑将顾连成拍了出去,也急急退到墙下,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让他冲撞了主子,属下罪该万死!”
“算了,这也怪不到你。”
顾明珏看着一声不吭摔在台阶上爬不起来的人,还想往后退,脚往后蹭了一点想起自己是在墙头上,生生忍住了。
但顾连成从出现到现在,都表现得十分的怪异。
既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要扑过来打人,连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都没有。
刚才出现的时候不像是奔着他们来的,反而真的像幽魂一样,似乎只是在随处游荡,对他们没有一点反应。
顾明珏举起扇子遮住自己半张脸,挡住了被风送来的那股酸臭味,觉得有点呼吸不畅。
“他这是怎么了?”
到现在顾连成都没有爬起来的意思,而宋唯严刚才那一剑拍得并不重。
不至于让他就这么起不来身。